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蕓
摘 要:當亨廷頓依據自己的“文明的范式”來審視紛擾的世界,從而企圖實現一種自我的類寓言時,對于文明歸屬的劃分,成為識別世界格局的重要符碼。亨廷頓的文明范式中,最引起中國敏感神經的當屬對于儒教文明與伊斯蘭文明的論述。本文從冷戰之后的政治文化背景入手,考察亨廷頓雙重身份(學者與政參)的國家民族主義心理與焦慮,揭示在西方中心主義的維度下對于中國經濟成長、國際關系,尤其是儒家文明的誤讀,以望對儒家文明的自我生成和發展有所思考。
關鍵詞:文明范式;儒家文明;民族焦慮;出路
1 作為焦慮的背景
與文明的沖突相關的論文最早發表在1993年,我們也自然而然地會聯想到后冷戰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格局。關于亨廷頓對美國國內興起的多元文化主義的擔憂,李慎之先生曾作過一針見血的揭示:“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他的文明沖突論的起源還不在于他對國際問題的觀察,而在于他對國內問題的感覺……1993年6月,我在華盛頓剛看到文明的沖突的第一個印象,是亨廷頓把對美國前途的憂慮投射到全世界去了,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最深刻、最核心的范式,恰恰是他不愿意多談的種族界限。”而對于亨廷頓這種國家民族主義的考察必須要考慮到當時的時代背景。
第一,后冷戰時代冷戰對立政治思維的延續。在后冷戰時代,隨著蘇聯陣營的瓦解,美國在國際政壇上再也無法尋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假想敵。一方面會產生如福山“歷史終結”類似的西方中心主義的集體陶醉,而另一方面則以亨廷頓為代表的西方人士產生了一種空缺的迷茫,集體的樂觀導致了西方文明內部的斗爭與分裂。因而,沿著經濟——宗教的邏輯,亨廷頓順推中國由于經濟的高速發展,必將導致對于國內文化、民間宗教儒家文明的崇尚,也勢必會因為文化的攏聚而形成對于西方文明的新一輪威脅。
第二,其實也正是亨廷頓出發的文化角度,世界各國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文化保守主義成為一種不約而同地選擇。“從20世紀下半葉開始,包括西方在內的各大文明體系中,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個向傳統價值觀念回歸的文化保守主義潮流。”例如,伊斯蘭文明出現的原教旨主義潮流,中國“文化尋根熱”的出現與新儒家對于傳統文明復興以及現代化轉型的決心與倡導,印度對于印度教文明復歸的歡迎與政治支持。冷戰的結束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一方面帶來了一種如福山“歷史終結”那樣新的世界主義理想即將實現的錯覺;另一方面也導致了一種反全球化趨勢,人民的個體認同以及身份政治的重新確立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亨廷頓否定了西方與世界其他各地區的相關性,這是對傳統的普適性自由觀的背離,后一種思想起源于美國革命時期,并通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和冷戰被極為有利地強化了。”由這一文化脈絡入手,我們實際把握了亨廷頓的民族焦慮其實是在一種西方中心主義失落之后的孤立狀態,所以,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在這種孤立(西方中心主義心態的變形)下會產生對于儒家文明威脅的誤讀。
2 西方中心主義視域下的孤立心態與文化誤讀
西方中心主義在受到挑戰之后流露出對于國際關系的一種孤立心態,充分體現在《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對于儒教文明威脅的論述和誤讀。這種孤立體現在對于國家、民族間關系的孤立,即對于非西方國家產生一種自然的敵視和為我所用的經濟意義上的功利原則。
在政治伙伴的推測中,亨廷頓對于“2010年全球戰爭”中中日關系的預測,顯然是一種孤立心態下對于國際關系的臆斷。在20世紀90年代美日關系急轉直下的時候,亨廷頓對于日本的指責甚至是一種道德意義上的非難,他用“搭車”和“順應”表達了對于日本政治立場的厭惡,而事實上亨廷頓所希望的普世價值與文明一元,以及擔心的文明沖突恰恰是這種心理的正面體現。而對于日本的判斷顯然忽視了中日巨大的歷史沖突、心理隔閡以及地緣政治所帶來的隔膜。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認為中日沖突的可能性要大于中美沖突的可能性。
在對文化傳統的理解中,亨廷頓更是以一種西方理性功利主義和集團生活的價值觀普適到了中國文化身上。他把儒家所強調的價值觀概括為這樣幾點:權威、等級制、個人權益居次要位置、看重一致性、避免正面沖突、保全面子。梁漱溟在他著名的《中國文化要義》中以倫理本位——職業分途的論述結構,闡發了中國儒家文化倫理之于政治的重要性。“就倫理組織說,由近及遠,更引遠而入近,故無邊界無對抗,無中樞,亦非團體。亨廷頓對于儒家文化中社會結構的理解顯然沒有顧及文化的特殊性。儒家文化以“家庭”為軸心,個人與集體、自由與功利、中央專制與民間環境等觀念都由此展開,顯示出一種“中庸”的征貌。因而儒家傳統文化既不完全封閉保守,也不沖擊激進,對于中國的理解,很有必要把傳統中國與現代中國、民間中國與革命中國之間的區別與連續性在一個語境下考察。而亨廷頓對于威脅的指控顯然是在一種東方主義的另類想象中,在對主體的替換中,實質還是前文所說的西方中心主義失落情緒下的憂患,從而在自我孤立中,實現了將他者的孤立。
3 文明沖突下儒家的“失語”與出路
亨廷頓對于儒家文明“威脅”誤讀并不是偶然的。縱觀整個西方文明席卷亞洲的百年歷史中,我們不難發現東方的“失語”與西方的“發聲”背后有著深刻的政治經濟根源。
儒家在近代的淪落,并非是一種文明自身文化譜系上喪失了活力和潛能,而是在西方的沖擊下的一種秩序斷裂的反應。可以發現,自給自足重農抑商的農業經濟不利于商業經濟與“神圣”的私有制的發展;組織嚴密的君主專制制度發展到了極點,以至產生巨大的周期性破壞力;家國同構,“忠君”與“孝親”的相通抑制了個體人的個性發展和自由意志的伸展。而與此相對的是西方資本主義由“神”向“人”的過渡,充分彰顯了個體價值,實現了對“人”的真正論述。在80年代以后,中國的“新儒家”將中西結合,在學界影響漸大,可是問題依然存在。一是如何應對儒學“西方化”與中國民間生活的問題;二是如何處理儒學傳統與中國當今馬克思主義政治主流論述的關系,以及儒學如何在西方妖魔化和主流政治邊緣化的夾縫中迎來真正的復歸。
但無論如何,儒家文化都必須面臨著一個自身的轉型。首先是前文所說位置上,由政治文化向療救文化的轉型。我們依舊把儒家文化當作一種民族經典模式,它在政治制度意義上死去,而將在文明的對話中作為一種全球化的中國立場存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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