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環科院專家姜霞談湖泊生態環境保護：“以前偏重治理，現在保護優先”

◎本刊記者　鄭挺穎

中國環科院專家姜霞談湖泊生態環境保護：“以前偏重治理，現在保護優先”

◎本刊記者鄭挺穎

近日，國家發改委印發了《“十三五”重點流域水環境綜合治理建設規劃》，提出全面改善水環境質量的要求。規劃范圍涵蓋長江、黃河、珠江、松花江、淮河、海河、遼河七大流域，近岸海域中的環渤海地區，以及千島湖及新安江上游、閩江、九龍江等其他流域。同時，環保部也聯合財政部開展了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項目儲備庫建設，共有4800多個項目納入2016年度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中央儲備庫，總投資超4300億元。今年，中央財政已下達130億元專項資金，用于重點流域、良好湖泊生態環境保護、飲用水水源、地下水等水體保護。8月26日，中國環境科學學會水環境分會秘書長、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姜霞博士向《環境與生活》介紹了我國湖泊保護工作的現狀與對策。

8月26日上午，在北京市朝陽區的中國環科院大樓姜霞研究員的辦公室，《環境與生活》記者采訪了她。

姜霞博士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湖泊污染過程機理與控制，她也是環保部“良好湖泊生態環境保護專項”技術組的主要骨干。她在水環境污染過程機理與控制技術領域，先后榮獲了四項國家環境保護科學技術獎一等獎。

必須“讓江河湖泊休養生息”

《環境與生活》記者此前曾到過多個水源地采訪，發現那些水質保持得比較好的湖泊等水源地，其地方政府在發展本地經濟時面臨很多限制，且因為水質、生態環境尚處于一個比較好的狀態，沒有引起政府和社會足夠的重視；而那些污染嚴重的湖泊，因為社會關注度高，反倒更能得到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撥款。這多少有點像會哭鬧的孩子有奶吃。

針對《環境與生活》記者的疑惑，姜霞博士介紹，為了避免眾多湖泊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2011年6月，財政部和環保部就已經確定了“防治并舉、保護優先、自然恢復為主”的湖泊生態環境保護思路，啟動了針對水質較好湖泊保護的相關工作，并聯合印發了《湖泊生態環境保護試點管理辦法》。

當時有關部門的判斷是，我國湖泊水質惡化和富營養化現象嚴峻，湖泊一旦污染，短期內難以修復，針對水質較好湖泊日益面臨水質污染和生態退化的威脅，必須優先保護，消除現存污染源和潛在的風險源，開展流域生態保育，給“江河湖泊休養生息”的空間。

具體來講，就是針對50平方公里以上有飲用水源地功能或重要生態功能（或20平方公里以上具有集中式飲用水源功能）、現狀總體水質或目標水質好于Ⅲ類、流域土壤或沉積物天然背景值較低的湖泊，在省級人民政府組織編制并批復湖泊生態環境保護實施方案基礎上，國家擇優安排資金引導建立湖泊生態環境保護長效機制，鼓勵探索“一湖一策”的湖泊生態環境保護方式。2015年《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水十條》）出臺后，水質良好湖泊保護作為其中的重要任務，在今年國家財政下達的專項資金130億元中有60億元投入該項工作中。

云南的撫仙湖經過治理，水體質量大大提高。

“云南撫仙湖和山東南四湖變化挺大”

《湖泊生態環境保護試點管理辦法》的出臺頗具開創性，2011年底申報通知一出來，就有一百多個湖泊申請納入試點，當時很多湖泊的監測能力、認識水平都很不足，有的地方提交上來的申請報告才幾頁紙，湖泊水質的相關數據寥寥無幾，科研能力非常薄弱。

后來，在環保部和專家組的技術指導和培訓下，地方政府逐步形成了湖泊流域生態環境保護系統的保護思路和實施方案：湖泊的水質和生態是怎么變化的？導致這種變化的因素是什么？如何診斷導致這些變化的主要問題的？努力可達的湖泊保護目標如何確定？然后，才是有針對性地確定污染管控、結構調整以及生態恢復等措施以實現湖泊保護目標。

納入中央資金支持范圍的湖泊，由財政部直接撥款到地方，用于支持開展實施方案內相關項目建設。近年來，很多地方政府希望自己所在區的湖泊能夠納入中央的湖泊保護工作中去，這說明湖泊治理確實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視。對于納入中央資金支持范圍的湖泊，每年都要按照《江河湖泊生態環境保護項目資金績效評價暫行辦法》，從生態環境效益、投融資效率和管理效力等方面開展年度績效評價工作，這一方面有利于監管和督促湖泊績效目標的實現情況，另一方面也與后續中央資金的支持情況掛鉤，獎優罰劣，促進地方相關工作的推進。云南的撫仙湖和山東的南四湖（微山湖、昭陽湖、獨山湖、南陽湖4個相貫通湖泊的總稱）流域生態環境質量明顯改善，南四湖的水質提高一個等級，有力地保障了南水北調中線的水質安全；撫仙湖的水質全年穩定達到1類。而負責相關工作的環保人士也付出艱辛努力。“撫仙湖負責監察的‘仙湖衛士’們挺讓人感動的，他們不僅抓項目實施，還在強化環境管理，有人在湖邊洗車他們也會去管。”

湖泊保護總體形勢很嚴峻

截至目前，中央財政已投入約218億元用于這個專項的實施，覆蓋了77個湖泊。姜霞說：“218億元聽起來是一個很大的數，但77個湖，大多數湖泊面積超過50平方公里，有些湖泊地跨三省，平均算下來也就不多了。”不過，除了中央財政資金，地方政府是湖泊保護的主力軍，也會投入大量資金用于湖泊生態環境保護，因此中央財政資金在引導帶動地方和社會投入方面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我國有365個水質較好的湖泊，其中有些湖泊正面臨富營養化的風險，還有些湖泊因流域植被破壞、濕地減少、水土流失和湖泊淤積，加之工農業生產和城鄉生活用水量激增，湖泊蓄水量減少等，且隨著湖泊流域經濟社會不斷發展，如果不采取措施，入湖污染負荷將急劇增加，湖泊生態總體形勢仍然十分嚴峻。為了推進各地有序開展良好湖泊保護，2014年，環保部、發改委、財政部聯合印發了《水質較好湖泊生態環境保護總體規劃（2013～2020年）》（下簡稱《湖泊規劃》），針對五大湖區不同特點，提出分區域的保護重點，《湖泊規劃》明確提出到2020年，規劃內湖泊的水質要進一步改善，水質為Ⅰ類、Ⅱ類的湖泊比例有所增加，湖泊生態環境自然恢復能力明顯增強。

優先采用有成功案例的技術

那么，湖泊的生態環境保護主要有哪些可行的方法呢？

姜霞研究員解釋，“如果從主要任務的角度來分，是經濟社會結構調控、水土資源調控、污染源治理、生態修復和環境監管等；如果從實施的工程項目類型來分類，一是湖泊生態安全調查與評估，研究現狀，識別流域的問題，提出流域污染防控和生態保護的重點；二是污染源治理，把現有的及潛在的主要污染源清除掉；三是流域層面的生態修復，從構建流域清水產流通道角度系統開展水源涵養林、湖蕩濕地、入湖河流、湖（河）濱緩沖帶、自然湖岸線等的生態恢復或修復，同時開展湖泊生物多樣性恢復等；四是加強流域的環境監管能力，尤其是那些作為飲用水水源地的湖泊，還有規范化建設的問題。五是產業結構調整，包括生態移民、企業搬遷等，這對湖泊保護來說，是非常必要的，但往往需要的資金量比較大，實施起來相對困難。這些都是大類，每一類項目涉及的具體技術很多，單靠一兩項技術不能達到湖泊保護目的，需要綜合治理。”

為了給地方政府在湖泊治理中提供科技支撐，根據環保部的工作部署，良好湖泊生態環境保護技術組組織編制了統一、規范的湖泊生態安全調查與評估、湖泊保護方案編制以及湖濱帶生態修復、入湖河流整治、湖泊底泥環保疏浚等七項技術指南，并由環保部印發。

《環境與生活》記者曾在采訪中遇到一位專家，稱其公司的微生物試劑能一次性解決滇池的污染問題，“用不了那么多錢”。就此，《環境與生活》記者詢問姜霞研究員，是否真有如此神奇的微生物技術？

姜霞研究員說：“這種技術往往是作為應急措施來使用的，它可以用來控制小水體的污染，像太湖、滇池、巢湖這樣的大面積水體，其生態環境非常復雜，通過藥劑來治理有很大的未知風險，必須慎之又慎。我們優先考慮的是有成功案例的技術，是成熟穩定的技術，而且湖泊生態環境的改善，很多情況不是某一項技術能解決的，很多污染是體制、機制以及系統的問題，需要跨部門、長時間的綜合治理才能解決。”

記者了解到，由于經常要到湖泊治理的第一線開展工作，說起基層環保工作，姜霞非常感慨：“基層環保人真是披星戴月、任勞任怨，很多省份建立河長制、湖長制，水域的負責人還要簽責任狀，環境監管和項目實施的壓力很大。像新疆的賽里木湖，那邊的基層環保同行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其他時間就都在水上，每天有大量的環境工程項目要盯著實施。當地還有牧民在湖濱保護區的禁牧區放牧，管理人員需要和他們耐心溝通。好多基層環保工作者的確是責任心使然，我們真的很愿意在技術上支持他們，盡我們的一份力量與他們共同解決問題。”

（倪濤、胡仲濤、邱佳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欄目責編/鄭挺穎 zhengtingying@vip.163.com

據巢湖管理局環保監測站的數據，2016年第1季度，安徽巢湖的水質為4類，雖然較之前有所改善，但仍屬于不能飲用的水源。合肥市計劃投資近500億元，用于巢湖的治理等。圖為2015年7月30日巢湖藍藻暴發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