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



建筑師馬巖松年輕成名,至今備受關注。近年來,年已不惑的他,以自身的建筑實踐積極探索著自己關于“山水城市”的理念。對于當下的中國建筑領域來說,新的突破點到底在何處?也許馬巖松的工作正在為我們勾勒出了一條通向遠方的路徑。
不論從任何角度說,20世紀最后10年至今,都是一個神奇的時代。它似乎是一個諸多合理與不合理碎片的集合,在這之中最奇特的一點,或許就是被我們成為信息化革命的這個“東西”——人類第一次,不是以材料和能量作為推動文明發展的根本力量。建立在這樣一個宏觀背景之上的,則是人們對手段與過程的關注。
同樣神奇的是。在這樣一個轟轟烈烈的年代中,中國以缺失了近代環節的后發國家身份投入到爭先恐后的現代化浪潮之中。由此產生的某種失衡感,卻無意間放大了隱藏在這種新型發展模式之下的不自洽。也許正如所說,事物的發展往往開始于原先體系模糊的邊緣地帶。憑借全新手段,與過去割袍斷義式的自我超越一旦越過界限,則必然走向自己的反面,并陷入盲目以技術手段追求非理性目標的窠臼之中。然而也恰恰因為如此,這種顯而易見的癲狂也逐漸為新的發展造就了事實上的基礎。包豪斯鋒利的思想剃刀曾切斷了布扎體系繁復的卷草紋樣,當下的我們是否也應打破四邊形盒子的圍成牢籠?答案顯然是確定的。然而牢籠之外的道路又通向何方呢?
2014年,MAD建筑事務所成立十周年,建筑師馬巖松出版了《山水城市》一書。書中“山水城市”的概念,來自伴隨他多年建筑實踐的一番思考。對于最開始的作品如“浮游大地”、鄂爾多斯博物館、夢露大廈等,馬巖松稱“很多作品和自然有關,把都市建筑當作景觀,研究它與環境的關系。(摘自《世界建筑》訪談)”而后來碰巧接觸到錢學森先生在1980年代提出的“山水城市”概念——當時中國城市發展很大程度上仍然在模仿西方的模式,因此錢學森曾經提出是否可以借鑒傳統山水概念來進行城市規劃和建造,將中國的山水詩詞、古典園林、山水畫中的意象融合到城市建設中,希望能實現“人離開自然又回到自然”。但這個理論在當時只是被提出,卻并沒有展開實踐。馬巖松以自己的建筑實踐出發,著手將這一設想發成為指導城市發展方向的思想脈絡。
然而,對于這樣一種以文化內核作為線索的模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是否都能夠默契地接受呢?當馬巖松向其他人講解“山水城市”概念的時候,即便一部分人們不能充分明白中文“山水”的真正涵義,但對于“人與自然互融”的設想還是會認同,這或許就說明了馬巖松越來越多的海外實踐:羅馬公寓、日本四葉草幼兒園、比弗利山莊住宅等。如今,人們不斷探尋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之外的全新道路。而馬巖松提出的“山水域市”很可能指出了一個切實的方向——直白地講,“山水域市”并非是去創造人工山峰又將人造的河流引入其內,它真正的核心是建立在精神層面上的,所強調的乃是人與自然高度的精神互容。而這一屬性塑造了某種超越語言符號的力量,使得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在面對同樣的建筑語言時視角和思考即便會有差異,但仍能感受到“山水城市”的概念超越文化隔閡的內涵:因為這一理念,也是當下所有人共同的目標。
作為青年成名,擁有海外建筑實踐經歷,并且獨立執業的設計師,馬巖松的形象往往被有意無意地塑造成筑界特立獨行的標桿,而這種印象的深層含義,則往往與批判有關。然而,正是這樣一位充滿了話題性的建筑師,卻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更加傳統,甚至可以說有某種回歸意味的方向。作為一個自小生長在北京的北京人,馬巖松的童年是伴隨著后海、銀錠橋、景山公園這些他稱之為“古代智者規劃出來的山水城市”成長起來的,這種富有遠見的城市規劃烙印對他有著深刻影響。因此,他也由衷地希望去探究在當代高密度城市中繼續發展這種傳統文化內核的可能性,而這將開辟出一條完全不同的城市發展路徑。
“你可以看到紐約新蓋了一棟摩天樓,很節能,但這個摩天樓還是大玻璃幕墻,里面工作的人并沒有覺得自己更接近自然。”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馬巖松曾表達出對西方建筑理念的擔憂。在他眼中西方對于未來城市發展方向的反思包含了“環保”、“節能”、“生態”等等概念,卻僅僅停留在技術層面,對于現代建筑設計的未來,并沒有方向性的指引。換句話說,是缺乏一條將其串珠成串的金絲線。在馬巖松看來,西方的城市過分強調功能與形式,本質上還是對資本與權力的炫耀。而當代中國城市實際同樣如此,不同城市間不斷地重復著相同的復制與黏貼,從而造成驚人的同質化傾向,千城一面的景色實在乏菩可陳。
曾有評論文章說,當下中國的建筑界正處于一種迷茫的時刻,整個領域缺乏建筑思想的聲音和回響,這種狀態與大規模的城市建設、數量驚人的建筑師群體無法匹配。而在此刻,馬巖松提出“山水城市”概念,并身體力行地將其投入到自身的設計實踐當中,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有著積極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