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宗行·黃浦江·大上海

陳公益

當你站在上海外灘，看兩岸高樓大廈，望巨輪穿梭往來時，也許你會想到黃歇開掘黃浦江的故事。然而歷史告訴我們，春申君黃歇開鑿黃浦江只是一個傳說，而真正使黃浦江名揚世界，成為上海母親河的是明代水利專家葉宗行。

葉宗行是明代華亭縣葉家行（今上海市閔行區浦江鎮正義村）人。他是南宋主戰大臣、著名詞人葉夢得的六世孫，博聞強識，精于天文歷算、工程水利；品行高尚，關心黎民疾苦、民生事業。

黃浦江，古稱東江，是一條不起眼的河流，闊不過“盡一矢之力”而已，是古代太湖下游三道入海水道（東江、婁江、吳淞江）之一。東江最初在海鹽附近從杭州灣出海，后來由于人們建筑海塘，出口被堵，于是改從金山的金山衛入海，后又改從閔行的閘港東流入海。當時閘港向北有條分支稱黃浦，其下游流經現在上海舊城區的東邊，稱上海浦，上海浦北流注入吳淞江，吳淞江則向東北流至南蹌浦口入海。可以說，此時的黃浦江只是吳淞江的一條支流。

由于自然和人為的原因，自宋代起東江、婁江、吳淞江逐漸淤塞，太湖排水不暢，蘇松地區時遭水患。到明初，這種情況繼續惡化，“每逢積雨，眾水奔潰”，造成上海地區乃至浙江嘉興一帶的低地全為湖水淹沒，田無收獲，民不聊生。災害不僅使居民受到重大損失，也直接影響到統治集團的賦稅和地租收入。為此，明朝政府責令各地官員重視水利建設不論士紳平民，對那些忽于水利的官吏，則加以處罰。

朝廷政策鼓勵，水患切膚之痛，使生活在水鄉的志士能人，矢志研究水文水利，以治理水患作為自己的功德之業。葉宗行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

公元1403年6月，太湖流域大雨滂沱，河水泛濫。地處“三江”下游的上海地區尤為嚴重。剛剛登基的明成祖對此極為重視，下旨治理太湖水患，命令戶部尚書夏原吉負責治理工程，并將宋元時代各家治理太湖的方略、主張、言論匯編成《水利集》賜給夏原吉。

青年葉宗行以生員身份上書在江南治水的夏尚書，提出自己的建議——

放棄吳淞江下游一段淤塞的河道（今虬江路，虬江實為舊江）；

加深拓寬黃浦（相當于今閔行區浦江鎮閘港以北的一段黃浦江）；

疏浚上海浦北邊的范家浜（相當于現在外灘至復興島附近的一段黃浦江），使范家浜南接上海浦、黃浦、泖湖，北和吳淞江合流后，仍順吳淞江從南蹌浦口入海（故今黃浦江的出口叫吳淞口，而“范吳合流”遂成就了日后上海的最美——外灘）。

東江和吳淞江合成一個出海口后，水源充沛，流量大，流速急，疏浚后的河道只要管理得當，不會再淤塞，而泖湖之水亦可順暢排泄，這樣可收一勞永逸之功。再是，操作性強，工程量小，可以節省勞力財力，而且收效快，成效顯著。如果去疏浚吳淞江下游淤塞的吳淞江舊道，只能是勞命傷財，一事無成。因為東江、吳淞江各行其道，各自出海。上游的水源流量還是不大，流速仍很緩慢，過不了幾年，河道又會淤塞。而河道淤塞必然造成泖湖之水排泄不暢，必然造成湖河再次泛濫成災。

葉宗行的治水思路，第一次把治水目光鎖定在黃浦江，第一次讓吳淞江反成為黃浦江的一條支流，第一次把治理一河與調整一個水系聯系起來，第一次把治標和治本結合起來。而歷代官方的水利思想始終把吳淞江視為下泄太湖之水的“正脈”，就是要讓吳淞江和婁江（即今瀏河，是鄭和下西洋的出海港）保持同等地位。因此多少年來，官府一直把眼光盯在吳淞江上，為治河而治河，沒法標本兼治，所以收效甚微；更談不上通過治理一江而調整一個水系，根除水患。葉宗行的治水思想，從根本上顛覆了前人狹隘保守的水利思想，為后人開啟了治河新思路。這在上海地區的治河史上是一次突破性、開拓性、轉折性的思想解放，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

夏原吉經過實地勘察，走訪鄉邑“三老”和縝密的研究后，采納了葉宗行的建議。夏原吉將治水方案上奏朝廷，永樂皇帝當即批準，并指派蘇州、松江、常州、嘉興民夫二十余萬聽候調遣。

開始疏浚后，葉宗行在夏原吉的支持下把指揮部設在工地前沿，他頭戴笠帽，身穿布衣，來回步行勘察指揮，日夜籌劃，雖盛夏酷日，也不打傘遮陽。在葉宗行的感召下，民工們大為振奮，工程進展得很快，不到兩年半，就完成了疏浚黃浦和范家浜的工程，黃浦江和吳淞江合流直瀉大海。淞浦合流后，為進一步充沛黃浦江的水量，葉宗行在東江的閘港處建造水閘，調東江之水折北沖入黃浦。這樣，太湖之水和東江、吳淞江之水合在一起，奔流入海，來水豐沛，河道暢通，日夜沖刷，江身日寬，最后將上海浦也吞并了，范家浜之名遂湮沒無聞。淞浦合流成功后，為確保黃浦江永久暢通不竭，葉宗行還制訂了河道管理制度。明確規定：不準任何人圍墾河邊灘涂，即使是地方豪紳也決不允許；定期對河道進行疏浚，及時清理淤泥雜物，把預防工作做在河道淤塞之前。由此，黃浦江不但沒有淤塞，而且河床越沖越深，水面越刷越闊，最終成了不浚自深的自然河道，成了太湖下游的主要泄水道，并逐漸形成了黃浦江水系。反使吳淞江成了它的支流（吳淞江在上海市內的一段叫蘇州河，在外白渡橋處匯入黃浦江），這不能不稱為“水利史上的一個奇跡”。“淞浦合流”使上海襟江帶海的自然優勢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成功地解決了上海乃至江浙地區的水患問題，為長江三角洲地區農業生產的繁榮打下了基礎，人民得以安居樂業。“淞浦合流”，也改變了長江三角洲地區的水系，時隔不久，“重洋船艦”可以“直馳上海城下”，極大地促進了上海地區航運和商業發展，為數百年后的上海成為東方大港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正如人們所贊頌的那樣：“有葉宗行，才有黃浦江；有黃浦江，才有大上海。”葉宗行為上海水利作出的貢獻，為上海崛起作出的貢獻永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