非法行醫的黑色江湖

非法行醫的黑色江湖

近年來，隨著看病貴問題日益突顯，中央及地方都出臺了許多政策，鼓勵有能力的醫生開私人診所。然而，前不久，一起非法行醫致死的事件卻將臺兒莊非法“私人診所”暴露于公眾視野。

非法行醫：馮青半小時殞命

6月17日下午18：50，山東省棗莊市臺兒莊區29歲的馮青還在和朋友施超在家里一起喝茶聊天，突然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施超以為他是肚子脹氣，建議他到醫院找醫生看看。他家旁邊500米遠處就有一個診所，李霞內科診所。

施超讓馮青走路過去，馮青說還是你開車送吧。3分鐘后，他們到了李霞內科診所，馮青被當班醫生褚洪強告知是急性胃炎，要安排掛吊瓶。馮青回頭走出門外，對在外停車的施超說，“你回我家一趟，告知我媳婦黃艷幫忙拿一下水杯和手機過來。”

黃艷接到施超的電話后，便趕緊回家取馮青的水杯和手機。“還不到19點20分，我們到了診所，但只見馮青還掛著吊瓶躺在診所里的小床上，吊瓶里的輸液還有大半瓶，兩只手無力地搭拉著攤在床的兩邊。”除了脖子和右手腕上兩塊紫青之外，沒有任何動靜，呼叫也沒有反應。黃艷意識到情況不對，趕緊電話通知家里人。

19點30分，施超開車來到診所時，看到的是馮青正在被臺兒莊人民醫院的急救醫生抬上120救護車。半個小時前還活龍活現的馮青走進去門診，現在卻被抬上救扶車，隨車醫生告訴他，他們到達診所已近十分鐘之前就這樣了。“人民醫院的醫生言下之意，馮青在十幾分鐘之前就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施超如是說。

事實上，馮青進去診所后，褚洪強告訴他是急性胃炎，需要吊瓶，結果僅輸液五、六分鐘馮青就發生意外，十分鐘左右就停止了呼吸，120急救車到達后已無力回天。

當他們回頭再向診所要馮青的病歷和處方時，他們看到的是一張由李霞署名的處方。

馮青的父親馮憲洲給記者出示的一張處方復印件上顯示，是一張只有性別為“男”、日期為“2016-6-17”沒有姓名沒有年齡等基本信息的“處方簽”，上面的臨床診斷為“胃痙攣”，使用的藥有“奧美拉唑80mg/200ml生理鹽水、5%Gs 200ml、阿米卡星0.4、西米替丁0.4、VC 2.0、VB6 0.2、654-2 10mg，靜脈輸液”醫師簽名為“李霞”。“李霞只是掛名在這兒，從來沒來這兒坐診過。”門診的人說。但馮憲洲認為，這個處方并不是李霞本人所開具，值班醫生是褚洪強，而出事之后是由商莉抄寫代李霞簽名。

施超也向記者表示，褚洪強是跟著120救護車前往臺兒莊區人民醫院，而商莉是一個小時后到達人民醫院，她有更改處方的時間。記者撥打商莉的電話關機，而李霞在了解記者的身份后隨即掛斷，之后電話再也打不通。

“在公安局錄口供時，商莉承認了是她更改處方。公安局和臺兒莊衛計局都已將該事故定性為非法行醫，并將褚洪強等拘留，然而7天之后，又被放了出來”馮憲洲說，但記者至目前為止還未從公安局方面獲得證實。

不過臺兒莊衛計局副局長趙景益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確認馮青問診處方是褚洪強所開。

臺兒莊所有的私人門診都標注是衛計局發證機構

記者暗訪：“醫生”草率建議輸液

“褚洪強和商莉等人并沒有行醫資格，他們僅是租用退休醫生李霞的執業資格證在衛計局注冊，實質是非法行醫。”馮憲洲說。趙景益也明確告訴記者，馮青之死原因已定性為“非法行醫”。

馮憲洲說，作為一個臺兒莊人，以前只是注意到臺兒莊區到處都是小門診，并未注意到這些門診大都是在非法經營。馮青事件之后，他們才了解到臺兒莊區的絕大部分門診部都是借用別人的證件由無資格人員非法經營的，李霞內科診所也是由褚洪強和商莉等人都是無證經營十多年，臺兒莊區衛計局相關人員對此心知肚明，對其照顧有加，甚至幫他們擺平各種醫療事故糾紛，形成一個坑害臺兒莊老百姓的醫療毒瘤。

在馮青死后剛滿一個月，記者在臺兒莊進行了暗訪。記者以喉嚨痛為由走進了金光路上的王春彥內科診所，一間約80平方米的屋子被木板隔成兩間，一邊是門診室，另一邊則是擺了四五張小床，里面有兩人正掛著吊瓶輸液。

一位自稱為醫生的約50歲婦女拿著手電筒讓記者張開嘴看了看，“有發燒吧？”“沒有”，“那你測一下體溫！”隨后拿了一支體溫計讓記者放在腋下，五分鐘后，一個小姑娘取下體溫計，看了一下說是36.9度，前述婦女告訴記者，是低燒，喉嚨痛是上火所致，要吃藥吊瓶輸液，否則可能惡化。但記者告訴她，目前并沒有發燒的癥狀，她說是初期階段，要及時治療。

“吊瓶多少錢？”記者問道，她回答說，“三十多元，要掛三瓶。”

隨后，記者以同樣的方式走進了臺兒莊高茹英內科診所、史玉英內科診所等14家診所。大多都對記者喉嚨進行了簡單查看之后，建議記者掛吊瓶輸液，有4家門診幾乎沒有經過檢查和詢問就建議吊瓶吃藥。

記者暗訪的14家門診無一例外在門診招牌醒目位置標志“臺兒莊區衛生局核準登記醫療機構”以示自己為正規門診，然而，記者通過對各家診所的仔細查看，能在墻上看到由衛計局頒發登記證的僅有5家，其他什么相關證照都沒有。

馮青死后，馮憲洲決定調查一下臺兒莊的這些私人診所，一個星期以來，他每天驅車奔走在區內的大街小巷，給了記者一份臺兒莊轄區內的部分門診名單，僅在金光路便有5家，東順路有6家，文化路多達12家，包括已拆除招牌的李霞內科門診。

“你在診所內看到的這些人，不管有沒有證照，基本上其本人都沒有執業資格人員，都是租賃而來的。”馮憲洲說，臺兒莊有近百家私人診所，完全合法的不超過20家。

監管缺位：非法門診大肆牟利

“臺兒莊現在私人門診最少也有七八十家，但真正證照和人統一的合法的門診僅有幾家，其他大部分都是無證照無資格或者是租賃執業資格。”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門診醫生告訴記者，大量的非法非正規門診以賺錢為目的，不僅影響私人門診的聲譽，損害私人門診的公信力，而且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命安全，衛計部門作為主管單位，完全沒有起到監督管理的作用。

記者向趙景益征詢臺兒莊衛計局目前共發放了多少門診證照，幾個小時后他告訴記者：“截止至2016年7月18日，我局共發放營利性個體診所證照36家。”蹊蹺的是，“36”這個數目剛好是馮憲洲此前調查所列名單的數字。

可是，記者從衛計局走出沒多遠，在金光路上便又發現一家名為“劉*忠內科門診”，隨后在魯棉小區附近又發現一家“臺兒莊栗*銀內科門診”等，此后發現的多家門診都沒在前述“36家”之內。

至此，不知趙景益副局長的數據從何而來？為何拒絕提供已發證門診名單。

趙景益回應記者稱，按照衛生法律法規要求，證照應該掛墻明顯處，然而，記者隨機暗訪的這14家私人門診中，能看到掛墻證照的僅有4家。不知衛計局平日的監管工作是如何進行的？

近年來，隨著看病貴問題日益突顯，中央及地方都出臺了許多政策，允許甚至鼓勵有能力的醫生開私人診所。

不管是以前衛生部還是現在國家衛生計生委都是出臺了相關文件，2009年，原衛生部印發《關于醫師多點執業有關問題的通知》，并在部分地區先行試點。2011年又發出通知擴大醫師多點執業試點范圍，鼓勵醫務人員到基層和農村地區執業。原衛生部還在2012年6月29日出臺了關于做好區域衛生規劃和醫療機構設置規劃促進非公立醫療機構發展的通知。通知中提到，要給非公立醫療機構留出足夠的發展空間，鼓勵有資質的人員，依法開辦私人診所。

一年半之后，2013年12月3日，國家衛生計生委出臺了關于加快發展社會反映的若干意見，提出優先支持社會資本舉辦非盈利性醫療機構。

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指出，允許醫師多點執業。

2014年，國家衛生計生委辦公廳發文，就《關于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征求意見稿）》深入征求意見。2015年1月，國家衛生計生委聯合國家發改委等4部門公布《關于推進和規范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針對醫師多點執業提出總體要求、醫師多點執業的資格條件和注冊管理、人事（勞動）管理和醫療責任和組織實施等4個方面的問題。

然而，國家及地方出臺政策鼓勵開辦民營醫療機構，并非是可以有法不依，允許非法行醫。

（《小康》劉建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