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手的故事

林巨

兩個孩子的爸爸，北大心理系畢業，花徑美德工程創辦人，中國生命教育、心靈教育的探索者，開拓者和弘揚者。他所提出的“無分別的愛”“和心在一起”的教育理念，逐漸成為新時代生命教育、心靈教育的一面旗幟。代表作有《媽媽，我可以這樣嗎》《媽媽，請這樣愛我》《養心書》等。

孩子愛摳手，甚至把自己的手都摳破了也不罷休，這是為什么呢？如何做，可以讓孩子不再摳手傷害自己？

小單愛摳手的故事

這兩天主班毛老師請假，把配班小王老師忙得夠嗆，今天，毛老師上班來了，小王老師說：“毛老師，你終于回來了，這兩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可把我愁壞了。”

下面就是小王老師說的大事：

“毛老師，小單昨天手上起皮了，他就摳啊摳啊摳，結果皮摳破了，出血了，就哇哇大哭，我趕緊給他拿創可貼。結果他就開始摳創可貼，摳啊摳啊摳啊，一會兒創可貼又摳壞了，就讓我給他換，我不換，他就使勁哭喊，沒辦法我趕緊再給他換了一個，結果一會兒又給摳壞了，又哭著喊著讓我給他換，我只能趕緊又給他換一個……就這樣，昨天一天啊，給他換了十來個創可貼，弄得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我怎么跟他講也不聽，還是不停地摳，我不給他創可貼又怕他把自己的手給摳壞了，真是愁死我了。”

毛老師安慰小王老師：“你先靜會兒心，一會兒等小單來了我好好觀察觀察。”

小單再也不玩這摳手指的游戲了

一會兒，小單來幼兒園了，果然手指上貼著創可貼，貼得好好的也沒有壞。正式上課時，小單又開始摳創可貼，毛老師也沒有干預，只是靜靜地看著。一會兒，創可貼又摳壞了，小單就帶著哭腔叫老師，小王老師趕緊給他換了一個，換完后就沒事了，毛老師還看見小單扭過頭偷偷地笑。

一個上午，這樣的游戲，又持續了好幾次，小王老師又給小單換了3次創可貼，搞得醫務室都有意見了。

當創可貼第4次被摳壞時，小單又叫老師了，毛老師走了過去，對小單說：“小單，這個游戲今天已經玩了幾次了？”

小單：“老師，什么游戲啊？”

毛老師：“就是這個摳創可貼的游戲啊。”

小單：……

毛老師：“老師看見你上午和小王老師已經玩了3次了，每次都是你贏了，恭喜你啊。”

小單還是不說話。

毛老師：“我聽小王老師說昨天這個游戲玩了十來次，也是次次都是你贏，恭喜你啊。”

小單咧開嘴笑著，馬上好像又意識到什么，又哭起來：

“我要創可貼，我要創可貼！”

毛老師拿出一個創可貼幫小單換好，對他說：“這是最后一個創可貼了，這個摳壞了，就沒有了。”

可是沒一會兒，這個創可貼也被摳壞了，小單又叫老師換，毛老師走過去，溫柔而堅定地對小單說：

“小單，這是最后一個創可貼了，沒有了。”

小單不答應，開始大哭：“我要創可貼，我要創可貼……”

毛老師溫柔而平靜：“小單，老師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哭一會兒，但是創可貼真的沒有了。”

小單傷心地大哭著，邊哭邊摳自己的手，一不小心碰到傷口，就哭得更厲害了。

小單哭的時候，毛老師或者小王老師就輪流陪著他，哭了半個多小時后，看看實在沒有辦法，小單也就不哭了。

接下來，小單還是會摳手指，但每次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自己，就算這樣，還是經常把自己摳疼，疼的時候就自己哭一會兒，玩了2天后，他就再也不玩這摳手指的游戲了。

小單為什么要不停地摳手指呢？

為什么要不停地想盡辦法地要老師幫他換創可貼呢？他玩的是什么游戲呢？

他玩的不是手指的游戲，也不是創可貼的游戲，他玩的是：

關于“征服”的游戲。

他要“征服”的人是誰呢？

表面看起來，是老師;心靈深處，是他的爸爸媽媽。

什么樣的孩子，會通過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獲取注意，來獲取內心深處極度渴望的“贏”和“征服”呢？

是安全感嚴重不夠的生命，是從父母那里得到“無分別的愛”很少的孩子啊。

我們來還原一下現場，來看看這場游戲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發展成最終這個樣子的。

第一階段

一開始，小單就是想玩手，和自己的小手展開一個探索的游戲，可是不小心摳疼了。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進入了這個游戲圈，這個人就是小王老師。

第二階段

小王老師基于愛小單，生怕小單弄疼自己的手，就給了小單一個創可貼。這個時候，小單是能感受到老師的愛的，但是，他和手指的探索游戲并沒有玩夠，他就開始繼續摳創可貼。

第三階段

當小單第一次把創可貼摳壞，小王老師拒絕換的時候，小單感受到深深的失落，這個時候，游戲忽然之間就變味了，這個游戲，從開始的小單和手之間的探索關系，就在這個當下，一下子蛻變成小單和小王老師之間的“征服和被征服”的角色關系了。

小心哪，小心這個關鍵的時刻，教育經常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走入歧途。

第四階段：一天十多次地玩這個“征服與被征服”的游戲，怎么玩也玩不夠，說明了什么？說明這個孩子好缺愛啊，說明這個孩子在之前的生命歷程中，經常被“分別”，被“征服”，被“輸”，被“指責管教不尊重不理解不信任”……所以，他怎么玩也玩不夠啊。他寧愿自己受傷一點受疼一點，也要去充分享受這種“征服和贏”的快感。他在“濫用”小王老師的愛，但是，他沒有能力阻止自己，因為，他太渴望太渴望、太享受太享受這樣的感覺了。

這就是心很受傷的孩子的行為，我們要知道，不健康的孩子，才會無度啊。健康的孩子，哪里會無度？！

健康者必然有度啊。

健康的孩子偶然也會玩這樣的游戲，但是很容易滿足。

也許，這個時候，你開始真正意識到了問題在哪里。

所以，我說，表面看起來，小單是要征服老師，要贏老師，而實質上，是渴望父母對他的認同、贊美和欣賞啊，是渴望爸爸媽媽對他的無條件的尊重、理解和信任，是渴望爸爸媽媽對他的無分別的愛啊。

這也是毛老師要恭喜小單，要指出他贏了的原因啊。

有的時候，花徑的老師表揚孩子，都得把爸爸媽媽也帶出來：

“恭喜你，你這樣做不僅老師自愧不如，恐怕連爸爸媽媽都比不上啊……”或者，“我代表媽媽告訴你，你又贏啦！”“我代表爸爸告訴你，你又對了！”或者，“我代表他們告訴你，你已經贏了，不用再玩這游戲了”……諸如此類的話。

原因也是在這里啊。

問題是，我們經常會遇到煞風景的家長朋友，一聲怒吼和指責，往往把老師的一片苦心和長時間的努力，化為烏有。

第五階段

毛老師的出現，溫柔而堅定的語言和措施，只是為了終止當下這個低效有害的關于“征服與反征服”的游戲模式，重新恢復游戲“探索自己的小手”這個本真的范疇和意義。當游戲恢復它的本真色彩，持續的時間就取決于這個游戲本身對生命的吸引力。像摳手的游戲，注定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其他的，如吃手、罵人、看電視、吃零食、打網游、玩iPad等等，本質皆是如此啊。所以啊，上述這些現象應該怎么處理，也很清楚了啊。

很多家長一味關心孩子的行為，一味去努力糾正孩子的行為，殊不知，真正強化孩子“不良”行為的，正是這些爸爸媽媽的“奮斗”精神哪，正是這些爸爸媽媽的要執著證明孩子不對、要孩子“輸”的精神哪。

我們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容易上癮、最容易讓人沉迷的游戲，就是跟爸爸媽媽的斗爭啊，就是這個跟爸爸媽媽之間的征服與反征服的游戲啊。可憐的孩子，他們不知道，爸爸媽媽怎么是可以戰勝的呢？所以，這個游戲往往會持續孩子的一生啊，甚至在爸爸媽媽過世之后，很多看似“無厘頭”的行動，會依然持續著，目的只是為了繼續證明自己的“需要被愛”或“值得被愛”。

只是，這并不可笑，相反，這可以說是人世間最可悲的存在了。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當生命最最重要的自我的尊嚴、自我的安全、自我的力量被侵害的時候，生命必定會全力反擊，殊死搏斗。

很多時候，不是我們不努力，而是我們的努力，選錯了方向。

花徑寄語

回到小單這件事上來，接下來，該如何彌補孩子內心的空洞，如何讓孩子已經輸得傷痕累累的心恢復正常呢？

除了讓孩子以健康合理的方式“贏個夠”，哪里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啊？！本質上，這里所有的故事，都是在和大家分享讓我們的孩子“贏”的學問。

親愛的孩子，你是個處處都值得尊重、理解和信任的“超級贏家”。

親愛的孩子，你無須通過傷害自己來獲取關心和愛，你也無須通過傷害別人來獲取注意和勝利。我知道，無論傷害自己，還是傷害別人，你都只是在索要對你的生命成長來說至關重要的愛、尊重、理解和歸屬，你只是想要獲得生命成長所需的足夠的安全感和力量感，為此，你需要足夠的“贏”，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