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

李飛

我看著指尖消磨的時光，大概流得太快了，快得在無意識之間便狠狠地戳痛了我的心。總覺得眼前模糊得好像昨天一樣；昨天，又似乎太過清晰；明天，還經得起如此折騰嗎？去年八月柳樹蔭下偶然飄落的一片葉子被我拾起，怎么，什么時候又從我的手心里跌落，落在這一刻讓我心里不是滋味的土地上。

時間真是太快了。

六月的時候，那個我曾經奔跑過的教室里，羞答答地來不及告別便從此被中考隔離。我沒有惜別之類的煽情或是那些覆蓋著華麗辭藻的留言冊。只是覺得脫離這個牢籠，我就要到城里高飛了。一個人，一個暑假，不急，不愁，不悶，不樂，等到坐上了那落滿灼目陽光的往來于城鄉間的班車，我被城市的霓虹閃了眼。心里似乎有些急，每一個在鄉里摸爬滾打的孩子在這樣沸騰的塵土里用力地適應呼吸，整個操場的迷彩綠反射得陽光更加猛烈地燒著，我們看著城里的孩子唱歌、跳舞、彈吉他，心里剛來的一點自卑不想就被呼嘯而起的吶喊和掌聲淹沒了。但心里還總想著回家，畢竟是第一次一個人離開了家。軍訓后，一個個本來就生著黝黑皮膚的娃兒更黑了，下午五點完畢，一溜小跑收拾了書袋，乘坐擁擠的班車。趁著夜色趕回了家。

我知道從此便要借著這一班車往返于我青春的征途了。八月、九月、十月，一天天地，日子冷了起來。早上五點半起床，揉著眼睛以秒鐘計時求著天慢一點亮。黑色的圍墻掛著秋末的白霜，抬頭，月亮還是依舊。我辨不清是滿街的沙石絆了我，還是這青春該有的節奏甩了我，我就像是個迷了路的牛犢子，努力地找尋著出路，但學習的難度似乎超過了我預期的想象。本想著高中文理分科少學幾門課會較之以前輕松百倍，卻不知道課業難度早超過了我微薄的耕耘。我開始懷念初中的課本，開始懷念那沒有煽隋的友情。這時候，鄉里的孩子該生起那跳躍的爐火，該戴上媽媽昨晚縫的暖手的棉筒了吧？可我再也烤不到那樣的爐火。再也享受不到那樣的溫情了。

我開始疲乏了，我開始在課上老師轉過身的時候偷著睡覺了；我開始懶惰了，我開始偶爾遲到抑或是某個下午不進教室了。我無視讓我熬至凌晨還解不出來的題。卻只聽見別人匆忙的腳步來回于早晚讀屏氣凝神的呼吸。初春料峭的風和著我失落的心情，我的內心前所未有地被空曠占據。迎春花開了一月，落滿窗臺三十天的塵埃；四月的時候，破天荒地下了一場雪，早晨起來，冷得徹骨，整個學校開始褪色。紫的、紅的、黃的、粉的，所有的花，任你再是鮮艷，也抵不過這雪吧。我冷笑，自己何曾這樣冷漠，幾時這般無情？何況是這青春的花季，就算被打落了花瓣。就算六月的時候再聞不到那樣的杏香，等到來年春天，還不是依然繁花似錦？我的青春，經不住這樣的摧殘？

五月的時候，高三那邊的樓階上，隱隱開出了一串串淚痕。無意間，一架寫滿青春誓言的紙飛機從四樓高三的窗臺上緩緩飄下，在空中盤旋縈繞，輾轉反側，最后竟繞過陰霾，載著些許陽光倚在了二樓向陽的這側窗臺上。同桌取下，我倆相視而笑，從此，這些經歷過高三風雨青春的歌謠便住進了我們倆此刻滿是幼稚便埋怨人生的高一娃兒的心里。

我該像那落雪后的杏樹一樣，傲然地活了。端午的時候，我又一次踏上了那趟班車，天還早，人不多，我選了靠窗的座位坐定，呆呆地發了一會怔?？粗囌纠锱腔驳男腥嗣β档哪_步，一陣叫賣聲回蕩在耳畔。清晨的一股新鮮空氣。夾雜著那熟悉的老家里的一股未經城市笛鳴閃灼過的花饃味兒，飄在整個車廂里，引得我心里一陣道不明的酸楚。車開動了，漸漸地駛離了車站，一切都歸于平靜。上蒼給了我兩個小時看窗外的原野，讓我思考著自己過去的一年。久別，回家，門前的楊柳依依，淡淡的裊裊炊煙，我該用平靜的心去接受這青春避不開的無知，重整信心，重新來過。

幾天后，高三的學生走進了考場，三年的青春在兩天內完成了蛻變。我低下了頭，掐指而算，我距高考還有兩年。

我騎著自行車，再次路過學校操場。八月的陽光雖不似先前灼熱，卻還是足夠讓這一群身著迷彩的娃兒受的。我停下望著，不覺望怔了，青春的吶喊依然繼續于頭頂的這片天空。校門口涌出一片綠色，說說笑笑，走走侃侃，我已是高二了。卻依然鐘情于這身斑駁的迷彩。我想再穿穿這一身的綠色，再經歷一個青春的高一，只是，用我不同的態度，讓它燃得輕狂卻不失穩重，讓它舞得絢麗卻不迷失……如今，我的高二，我的青春，我的未來，就讓我這顆平靜的心，去找個重新的開始。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