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守海,沈 煜,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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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給側改革與就業轉換的三階段論*
丁守海,沈 煜,胡云
供給側改革;就業轉換;三階段特征
供給側改革通過減稅、收縮銀根、放松市場準入、減少行政干預等手段來提高供給效率。鑒于中國的特殊國情,在改革初期,源于行政機制對傳統產業的保護、制度紅利對新興產業孕育期的刺激,就業可能會迅猛增長。但隨著改革的推進,市場淘汰機制逐漸發威,傳統產業加速退出,而新興產業中新建企業又迎來生存的考驗期,此時失業風險才會暴露出來。只有當新興產業真正崛起后,就業才會迎來向上的拐點。基于中國及美英德等國的經驗數據,我們大致驗證了上述判斷。本文提醒我們,供給側改革可能會面臨很大的挑戰,特別是中期階段中國就業可能會迎來陣痛期的考驗。對此,我們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2015年11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11次會議上提出,要在適當擴大總需求的同時加強供給側改革,提高供給體系的效率和質量,增強經濟的持續增長動力。供給側改革的概念迅速進入了人們的討論視野。
相對于需求側改革來說,供給側改革難度大、發力慢。在這一過程中,生產要素要被重組,舊的要素配置模式要被打破,而新的配置模式可能還沒有形成,我們要做好迎接轉型期陣痛的準備。從歷史經驗來看,不論是美國的里根,英國的撒切爾夫人,還是德國的施羅德,在供給側改革過程中都遇到了很大的質疑聲、阻力,甚至示威游行。這說明供給側改革不會一帆風順,挑戰會很大。
我們關心的問題是,供給側改革會對就業帶來怎樣的影響?既然供給側改革不會一帆風順,它對就業是否也會造成不可預估的沖擊?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就業壓力始終居高不下,就業問題總會牽動社會的敏感神經。最近頻頻見諸報端的企業倒閉問題、裁員問題已經敲響了失業的警鐘。在正式拉開供給側改革大幕之前,認真考量上述問題,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政策價值。
(一)供給側改革的內涵與手段
自1803年薩伊提出著名的“供給創造需求”定律以來,橫跨200多年供給學派經歷了兩輪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發展過程,即上個世紀30年代凱恩斯國家干預主義對古典自由主義框架下供給學派理論的否定,70年代滯脹危機后供給學派主導歐美國家經濟管理實踐、90年代以薩繆爾森為代表的新凱恩斯主義復辟,以及2008年金融危機后供給管理思想的批判性升華。[1]
盡管不少學者批評供給管理學派沒有嚴格的邏輯體系,但根據美國《新聞周刊》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的總結,這一學派確實集中了大批頗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其中不乏后來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如蒙代爾、薩金特、弗里德曼等,在他們看似松散的理論混搭下其實始終貫穿著一個邏輯主線,即自由市場主義,這也是人們總是將供給學派與凱恩斯主義對立起來的主要原因。
供給側管理的手段主要有三類:一是擴大要素供給總量類的,比如減稅,它通過增加企業的盈利空間來刺激生產積極性。20世紀80年代里根經濟學的核心就是減免企業與個人的所得稅。二是提高要素效率類的,比如,減少政府干預、放開市場準入、改革國有企業甚至私有化之,提高要素的配置效率。撒切爾夫人時期英國供給側改革主要就是這些措施。再比如,弱化政府對勞動力市場的管制力度,將勞動資源的配置權交還給市場,下調失業保險金,增加雇傭的靈活度,降低企業的解雇成本。本世紀初德國施羅德政府主要就是采取這些措施。三是封堵落后產能類的,加速僵尸企業退出,強制將生產要素從落后產業剝離出來。比如,通過抑制貨幣超發和政府開支來控制需求的無度擴張,再輔之以高利率,讓那些過去優哉游哉的過剩行業中的企業自生自滅。同時,高利率政策又吸引國際資本回流,它們投資于新興產業,帶動新生產力崛起。這個手段各國均采用過。
(二)中國供給側改革過程中就業的三階段特征
1.改革初期,制度紅利迸發,市場作用尚未顯現,就業逆勢上揚。
與英美國家類似,中國的供給側改革首先強調簡政放權,弱化行政干預力度,同時輔以減稅手段,扶持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比如,2014年新的《公司法》頒布,將公司注冊資本由實繳登記制轉向認繳登記制,由發起人自行約定各方的出資比例、出資方式、出資期限,同時放寬了注冊資本的登記條件,取消了各類公司最低注冊資本的限制,實收資本不再作為工商登記事項。另外,將企業年檢制度改為年度報告制度,建立規范的抽查體系。
上述舉措大大降低了新企業的開辦成本和創業成本,激發了社會投資活力,制度紅利瞬間爆發。2014年當年全國新登記注冊企業超過365萬家,平均每天新注冊企業超過1萬家,同比增長45.88%。它們直接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崗位。因為新注冊企業體多為小微企業,多統計在個體私營經濟中,所以,從個體私營企業就業的變化情況可以窺見新辦企業就業的一斑。2014年底,我國個體私營企業就業人數為2.5億人,同比增加3 117.7萬人,增速超過14%。
為扶持這些新創小企業,2012年1月1日開始,我國啟動營改增試點,對小規模納稅人由過去按營業額繳稅改為按增值額繳稅,稅負明顯降低。2013年8月1日起,決定對月營業額不足2萬元的增值稅的小規模納稅人或營業稅納稅人,暫免征收增值稅和營業稅。2014年9月17日又將免征范圍擴大到2萬—3萬元。
這些新企業大多集中于服務業,就以2014年新注冊的365萬家企業為例,服務業企業達到287萬家,同比增速超過50%。相應地,就業增量也主要集中于服務業。可以說,服務業就業增長會構成供給側改革初期的一大亮點。
供給側改革是一個有保有壓的過程,保的是新興產業,特別是高端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壓的是傳統上依靠要素密集投入、投資驅動的落后產業。
在供給側改革初期,制度紅利側重于保,但壓的問題難度更大。出于政治、經濟、社會等多種因素的考慮,政府并沒有在行政上對過剩產能進行強硬的擠壓,甚至還進行一些保護,比如通過輸出過剩產能使其得以殘存。這種“只做加法不做減法①數據來源:“九成處于虧損2016年下半年或迎創業咖啡倒閉潮”,贏商網,2015年12月9日。的特征使落后產業在改革初期不會受到太大沖擊。就以2013年為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利潤率仍達到6.11%,尚不足以威脅其正常運營。
綜上,服務業就業增量起來了,但以落后產能為代表的傳統工業部門就業并沒有明顯下降,所以總體就業形勢偏好。如圖1中第I部分所示。
2.改革中期,制度紅利遞減,市場淘汰機制發威,就業面臨考驗。
改革初期制度紅利只能催生新企業,但它們能否生存下來,還要接受后續的市場考驗,鑒于殘酷的市場競爭,可能會出現大面積的新創企業死亡現象。就以最近如火如荼的大學生創業為例,調查表明,成功率不足5%。2015年曾大熱的創業咖啡,在總理親自坐進咖啡廳推行“雙創”后,全國創咖從三年前的幾十家飆升至1 000余家,然而盈利者寥寥無幾,九成處于虧損狀態①數據來源:“九成處于虧損2016年下半年或迎創業咖啡倒閉潮”,贏商網,2015年12月9日。。因此我們判斷,在經歷早期轟轟烈烈的創業運動后,大批企業將歸于沉寂,就業也會再度萎縮。
即便少部分企業能生存下來,它們也會給同行業中的傳統企業帶來沖擊,這是改革中期的第二個不穩定因素。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互聯網+對傳統商業的巨大沖擊。網購使傳統的實體商鋪優勢盡失,市場份額大跌。2014年前三季度,上海網店零售額同比增長21.7%,而百貨商店卻下降了7.1%②數據來源:“上海大批實體店受網店擠壓關門”,澎湃新聞,2014年11月12日。。這就是熊彼特創造性破壞的力量。這個破壞量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
供給側改革中期的第三股沖擊力量,也是最大的一股沖擊力量,來自于傳統行業遲到的大面積崩塌。在經歷早期制度呵護的緩沖后,它們終將在市場力量的作用下陷入消退:一方面,供過于求的格局使銷售困難重重、收益大幅下滑;另一方面,土地、原材料、勞動力等要素成本快速上升,進一步擠壓其利潤空間;而高杠桿下沉重的利息負擔使之雪上加霜。在這三重因素的作用下,傳統工業部門的利潤率將持續下滑,并最終會降到威脅其生存的水平。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主營業務利潤率指標,據測算,峰值水平出現在2010年,為7.96%,到2012—2013年,則降至6%略強的水平,2014—2015年進一步下滑至5%左右③數據來源:中國報告大廳,“2003年—2014年3月中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利潤率”,http://w w w.chinabgao.com/stat/stats/27088.html,2014年4月28日。,已接近銀行貸款利率水平,利潤率再下降,將連銀行利息都付不起。
簡言之,在這個階段以新興產業、新建企業為代表的新生力量還非常孱弱,就業增量會放緩甚至回落;而傳統產業會出現大面積衰敗并加速排斥勞動力。在二者的綜合作用下,就業會迎來真正的挑戰。如圖1中第II部分所示。
3.改革后期,落后產業退出殆盡,新興產業崛起,就業迎來向上的拐點。
從發達國家的經驗來看,新興產業的培育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若干年的技術儲備、人才儲備和制度儲備,正如美國信息技術產業崛起一樣。只有當這些條件具備時,新興產業才能越過生存期的考驗,迎來發展期的快速擴張,并帶動就業崗位的快速膨脹。另一方面,傳統產業被置換完畢,勞動力排斥過程結束。兩方面因素相結合,總體上就業呈穩步增長態勢。此時國民經濟的主導地位轉向新興產業特別是高端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相應地,就業重心也轉向這些產業。就以O ECD國家為例,服務業占總就業的比例普遍超過70%,美國超過85%。
這時就業才會迎來真正的向上的拐點。如圖1中第III部分所示。

圖1 供給側改革過程中就業演進的三階段特征
雖然供給側改革概念是由習近平總書記在2015年11月第一次正式提出,但實際上此前政府就已著手推動這一改革,最典型標志就是2012年的營改增試點、2013—2014年的減免稅、2014年公司注冊制度的改革。
(一)供給側改革的初始三年,就業持續上揚,且主要來自于服務業
自2012年以來中國出現了就業持續增加的局面,并與經濟下行背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2012年經濟增長率首次“破八①數據來源:“人社部:2014年城鎮登記失業率為4.09%,比上年略低”,國際在線,2015年1月23日。,為7.7%,但就業形勢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甚至出現了逆勢上漲的勢頭,當年城鎮新增就業人數達1 266萬,與年初的900萬目標相比,超額完成40%多。2013年經濟增長率維持在7.7%的水平,城鎮新增就業1 310萬人,與年初的900萬目標相比,超額完成45%。至2014年經濟增長率又進一步降至7.4%,但城鎮新增就業卻創下了新世紀以來的最高值,達1 322萬人,與年初的1 000萬目標相比,超額完成了32%。
其他一些指標同樣可以驗證就業形勢向好的判斷。就以2014年為例,城鎮登記失業率為4.09%,城鎮調查失業率在5.1%左右,二者均維持在較低水平①數據來源:“人社部:2014年城鎮登記失業率為4.09%,比上年略低”,國際在線,2015年1月23日。。當年城鎮失業人員再就業540萬人,困難人員就業170萬人。從求人倍率來看,根據100個城市的監測數據,2014年維持在1.11左右,勞動力供求關系基本平衡偏短缺。
另一方面,就業結構呈現出服務業引領增長,第二產業停滯的新特征。
先看服務業。2012年服務業就業人數達2.769億人,比上年增加408萬人,尚屬溫和。2013年進入快速增長通道,當年就業人數達2.96億人,比上年增加1 946萬。2014年則越過3億人大關,達到3.14億人,比上年增加1 728萬人。與此相應,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就業占比也快速上升,特別是自2013年開始,上升趨勢非常明顯。此前服務業的就業占比每年上升不足1個百分點,但2013年升幅達2.4個百分點,升至38.5%;2014年達2.1個百分點,升至40.6%。
服務業就業增長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以餐飲、住宿、零售等為代表的消費服務業,它們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就業帶動能力強。二是互聯網等新技術所帶動的新興服務業,比如網銷、物流、快遞等崗位。就以快遞業為例,2014年直接吸納了120萬人就業,支撐的網購就業超過1 000萬人②數據來源:“經濟黑馬快遞如何奔向新的增長極”,中國政府網,2015年10月18日。。
再來看第二產業。以傳統制造業、建筑業等為代表的傳統產業都主要集中于第二產業,因此,它的就業數據能在相當程度上反應傳統產業的就業變化趨勢。2012年第二產業的就業人數為2.32億人,比上年增加近700萬人,尚維持較強的增長動力。2013年動力開始衰竭,就業人數比上年略減71萬人。2014年也是比上年減少71萬人。
上述數據說明,在2012—2014年這三年間,不僅就業數量在增加,而且就業重心正從第二產業向服務業轉變。這兩點變化與我們對供給側改革第一階段就業變化趨勢的預測完全一致。
(二)但隨著供給側改革的推進,目前就業增長已出現放緩的趨勢,特別是服務業就業增長速度開始放慢,而第二產業開始加速排斥勞動力
這里要先交代一下測算方法。
從引致性需求的角度講,就業量的變化取決于產出量的變化,但從索羅的新古典增長理論開始,[2][3]人們為了討論方便,已習慣于將就業問題(失業率)與產出增長率聯系起來研究,并使就業彈性得到了廣泛的應用。[4][5]但它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產出基數要保持一致,否則,一個百分點的產出變化所導致的產出變化會相差很大,所引起的就業變化也會相差很大。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經濟總量每年之間相差很大。基于這一考慮,下面將放棄就業彈性的估算方法,而是基于產出絕對量的變化來估測就業量的變化。基于這一方法,對2015年幾大主要部類就業狀況的評估結果如下。
1.第二產業將加速排斥勞動力。
第二產業包括建筑業和工業,分別如下。
(1)源于房地產業的去庫存壓力,建筑業就業擴張舉步維艱。
作為一個特殊行業,建筑業的從業人數與房屋施工面積有較強的相關關系。假設近年來技術條件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那么,就可以基于房屋施工面積以及單位施工面積所匹配的就業人數來測算當期的就業人數。
首先看施工面積。2015年前三季度建筑業施工面積為106億萬平方米,從往年數據來看,全年建筑業施工面積與前三季度的施工面積呈穩定的比例關系,基本維持在1.2左右,取2010—2014年的平均值即1.21,乘以前三季度的106億平方米,那么全年施工面積應為128億平方米。再看單位施工面積的就業人數。建筑業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每平方米所需的就業人數是比較穩固的,技術進步等因素的影響較小。自2013年以來建筑業每萬平方米施工面積的就業人數基本都穩定在40人左右。將二者相乘,可以得出,2015年建筑業總的就業人數大約為5 080萬人,2014年為4 961萬人,僅增加119萬人,增幅只有2.3%。
(2)工業部門將繼續加速排斥勞動力。
對于工業部門,我們將基于G DP增加值,再乘以每億元G DP增加值所匹配的就業人數來進行測算。首先看全年G DP的增加值,前三季度為16.73萬億元,從2010年以來的情況看,全年工業增加值與前三季度增加值的比例非常穩定,一直維持在1.37—1.39之間,取其平均數即1.38,那么2015年全年的工業增加值約為23.09萬億元。再來看每億元工業增加值的就業人數。從年度數據情況看,該指標從2010年的1 096人逐漸回落至2014年的795人。利用趨勢平滑的方法,2015年每億元工業增加值的就業人數應該回落至765人左右。二者相乘可得,2015年工業就業人數應該為17 665萬人,與上年相比,絕對減少473萬人,延續了2013年以來連續下跌的趨勢。2013、2014年工業就業人數分別比上年減少了390萬和532萬,現在這個趨勢沒有緩和。
綜合建筑業和工業部門,2015年第二產業就業人數應為22 745萬人,比2014年減少約354萬人。而2013、2014年分別比上年減少71萬,加速趨勢明顯。
2.第三產業的就業速度將放緩,特別是消費服務業會更明顯。
服務業可以分為生產型服務業、消費型服務業和公共服務業,[6]后者多為體制內單位,就業有較強的行政性,不應出現太大的波動,所以只考慮前二者的就業變化情況。另外,鑒于房地產業的特殊性,將它單列出來考察。
(1)房地產業小幅回升,就業人數比上年略有增加。
從往年看,房地產業每億元增加值的就業人數比較穩定,2013年為195人,考慮到短期內技術條件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人均勞動生產率應該與2013年不會有太大出入,在估測2014—2015年就業人數時我們仍沿用這一數字。現在來看2015年房地產業的總增加值,前三季度為29 848億元,從往年情況看,房地產業全年增加值與前三季度的比例一直穩定在1.39左右,因此,可以預測,2015年全年房地產業的增加值為41 527億元,結合195人/億元增加值指標,可估算出全年房地產業從業人員為810萬,比上年增加65萬,幅度不大。
(2)生產型服務業就業人數基本保持穩定,增幅未再明顯放大。
主要包括交通通訊、郵政儲蓄、金融等行業。
2010—2013年生產型服務業每億元增加值的就業人數一直穩定在408—466人之間,并沒有系統性的變化趨勢,取其平均值即434人/億元計。現在看2015年生產型服務業的全年總增加值,前三季度為65 081億元,而自2010年以來,全年G DP與前三季度的比例一直在1.35—1.36之間,取其均值1.355,可以計算出2015年全年生產型服務業的增加值為87 894億元,結合434人/億元G DP,可知全年就業人數應該在3813萬人左右,比上年增加了545萬人,而2014年比上年增加了526萬人,可見增幅穩中略有擴大。
(3)消費型服務業就業人數溫和擴張,增幅開始大幅放緩。
主要包括批發零售、住宿、餐飲、旅游等行業。
2010—2013年,消費服務業每億元增加值的就業人數基本在1 782—1 977之間,沒有系統性的變化趨勢,我們取其平均值即1 880人/億元計。現在來看2015年消費型服務業的全年總增加值,前三季度為56 451億元,而自2010年以來全年G DP與前三季度的比例一直穩定在1.39左右,非常平穩,據此可計算出2015年全年消費型服務業增加值為78 260億元,結合1 880人/億元G DP,可知全年就業人數應該在14 716萬人左右,比上年增加911萬人,從絕對值上看,增量還挺大,但2014年比上年增加了1 523萬人,可見,增幅已大幅度萎縮。
總之,如果只考慮上述幾個代表性部類,2015年第三產業就業人數比上年增加1 521萬,而2014年這個數字為2 092萬,增幅已大幅收窄。
3.綜合第二和第三產業,非農產業的就業增幅將步入放緩通道。
將兩大產業加總,可以發現,2015年非農產業中上述幾個有代表性部類的總就業人數為42 084萬人,比上年增加1 167萬人,而2014年為40 917萬人,比上年增加2 020萬人。可見,非農產業的就業量將出現明顯的放緩。盡管這一階段尚未出現大面積的就業崩潰,但停滯甚至向下的苗頭已經初現端倪,可以說,能初步驗證我們對供給側改革第二階段就業變化趨勢的預測。
(一)美國供給側改革及其就業起伏
上個世紀70年代,美國陷入滯漲的泥潭。至1980年,經濟增長率淪為-0.27%,通脹率超過13%,失業率超過7%。1981年里根執政后摒棄了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管理思想,轉向古典自由主義框架下的供給管理,大膽地推行了一系列改革。
1.減稅。1981年《經濟復興稅收法》和1986年《稅收改革法案》的減稅行動包括:(1)大幅下調個人所得稅稅率,最高邊際稅率由70%分三次降至50%、38%、33%,中等納稅群體的稅負因此而減少了1/3,百萬低收入群體不再繳稅。(2)所得稅指數化。(3)加速折舊,廠房折舊期由32—42年縮短為10—15年,設備折舊期由5—15年縮短為5年,汽車則縮短為3年。(4)下調資本收益稅率,從49%降至20%,對風險投資的60%免稅。這些舉措不僅刺激了消費,更刺激了投資積極性。1982年新工廠新設備的投資增速超過15%,創二戰后之最。
2.壓縮政府開支。減稅后,為實現財政平衡,政府大幅壓縮支出。1985年通過了《格拉姆拉德曼霍林斯法》,當赤字超過一定水平時,開支將自動削減。
3.收縮銀根。以M 2作為貨幣政策的調節中介目標,將M 2增長率維持在經濟增長率和預期通脹率之和的水平上,控制貨幣超發。通過緊縮貨幣,提高了利率水平,不僅促使資本回流,還使房地產等傳統的資金密集型產業受到沖擊,加速其退出。
4.減少行政干預,放松市場準入。依據斯蒂格勒的產業準入思想,對運輸、通信、能源、金融等傳統的壟斷領域放松了準入限制,通過引入有活力的資本,強化競爭。20世紀80年代,美國國會舉行了上百次的關于行業準入的聽證會。
5.扶持新興產業發展。基于國家創新機制,強調軍工技術帶動民用技術,以航天、電子、核能、生物、新材料、計算機等軍事技術帶動新興產業的崛起,既重整軍備,也帶動產業升級。20世紀80年代初美國政府頒布了《技術創新法》、《中小企業專利程序法》等一系列法律來保護創新企業的利益。
上述政策取得了巨大成功,從1983年開始至1989年里根離任,美國的經濟增長率都在3.2%以上,1984年一度突破7%,創造了連續7年的穩定增長局面,同時產業結構得到大幅提升:鋼鐵、煤炭、工業機械等傳統產業江河日下;電子、通訊、信息、軍工、生物工程等新興產業蓬勃興起。當然,這不是一蹴而就。在熊彼特創造性破壞的作用下,美國經濟也經歷了較大的反復,在勞動力市場,它所帶來的影響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也經歷過下行的痛苦。

圖2 美、英、德三國供給側改革前后失業率的變化軌跡
圖2顯示,在1981年推出供給側改革后的最初兩年,美國調和失業率不僅沒有下降,反而直線上升,從7.6%升至1982年的9.7%和1983年的9.6%,就業形勢的惡化躍然紙上。隨著改革的推進以及新興產業的逐步崛起,失業率才重新下降,并不斷創出新低。1984年失業率回到了改革前的水平,為7.5%,1986年降至7%,至1989年已降至5.3%的合意水平,就業復蘇勢頭非常強勁。
在改革的最初兩年里傳統制造業大幅排斥勞動力,1982—1983年分別比上年減少153.1萬人和177.5萬人,在其帶動下第二產業也大幅下滑,1982—1983年分別比上年減少193.5萬人和236.2萬人。而此時,服務業就業也沒有明顯改善,就業規模并沒有明顯地放量,1982—1983年年均只增加100萬人左右,力度非常小。直到1985年,第二產業的勞動力排斥過程才結束,就業人數每年回升約40萬人,這時服務業等新興產業開始崛起,就業規模每年擴張超過200萬人,它帶動了國民經濟總就業規模的快速膨脹,非農就業每年以230萬人以上的速度遞增。
(二)德國供給側改革過程中的就業變化
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西德馬克大幅升值,經濟受到了巨大沖擊。1990年兩德統一,花費了大量的財政經費,連同高稅收、高福利、市場僵化等因素,德國經濟步履維艱。當1998年施羅德上臺執政時,失業率高達11%,經濟增長率近乎為零。與日本通過超發貨幣來刺激經濟不同,施羅德政府并不認可需求管理的有效性,從供給側開始整頓經濟。
1.結構性減稅。最高個人所得稅率從48.5%降至42%,最低稅率則從19.9%降至15%,企業所得稅率也從25%下降到19%。新興產業減稅力度更大。
2.結構性地壓縮財政開支。但對國家鼓勵的新興產業,仍加大財政補貼的力度,特別是那些周期長、風險大的行業,補貼力度更大。
3.勞動力市場去管制化。長期以來,由于高失業保險、高勞動保障,德國勞動力市場僵化問題突出。企業不敢多雇傭員工;勞動者由于有豐厚的失業保險兜底,也沒有積極性參與勞動。針對這些問題,2003年施羅德政府制定了名為《2010年議程》的長期改革綱領,破除制度剛性因素。施羅德親自與工會談判,迫使其接受更低的工資以換取工作保障。另一方面,政府也削減失業津貼,調低退休金,放寬工時管制,減少對裁員的干預。同步限制了政府和工會的力量。
4.扶持企業研發,并提供員工培訓補貼,為其提供人力資本支持。德國人對人力資本的重視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溯到拿破侖戰爭時期及洪堡大學的建立。此次供給側改革也是通過國家扶持,克服培訓領域的市場失靈。
上述改革取得了公認的成功,以至于在歐洲,德國經濟一枝獨秀。但在改革初期也遭遇了重重困境,施羅德民望一跌再跌,甚至有6萬社民黨黨員要求退黨。
以2003年出臺長期改革綱領為改革啟動標志,從圖2可以看出,在改革后的三年時間里,德國失業率是不斷攀升的。2003年失業率為10.5%,到2004年升至10.6%,2005年則達到11.7%,2006年也仍然高達10.8%。從2007年開始,失業率才開始明顯下降,降至9%,此后一路下行,2012年開始降到7%以下,2014年降至6.7%,就業改善的效果非常明顯。
(三)英國的供給側改革與就業演進
英國在上個世紀70年代遭遇嚴重困境,當1979年撒切爾夫人上臺執政時,通脹率超過兩位數,經濟增長率為負,失業問題嚴重。為解決這些問題,撒切爾夫人進行了果斷的結構性改革,主要措施如下:
1.國企私有化,打破市場禁區。1979年,只有航空、航天、造船工業沒有啟動私有化,至1983年,像羅爾斯羅伊斯公司、英國電訊公司、英國航空公司這樣著名的軍工企業或基礎行業巨頭也出現在私有化之列。政府還采取強硬手段對煤礦、鐵路進行私有化或予以關停,15個國營礦場先后被強制關閉。1990年撒切爾夫人離任時,國有工業資本已大幅度減少了60%。
2.減少行政干預。關閉了一些不必要的管制部門如物價管制委員會,縮小國家企業局的權限,同時廢除了180多項限制經濟活動的規定,廢止了延續近40年的外匯管制條例,讓英鎊匯率自由浮動。
3.大幅減稅,同時縮小政府規模,大幅壓縮政府的各項開支,特別是用于教育、醫療、福利等領域的福利開支。著力打造斯密意義上的“小政府”。
4.打擊工會力量。當超越合理的限度后,工會力量與政府干預一樣,都會成為妨礙市場機制作用的障礙。1984年英國礦工聯合會發動罷工,阻撓私有化進程。撒切爾夫人決不妥協,對罷工進行武力鎮壓,工會無條件投降。
5.緊縮貨幣,控制貨幣發行速度。
上述改革最終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在改革過程中阻力重重,罷工與抗議不斷。
從圖2可以看出,在1979年推出供給側改革后的幾年時間里,英國失業率出現了大幅上升,1979年失業率為4.5%,到1980年上升為7.4%,此后一路攀升,1984年已飆升至11.2%,并在此高位橫亙了三年。直到1987年,失業率才跌回到9.1%,至1990年撒切爾夫人離任,失業率已降至6%左右的合意水平。
本文從理論和實證兩個維度考察了供給側改革對就業的影響。
1.理論分析表明,中國特色的供給側改革會對就業造成三個階段不同方向的影響。開始時,基于制度紅利對新興產業孕育期的刺激,以及行政機制對落后產業的過渡性保護,就業只有增量,沒有減量,勞動力市場呈向好格局。但隨著改革的推進,制度紅利遞減,市場機制發威,落后產業終被淘汰,開始加速排斥勞動力,而新興產業中新建企業開始面臨生存期的真正考驗,大批死亡,并重新釋放勞動力,此時就業總體呈下行的趨勢。只有當越過這一考驗期后,結構轉型才能成功,新興產業的崛起帶動新型就業崗位穩步擴張,而傳統產業已消退殆盡,勞動力排斥過程結束。這時,勞動力市場才會迎來真正的向上的拐點。
2.基于中國的經驗數據我們發現,自2012年供給側改革啟動以來,最初的三年時間里,就業確實呈逆勢上揚的趨勢,其中以服務業為代表的新興產業功不可沒,而傳統制造業也沒有大面積地排斥勞動力。但從2015年開始,這一趨勢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傳統產業勞動力排斥速度開始加快,而服務業的就業擴張速度開始放緩,其中消費服務業大幅度放緩,而生產服務業就業尚未強勁崛起,可謂青黃不接。中國已出現改革第二個階段就業考驗的苗頭。
3.基于美、英、德三國的供給側改革實踐,我們又從國際經驗比較的角度考察了供給側改革過程中就業變化的趨勢。結果發現,三個國家在供給側改革的早期階段都曾出現過明顯的就業震動,工業部門大面積排斥勞動力、服務業就業緩慢增長,導致失業率不斷攀升。經歷大約3—5年的陣痛期后,勞動力市場才能迎來真正的復蘇。這能大致驗證我們對改革后兩個階段就業變化的預測。
上述結論提醒我們,在供給側改革縱深推進的今天,我們必須對可能出現的就業沖擊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對此,我們提出如下建議:首先,對傳統產業退出和新興產業崛起的進度進行全面的預測和統籌,避免短期內火力過于集中而造成過猛的就業震蕩。傳統產業不能不退出,也不能塌方式地退出。新興產業不能不扶持,但也不能用違背客觀規律的方式來扶持,市場作用需要一個過程。其次,為解決供給側改革過程中人的問題,應借鑒德國政府的做法,加大培訓扶持,用看得見的手來解決培訓領域的市場失靈,切實提高勞動力的素質和技能,避免可能出現的結構性失業。最后,為應對可能出現的失業浪潮,應強化社會安全網的建設。利用政府、企業、個人以及社會的多方力量,完善失業人員的救濟保障,同時為了避免歐洲曾經出現的“社會保障養懶漢”現象,還要完善社保制度建設,既不能讓失業人員沒有飯吃,也不能讓他們失去再就業的動力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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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格魯伯,沃克.服務業的增長:原因與影響[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3.
[責任編輯 陳翔云]
On the Three Stages ofthe Supply Side Reform and Transformation of Employment
Ding Shouhai,Shen Yu,Hu Yun
(School of Economics,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 j ing 100872)
supply side reform;employment transformation;three-stage characteristics
Through tax cuts,monetary contraction,relaxation of market access,reduction of administrative intervention and other means,the supply side reform can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supply.At the first stage,due to governments,protection oftraditionalindustries and stimulation of emerging industries,employment willimprove rapidly.With the deepening of reform,market mechanism will gradually show its power and traditionalindustries will withdraw violently.As to emerging industries,new enterprises willface the survivaltest and the risk of unemployment will be exposed.Only when the emerging industries really rise will the employment meet the upward point.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China,the U nited States,Britain,Germany and other countries,we generally verify the above judgment.This paper reminds us that the supply side reform may face a great challenge,especially in its medium term.China,s employment may meet with a test period of pains.W e should be well prepared in this regard.
丁守海,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沈煜,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研究生;胡云,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研究生(北京100872)。
* 本文為教育部2011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協同創新中心子項目“認識、適應和引領經濟新常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同時也是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勞動剩余條件下的工資上漲機制及工業化對策研究”(項目號:10X NJ054)的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