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遺珠 藍田埋玉
——張定和重慶時期音樂作品史料梳理

晉　瑾

滄海遺珠 藍田埋玉
——張定和重慶時期音樂作品史料梳理

晉瑾

作為黃自先生的及門弟子，張定和的創作涉獵歌劇、戲劇插曲、藝術歌曲、器樂曲等諸多領域，并于2002年獲第二屆中國音樂金鐘獎終身成就獎。在重慶時期（1937—1945），作曲家曾創作過數量不菲的音樂作品，且在大后方奠定了聲望和地位，本文即對作曲家手稿資料的基礎上對其重慶時期音樂活動及所創作品進行系統的梳理與考證。

張定和 國立戲劇專科學校 抗戰歌曲新集 廣播電臺音樂組作品梳理

圖1　張定和1949年在蘇北軍區

“許多藝術家在這次抗戰里展露他們的天才，定和先生該是其中值得驕傲的一個……長久的八年里，定和先生在作曲方面創造出他自己獨有的風格，在大后方奠定他的聲望和地位……”①吳祖光：《寫在演出前》，《大公報（上海）》，1946年8月19日，第8版。。這是吳祖光先生為作曲家張定和于上海逸園舉辦個人作品演奏會前所寫的一段文字。在查找抗戰時期重慶音樂生活相關資料時，這則登于1946年上海《大公報》音樂會專刊上的評論引起了筆者的好奇。對于張定和這位作曲家，以往學界關注有限，筆者通過其家屬處獲得大量資料，整理后發現其在重慶時期創作過各種體裁的音樂作品，且數量不菲。本文即對作曲家重慶時期所創作品的介紹與梳理。

張定和（1916—2011）字鍔還②張定和：《定和自敘（節選）》，張允和、張兆和等：《水：張家十姐弟的故事》，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9年，第171頁。，祖籍安徽合肥，出身名門，祖父張樹聲于19世紀60年代曾任兩廣總督等職。父親張冀牗（張武齡）為著名教育家，曾于20世紀初于蘇州創辦樂益女中、平林中學兩所新式學堂，十姐弟③家中共有十姐弟，張定和排行第七。分別是“張家四蘭”大姐張元和（昆曲度曲家，其夫顧傳玠為昆曲“傳字輩”小生）、二姐張允和（昆曲研究家，其夫周有光為語言學家）、三姐張兆和（作家、編輯，其夫沈從文為著名作家、歷史文物研究家）、四姐張充和（書法家、昆曲名家，其夫Hans H.Frankel傅思漢為漢學家）、大哥張宗和（歷史學家）、二哥張寅和（詩人）、四弟張宇和（自然科學家）、五弟張寰和（教育家）、六弟（早夭）、七弟張寧和（指揮家、小提琴演奏家，曾編著《音樂表情術語字典》）。從小便有機會接觸到良好的私塾教育及新式的學校教育，個個才華橫溢。張定和于1933年至1937年夏在國立音樂專科學校選修音樂理論和作曲④《本校二十五年度上學期學生學號姓名錄》，《國立音樂專科學校校刊》1936年第59期，第33頁。，師從黃自先生⑤見黃汪頤年于1946年8月19日《大公報（上海）》第8版題詞：“張君定和，為先夫黃自先生及門弟子，昔就讀時每星期必由吳門來滬一次，研究樂理，其酷愛音樂，好學不倦，茲者時隔多年，學乃大成，定于本月二十二日晚假座上海逸園，出其所作，公開演奏，深盼諸同志惠顧欣賞，有以賜教”。。1935、1936年分別畢業于私立上海美專圖案系和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藝術教育系。抗戰開始后赴重慶，曾任江安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教員、重慶中央廣播電臺音樂組作曲專員、國立北平師范學院音樂理論副教授、蘇州國立社會教育學院副教授等職。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國歌劇舞劇院創作員、指揮等職。曾為話劇《鳳凰城》（吳祖光編劇，1938年春）、《棠棣之花》（郭沫若編劇，1941年）、歌劇《打擊侵略者》（丁毅編劇，1953年）、《槐蔭記》（盧肅等編劇，1957年）、芭蕾舞劇《和平鴿》（歐陽予倩、戴愛蓮編劇，1950年）、民族舞劇《銅雀伎》（孫穎編導兼編舞，1985年）作曲，并為電影《十五貫》（1956年）、《十三陵水庫暢想曲》（田漢作詞，1958年）等場景音樂配樂。代表作品有藝術歌曲《嘉陵江水靜靜流》（1938年）、《江南夢》（1938年）、《比翼鳥》（1940年）、《還鄉行》（1945年），長笛獨奏曲《小小魚兒粉紅腮》等。2002年獲第二屆中國音樂金鐘獎終身成就獎。

筆者通過查找相關文獻，特別是在作曲家生前親手撰寫的《定和自敘》①《定和自敘》為作曲家對自己一生經歷的回憶之作，于2002年2月18日完成，未全部出版；又見《水：張家十姐弟的故事》之《定和自敘（節選）》，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9年。、《張定和創作作品目錄》②《張定和創作作品目錄》是作曲家自退休起分批次對一生所創作品進行收集、整理，編纂而成，共27頁。據筆者初步統計共270余部作品，未出版。（以下簡稱《創作目錄》）等回憶材料的基礎上，對其作品進行了進一步的整理、補充與校訂，初步統計作曲家曾為30部話劇、11部歌劇（多幕劇或獨幕劇）、2部舞劇創作音樂，為7部舞蹈、7部戲曲、5部電影、3部廣播劇、1部木偶劇、2部兒童電視節目編寫配樂，創作了近200首歌曲和30首器樂曲，共計270余部作品。而作曲家重慶時期的創作總數為112首，其中聲樂作品98首（包含16部44首話劇插曲，19首藝術歌曲，21首群眾歌曲和14首合唱曲），器樂作品14首（包括12首民樂作品）。從數量和所占比例而言，重慶時期近百余首作品無疑是其一生重要的創作時期。

一、重慶時期的音樂活動與創作概述

張定和在重慶時期的音樂活動大致可分為國立戲劇專科學校（1938.3—1940.7）、教育部社會教育第二工作團宣傳組（1940.9—1941年秋）和重慶中央廣播電臺音樂組（1941.8—1947.8）三個階段，所創作品多與其工作性質以及當時重慶這種特殊的戰時環境相關。

1938—1940年張定和在國立戲劇專科學校話劇高級職業科擔任和聲教師一職③肖能芳：《國立戲劇專科學校在江安》，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四川省江安縣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國立劇專·江安》，1994年，第17頁。，同時為配合學校教學、公演以及募捐等需要，共創作了9部話劇共計18首插曲。其題材、體裁涉獵廣泛，如為抗日救亡題材《鳳凰城》（吳祖光編劇，曹禺等導演）所作的插曲《流亡之歌》、為莎士比亞的《奧賽羅》（梁實秋譯、余上沅導演）所作插曲《叮呤當啷》④《國立戲劇學校畢業勞軍公演<奧賽羅>專頁》，《國民公報星期增刊》1938年7月3日，第2版。，為古裝愛國題材《岳飛》（顧一樵編劇）創作插曲《滿江紅》（岳武穆詞）等，這些作品在大后方廣為傳唱。作曲家在工作之余還創作了大量配合抗戰需要的群眾歌曲，如《我們是一群年輕的戰斗員》（趙沨詞）、《軍民合作歌》（吳祖光詞）等。除此之外，還涉及合唱曲、藝術歌曲，如混聲合唱曲《抗戰建國歌》（幻火詞，即張寰和）、《藝術戰壕頌》（羅亭詞，即程宏濟）、《我要問句話》（丁火詞，即張定和）等以及藝術歌曲《嘉陵江水靜靜流》（江村詞，即江蘊端）、《中國馬的故事》（魯之瀚詞）、《比翼鳥》（張世騮詞）⑤《音樂風》1946年第1期，第18—20頁。等。

1939年由于張定和身體抱恙，遂暫未跟隨戲劇專科學校遷址至四川江安，而是在重慶長生橋附近療養身體，由此在教育部社會教育第二工作團兼職作音樂編輯（見圖2）。為適應抗戰需要，于1939年12月出版了《抗戰歌曲新集·第1輯》⑥張定和、馬祖武、張佩萱：《抗戰歌曲新集·第1輯》，長生橋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1939年12月出版，32開，書中收錄張定和作品18首。一書，此集除了收錄趙元任、程懋筠、應尚能、陳田鶴等抗戰歌曲外，同時以章魯、丁火、金萼等筆名收錄了作曲家1938、1939兩年間創作的代表性聲樂作品18首（10首群眾歌曲，4首合唱歌曲，4首藝術歌曲），如《抗戰建國歌》、《陳漢奸》、《還我河山》。1940年春，張定和回到江安，陸續為學校的6部話劇創作了插曲，如《從軍樂》、《青春不再》等。1940年7月作曲家無奈辭去了國立戲劇專科學校的工作，常住重慶并陸續出版了《抗戰歌曲新集》第2輯①張定和、馬祖武、張佩萱：《抗戰歌曲新集·第2輯》，長生橋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1940年5月出版，32開，書中收錄張定和作品5首。、第3輯②張定和、馬祖武、張佩萱：《抗戰歌曲新集·第3輯》，長生橋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1941年10月出版，32開，書中收錄張定和作品6首。。三部歌集均由前后兩部分組成——前部主要供民眾學校和小學校使用，多為齊唱；后部主要供歌詠團和中等以上學校使用，包括獨唱、合唱等演唱形式。為民眾便于接受，前后兩部均采用簡譜，但據歌集序言所述，后部歌曲另印有伴奏的五線譜單行本，需另附郵費（筆者暫未查閱到有關單行本出版物）。除此之外，他還熱心輔導群眾音樂活動，經常參加業余合唱團的排練或擔任合唱指揮的任務，當年在重慶較有名氣的山城合唱團、諧醫合唱團、中央青年合唱團等都曾受到過他的輔導③《音樂月刊》1942年第1卷第1期，封3頁。。

圖2　《抗戰歌曲新集》第1、2、3輯封面

1941年秋至1945年抗戰結束這段期間，張定和供職于重慶中央廣播電臺音樂組④中央廣播電臺音樂組主要成員有陳濟略、甘濤、高子銘、張定和、儲師竹、高義、楊大鈞、楊競明、曾尋、黃錦培、曾憲恩等，參見鄭體思：《我國新型第一支新型專業民族管弦樂隊的誕生與發展——抗戰時期重慶國樂活動資料之一》，《黃鐘》1998年第2期，第49頁。，擔任作曲專員。由于工作需要，創作了大量民族樂器獨奏曲、合奏曲及聲樂作品，并在電臺定期廣播的音樂節目中演出。經常演出的器樂曲有：《江干夜笛》（竹笛獨奏）、《漣漪操》（揚琴獨奏）、《芳草詠》（民樂合奏）、《風云際會》（民樂合奏）、《數花名》（胡琴重奏）、《關山月》（民樂合奏）等；獨唱《玉輪盈》（陳濟略作詞）、《浪淘沙·詠竹》（陳濟略作詞）、《東風第一枝·詠桃》（納蘭性德詞）、《還鄉行》（陳濟略作詞）等；女聲合唱《后湖春暮》（陳濟略作詞）、混聲重唱《桃源行》（王維詩）、《平等新約頌》（陳濟略詞）等。工作之余，據《新華日報》報道⑤《新華日報》1944年4月14日，第3版。，作曲家于1944年4月15、16日在廣播大廈成功舉辦了個人作品演奏會。除此之外，他還為6部話劇創作了插曲⑥分別是話劇《正氣歌》（吳祖光著）、《邊城故事》（張駿祥著）、《棠棣之花》（郭沫若著）、《大雷雨》（奧斯特洛夫斯基著，孫師毅編劇）、《大潛山》（張允和編劇）、《陌上花》（李慶華編劇待考）。，其中為《棠棣之花》（1941年冬）創作的8首插曲及《大雷雨》（1942年春）創作的9首插曲影響最大。1942年，作曲家發表了《戲劇的插曲》一文，其中詳細闡述了對戲劇插曲的理解并分享了一些實際創作中的經驗⑦張定和：《戲劇的插曲（上）》，《青年音樂》1942年第1期，第35—38頁。張定和：《戲劇的插曲（下）》，《青年音樂》1942年第2期，第30—35頁。。

二、史料梳理及考證

之所以能夠一覽作曲家70余年前的手稿，與作曲家生前對自己作品的悉心“保護”是分不開的，正如其三姐夫沈從文撰文所言：“……定和擔心他的樂譜會喪失，抱了一捆沉甸甸的舊樂譜，上路向后方跑。蘇州，合肥，武漢，一直跑到重慶……身邊既一無所有，只有一堆使個人發迷的樂譜……”①沈從文：《定和是個音樂迷》，《大公報（上海）》1946年8月20日，第7版。。不僅如此，作曲家還在晚年對其所創作品進行了系統的收集、整理，并留下了《定和自敘》、《創作目錄》等大量珍貴資料。如圖3所示，《創作目錄》按時間先后順序依次排列，由樂號、曲名、體裁、歌詞作者、創作時間、創作地點等7項組成，共27頁，均由作曲家手抄整理而成。同時，作曲家把每首作品原稿等相關內容都收錄于牛皮紙袋中，并在每首作品、每個紙袋的右上角編上編號，方便整理與查閱。盡管如此，筆者在查閱民國時期相關報紙刊物等文獻時仍發現其《創作目錄》中有少量作品未收錄或部分作品只列曲名并未查閱到樂譜，或創作時間、作品名稱及歸類有矛盾等問題。筆者以為，由于作曲家整理手稿時年事較高，且多數資料歷經坎坷得以保存，苦于條件所限，回憶時偶有疏漏也是在所難免。因此，筆者結合所查史料對其作品進行了詳細的校對與考證工作，并對《創作目錄》中所涉作品進行了少量的補充、糾正，現舉例進行說明。

圖3　張定和《創作目錄》節選

在舉例之前，筆者有必要對所見手稿真實情況予以說明，由于作曲家生前已對其部分手稿進行了階段性整理，因此將其具體劃分為原手稿、手抄稿和追憶稿三類。其中手抄稿與追憶稿多為作曲家生前撰寫自傳或將其寄贈親友所用，而原手稿未作保留。除了追憶稿（所占比例極小）是作曲家憑借模糊記憶背寫下來無法核實外，筆者在有限的資源下將手抄稿與原手稿、手抄稿與出版樂譜相互進行比對（由于篇幅所限，文后附筆者整理表格：《張定和重慶時期部分作品創作目錄》），發現樂譜內容基本一致。據家人朋友回憶，張定和做事一向“細作”（愛干凈、很講究），故推測作曲家或追求完美，將自認為較為得意之作原樣謄寫后未予存留。

1.對創作曲目的補充

據統計，作曲家重慶時期以張定和、丁火、金萼、章魯等筆名發表于報紙期刊的作品共15首，另有29首抗戰題材作品收錄于《抗戰歌曲新集》一至三輯中。如表1所示，有《中華》、《青年中國》、《桃子花開葉又青》、《新生活》，還有一首作品《打強盜》是作曲家根據江蘇海門民謠填詞，共計5首作品未收錄。此外，筆者在對作曲家手稿時進行比對時發現《張定和創作作品目錄》中有36首作品屬只列入樂號、曲名等信息，并無樂譜存留的情況。如表2所示，通過查找相關資料筆者對其中部分樂譜進行了補遺工作，共計12首。值得注意的是，作曲家生前曾寫信托友人幫忙查找其重慶時期所創歌集《抗戰歌曲新集》，在友人的回信中筆者只看到了第一輯的版權頁及目錄，而樂譜并未收錄其中。巧合的是，筆者補遺的樂譜中有7首作品均出自《抗戰歌曲新集》第一輯，筆者認為作曲家在整理作品時迫于當時條件所限，暫將曾創作過的、未曾找到的部分曲名補入《創作目錄》中。

表2：

另外筆者根據《創作目錄》統計，作曲家于廣播電臺音樂組供職期間除話劇插曲外共創作有33首作品。據當時與作曲家共事、現為臺灣國樂泰斗高子銘①高子銘：《現代國樂》，正中書局1965年，第194—201頁。回憶，張定和所創民樂作品共34首（包括4首新笛曲、1首揚琴獨奏曲、1首齊奏曲、8首重奏曲、14首民樂合奏曲和6首聲樂演唱民樂伴奏的作品），從所述曲目的數量來看二者差別似乎不大，故筆者將二位作曲家部分回憶曲目進行整理（見表3）。通過此表所列的14首樂曲來看高子銘與張定和二位同在廣播電臺共事人員的回憶內容基本一致，同時也佐證了作曲家整理材料的可信性。但經筆者仔細核對后發現其他20首樂曲卻無共同之處，由于作曲家此時期大量作品并未得以發表，而在手稿保留上相比之前也存在大量遺失的現象，因此很難分辨二位所述其他作品存在的真實性。據《定和自敘》所述：“音樂組每星期定期舉辦廣播音樂會，新節目常常突擊，上午拿到歌詞，連夜作曲，次日排練，晚上現場播出，有不少曲子都是這樣寫成的。”筆者推測或出于此種形勢，二位音樂家所回憶的樂曲均有遺漏，尤其是作曲家在多數手稿未得以及時保存的情況下于晚年重新進行回憶，曲目不全面在所難免。除此之外，表2所示《湖上》、《春樹暮云》（臺北市立國樂團出版）兩首樂曲，均為作曲家晚年從友人處獲得后得以補錄的作品，因此高子銘回憶的其他20首國樂作品譬如《吐玉成祥》、《山城夜襲》、《青云直上》、《傍妝臺》等雖未在張定和的創作目錄中得以顯示，但筆者認為同樣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表3：

2.對創作時間的考訂

作曲家在編纂《創作目錄》時基本是遵循時間先后順序進行排列的，由于創作生涯久、作品數量多，且整理目錄時年事已高等客觀原因，雖記載詳實，但偶有年代排列不準確的現象，尤其是自樂號211開始作曲家多按照找到樂譜的先后順序對部分創作作品進行補錄。因此筆者在重新整理目錄時嚴格按照創作先后順序以及創作地點進行調整，而不能確定具體先后順序的，則以首刊、首演日期為準。除此之外，由于相隔時間久、材料收集困難、回憶不夠精準等情況，落實在具體創作年代上偶有偏差出現，尤其是針對作曲家手稿遺失而僅憑回憶收錄的作品，其可信度就更值得推敲，因此筆者多輔助其他文獻史料在《創作目錄》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的調整。

如表2所示，《創作目錄》顯示樂號56的群眾歌曲《愛護傷兵歌》①張定和、馬祖武、張佩萱：《抗戰歌曲新集·第一輯》，長生橋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1939年12月出版，第24頁。（此曲收錄于《抗戰歌曲新集·第1輯》）、樂號57的混聲四部合唱曲《神圣的抗戰》②張定和、馬祖武、張佩萱：《抗戰歌曲新集·第3輯》，長生橋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1941年10月出版，第40—44頁。，二曲在《創作目錄》中均顯示創作時間為1940年夏、創作地點為重慶長生橋。根據當時的出版情況來看，筆者認為《愛護傷兵歌》至少應于1939年12月之前創作完成，因此在時間上是不吻合的。另重慶長生橋是作曲家在教育部第二社會教育工作團兼職工作的地方，根據《定和自敘》所述，作曲家1939年夏確在重慶長生橋養病，自1940年春則已回到四川江安國立戲劇學校工作直至1940年7月辭去戲劇學校的工作。因此筆者推測二曲的創作地點是無誤的，但創作時期應為1939年，如此一來便與表2創作時間同為1939年、創作地點同為重慶長生橋的其他5首作品可以互為佐證。樂號253的歌曲《我們的后防》①《華僑動員》1938年第13期，第16頁；《抗戰歌曲新集·第一輯》1939年12月出版，第34頁。顯示創作時間為1939年夏、地點為四川江安，經核對此曲已于1938年由《華僑動員》出版，而筆者在查閱重慶時期相關話劇演出資料②石曼：《抗戰時期重慶公演話劇劇目（1937—1945.10），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四川省重慶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重慶抗戰紀事1937—1945》，重慶出版社1985年，第343—349頁。時發現有部街頭話劇劇名與此歌曲曲名完全一致，根據《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歷屆公演劇目一覽表》③參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四川省江安縣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國立劇專·江安》之李乃忱著《國立戲劇專科學校歷屆公演劇目一覽表》1994年12月第一次印刷，第238—244頁。顯示“1938年9月18日為紀念‘九一八’，……國立劇校組織‘九一八宣傳演劇隊’在中央公園網球場演出街頭話劇《我們的后防》，街頭歌劇《流亡三部曲》……”。在基于作品名稱、出版刊物以及演出史料的基礎上，筆者認為此曲創作時間應為1938年9月18日之前。此外，創作地點也不應該在四川江安，國立戲劇學校自1939年4月遷址至江安，1938年校址一直在重慶南岸黃家巷。因此，《我們的后防》應屬作曲家1938年于重慶為街頭話劇所創同名話劇插曲，而不僅屬群眾歌曲這一類型。

除此之外，《創作目錄》顯示樂號87的混聲四部合唱曲《平等新約頌》（陳濟略詞），又名《慶祝廢除不平等條約歌》的創作時間為1945年，據1944年《樂風》④“樂壇動態”：《樂風》1944年第2期，第33頁。雜志報道，此曲創作年代應為1944年且獲得教育部為慶祝訂立平等新約舉辦的無記名創作比賽第一名。

3.對作品體裁的歸類

在《創作目錄》中，作曲家專辟一列對其作品體裁進行劃分，其中有“歌曲”、“獨唱曲”、“混聲四部合唱”、“民樂合奏曲”等分類。筆者將手稿逐個進行比對后發現，其器樂曲、合唱曲的劃分相對準確，而目錄中涉及“獨唱曲”的體裁形式則與當下概念有所區分。如今獨唱曲多指演唱形式為一人的聲樂作品⑤繆天瑞主編《音樂百科詞典》，人民音樂出版社1998年，第143頁。，而作曲家所劃分的“獨唱曲”或可以理解為藝術性較強、演唱難度較高且有鋼琴伴奏的聲樂作品，即藝術歌曲的概念。為何作曲家會以“獨唱曲”的形式對所創作品進行劃分呢？筆者認為這或許與時代認同有關。

錢仁康先生于1957年編訂《黃自獨唱歌曲選》時曾作序：“本書所選獨唱歌曲二十首，都是黃先生優秀作品，其中有些歌曲（如《九一八》、《熱血歌》等）并不是專為獨唱者寫的（齊唱也許更適合些），但因過去都曾被作為獨唱歌曲演唱過，就也都收入本書……⑥錢仁康編訂《黃自獨唱歌曲選》，上海音樂出版社1957年。”張定和與錢仁康同為黃自先生弟子，在作品體裁的劃分上保持一致是極有可能的，因此作曲家劃分的“獨唱曲”大致可以理解為藝術歌曲所屬范疇。如圖4—1所示，聲樂作品《嘉陵江水靜靜流》的出版樂譜為簡譜，而作曲家2002年的手抄譜則為附有鋼琴伴奏的線譜形式（見圖4—2）。由于當時大后方出版條件以及其他客觀原因所限，張定和多數作品都是以簡譜、旋律聲部的形式出版的，而筆者查閱作曲家手稿時發現屬有“獨唱曲”字樣的這類作品多附有鋼琴伴奏，這無疑牽涉到其作品的歸屬及整體藝術性問題。為此筆者曾電話采訪過鐘立民先生，他的答復為張定和創作的諸如《江南夢》等抒情歌曲在當時的大后方廣為傳唱，由于條件所限他并未看到出版的鋼琴伴奏譜，所以對待作曲家手稿所牽涉的體裁分類問題鐘先生亦無法判定。為此，筆者查閱民國時期張定和相關作品的演出情況后發現，此類作品確由歌唱家在音樂會上演唱過且有鋼琴伴奏，如圖5所示，《江南夢》（女高音獨唱）由曾憲恩演唱、《嘉陵江水靜靜流》（男高音獨唱）為朱崇懋演唱、鋼琴伴奏由屠月仙、毛月麗擔任。除此之外，男高音歌唱家朱崇懋1945年3月1日晚7點于重慶七星崗江蘇同鄉會舉辦的“中國作品歌樂會”不僅演唱了劉雪庵、趙元任、黃自、李惟寧等創作的藝術歌曲，同時也演唱了《嘉陵江水靜靜流》、《德米特里》、《流亡之歌》三首歌曲，擔任鋼琴伴奏的是畢業于中央大學、在廣播電臺音樂組任職的高義女士。由此，筆者判定此類藝術性較高且有鋼琴伴奏的聲樂作品在演唱形式上屬獨唱歌曲，而在體裁上應屬藝術歌曲。

圖4-1　《見聞（上海）》1946年第11期，P37.

圖4-2　手抄稿

圖5-1　上海《大公報》，1946年8月19日星期一第8版.

圖5-2　朱崇懋“中國作品歌樂會”部分節目單

因此，筆者將張定和重慶時期所創作品按體裁大致劃分為群眾歌曲、合唱曲、藝術歌曲、器樂曲、話劇插曲五類。而具體到手稿時，發現作曲家于廣播電臺音樂組任職時創作的多部聲樂作品牽涉到雙重歸屬的問題，如《后湖春暮》（演唱形式有女高音獨唱或女聲三部合唱）、《桃源行》（演唱形式有混聲四部合唱、四重唱、獨唱三種）、《母親的心》（演唱形式有混聲四部合唱、四重唱）等。這些作品不僅在分類上存在多重歸屬的問題，且都用民樂隊伴奏，因此會出現表2中有4首作品張定和是以聲樂作品歸類的，而高子銘則將其歸為“國樂”樂曲。筆者推測這或許與作曲家的工作性質有關，據《定和自敘》回憶：“作為作曲專員，經常會有趕稿子的情況出現”，因此這類作品的產生或許與作曲家偶有改變演唱形式有關。

結 語

戴鵬海先生曾于2009年說過這樣一段話：“抗戰時期，有兩位以寫獨唱抒情歌曲著名的作曲家：一位是還健在的張定和先生（筆者注：已故），一位是已作古的汪秋逸先生。前者的《流亡之歌》（吳祖光話劇《鳳凰城》插曲）、《江南夢》（署名蔣優）……不僅在大后方廣為傳唱，風靡一時，深受青年學生的歡迎，抗戰勝利后在國統區也仍然在青年學生中傳唱，堪稱為抗戰歌曲另辟新徑、別開生面的戰時抒情歌曲佳作……①戴鵬海：《以史為鑒勿忘前人——<汪秋逸紀念文集>序》，《人民音樂》2009年第9期，第65頁。”。通過查找重慶時期音樂生活相關史料，張定和及其所創作品確在大后方產生過一定影響。除此之外，從在線查閱臺灣方面演出資料情況來看，張定和所創部分作品至今仍活躍在舞臺上，如新笛獨奏曲《塞上行》、《江干夜笛》，民樂合奏《芳草詠》、《春樹暮云》等，另有藝術歌曲《江南夢》、《還鄉行》（臺灣名為《山河戀》）得以廣泛流傳。

通過對張定和重慶時期創作作品的梳理與考證同樣也證實了其確在戲劇插曲、藝術歌曲、群眾歌曲、民族器樂曲等領域涉獵廣泛。關于作曲家此時期音樂作品的藝術風格，諸多學者認為其作品流露出一種文人氣和書卷香，錢仁康先生曾評論：“張君有高越的理想，有豐富的感情，這些都表現在他歌曲里。他的作品深情婉約，而又清新可誦，表情速度多變化，演唱者非有深邃的理解力很難把握。所以他的歌曲雖傳誦于全國，但很少有人能適如其分的唱出②錢仁康：《張定和作品演奏會序》，上海《大公報》1946年8月19日星期一，第8版。”。當然，亦有一些學者③綠永（李凌）：《弦外之音：張定和的創作》，《音樂藝術》1946年第1期，第7頁。對其藝術風格予以批判，認為其音樂雖清新秀美，卻混合著優柔寡斷，不符合當時戰時環境的需要。筆者認為，張定和作為戰時完全投入于創作的作曲家，其作品的產生不僅受其工作性質、時局變化等大環境的影響，部分戲劇插曲的創作風格還會受劇情表達效果的影響，此外也與作曲家的成長經歷息息相關，而這些因素最終是以音樂作品及受眾群體得以體現的。因此，張定和重慶時期不同階段的音樂創作在某些意義而言具有時代的代表性，而對其音樂作品進行全面、深入的研究，同時置身于當時文藝政策的大環境中進行考察，概括其藝術風格及歷史定位，揭示其作品在特定歷史背景下的意義與價值，也將是筆者后續努力的方向。

張定和作為一名在大后方頗具名望的作曲家，其所創作品在當時廣為傳唱，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位才華橫溢、默默無聞的音樂家及其作品亦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實屬遺憾。2016年恰逢作曲家誕辰一百周年，望對其重慶時期音樂作品的梳理為契機，引起學界對其作品的關注。

感謝張以童女士在筆者查找作曲家手稿資料過程中多次給予的大力支持，感謝我的導師李淑琴教授對本文的悉心指導！

張定和重慶時期部分作品列表①

① 注：此表由筆者根據作曲家手稿與出版樂譜校對、整理而成，校對結果處顯示空白是指手稿與樂譜結果完全一致。

2015-12-11

J609.2

A

1008-2530（2016）01-0032-16

晉瑾（1987-），女，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2013級中國近現代音樂史專業碩士生（北京，10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