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奕
清雅的凈室里,涓涓的琴聲緩緩流出,繞梁三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樸質簡單的方寸之地,亦可以賞陽春白雪,伴高山流水。
正如管平湖先生偏安小城一隅幾十個春秋,春華秋實里時光匆匆而過,只是歲月在他的生活里永遠不緊不慢。快的是世人急切于功利的勞碌奔波,慢的是他沉靜后的水波不興,正是這份沉靜,這份等待,讓他在心靈的徐緩之間綻放人生。恰似莊王庭院中那只五色大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他的等待成就了千古如是的《廣陵散》,也成就了自己的音樂天下。撫琴,是一條注定孤獨的路,在匆匆流逝的光陰里磨著光滑如鏡的琴,磨著自己車馬喧囂的心,他終于在數年如一日的等待中,讓自己長成了一株與眾不同的常春藤。
在等待總流走的時光,有時成為平凡庸常的借口。鐵凝說:“我們都太喜歡等,固執地相信等待是永遠沒有錯的,美好的歲月就這樣被一個又一個遺憾消耗掉了。”等待并不僅是無為地消磨時光,而是在日復一日總期盼希望,發現美好。太多人羨慕姜尚垂釣等來文王,孔明躬耕等到劉備的好運,卻往往忽略了他們本是百世不遇的奇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他們的等待也不是渾渾噩噩的蹉跎光陰,太公晴空揮釣,無鉤,卻有天下;孔明南陽耕讀,其實何嘗有“耕”,是在吟哦之間悲憫蒼生。歷史的背影,濃重厚黑,他們卻能撥開陰霾,發現美好。即使不能將自己放逐山野,在心田守候一方凈土修籬種菊亦無妨。
在等待的時光里,再一次成長,學會放下,學會接受,才高命蹇的陶庵便是如此。從原本極愛繁華無所不好的紈绔子弟,漸漸褪去桀驁不馴的棘刺,歸于寂隱,避居山中,成為一位安逸平和的老人。初冬時去湖心亭暖酒看雪,七月半時去西湖泛舟賞月,恰是一幅人間詩話。也曾消沉不甘,也曾違世妒俗,但他終究還是懂得了:功名不就也無妨,在等待中遺時高標,在山水間淺斟低唱,守護好自己的一生,也是一種成功
只是太多的人在等待中消沉,在等待中寂然無聲,故“善于等待”殊為不易。巴爾扎克說:“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會及時來到。”善于等待的人不僅是安于寂寞,厚積薄發的人,還是有所執念之人,執念于心之所向。“張氏四蘭”之一的允和先生醉心昆曲,寒來暑往,春去秋來,嬌怯的少女喉音歷經歲月的磨洗,愈發增添了幾分清亮蒼勁,未成名家,又何必成家,心有所向,情之所鐘。江山萬里,童顏白發,唯有昆曲,癡心不改。允和先生用《昆曲》一書從寂寞里執著地開出動人的花。
與其自怨自艾時不待我,不如停步慢等一樹花開。但等待始終不是一廂情愿地命中注定,不是千帆過盡的理所當然。從明天起,做一個善于等待的人,沉靜,堅持,努力不止,將自己長成一株茁壯美好的常春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