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摘要:女性形象幾乎貫穿了沈從文的全部作品,通過作品可以確信無疑的是沈從文是一個十分善于書寫女性形象的現代作家,而他筆下所構建的“湘西世界”的少女形象則是其創作中的一顆耀眼之星,其中形象展現出的美與悲色彩顯得清新明麗且使人印象深刻。本文以《邊城》中翠翠形象為例,分析以翠翠形象為代表的一類湘西世界少女美與悲的生命頌歌。
關鍵詞:沈從文;翠翠;形象美;悲劇意蘊
“湘西世界”是沈從文傾其心血創作出的獨立于世俗之外的“桃花源”。其中,湘西少女一生的經歷在“世外桃源”的背景下顯得潮氣蓬勃而富有生氣,彰顯出了人性的美好。但同時,在湘西少女的人物形象中又或多或少地帶上了一層悲劇色彩,不免使人產生哀婉之意。以下欲以翠翠形象為例,結合沈從文的人生經歷,淺析湘西世界中少女形象美的刻畫和產生原因,以及其形象中的悲劇意蘊。
一、湘西世界中的少女形象
湘西這片土地是沈從文作品中極力刻畫和表現的一方凈土,其中生活在那片鄉土世界中的少女形象代表了沈從文心中最理想的女性,是人世間一切最美好價值的象征,也是他文學理想的最突出表現。湘西少女的形象刻畫,是沈從文一生創作之中著墨最多、成就最大的女性刻畫,在所構建的“湘西世界”里,在一片古樸原始的人性美、人情美中自然地書寫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單純關系,以刻畫和襯托出湘西世界少女善良純真、活潑自然而又冉冉向上生命力的蓬勃朝氣,正如同翠翠一般。
翠翠作為《邊城》的主人公,在文本中處處彰顯著人性的真善美,而這種至善至美和純樸的天真,正是還未被人世間世俗污染的表現。翠翠是來自于自然的,既是來自于自然的自然精靈,又是順其自然的自然少女,在那片充滿原始生命力和自然健康的湘西世界里,似乎是環境帶給她純樸善良的天性和任情而動的靈氣,卻又像是正因有了翠翠一類人的單純善良和樸素圣潔,才造就了湘西世界的和諧寧靜和自然風氣。總之,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是美的,代表著靈性和干凈透明的美好,其生命就如同溪水般寧靜而又自然地流淌下去,雖不如同江河大浪那般洶涌澎湃,但卻以最平靜的方式,表現了最為健康自然的本真人性,也正如同溪流那般,以最堅韌的態度走完一生的旅程,無論好壞。
二、形象美的塑造
以翠翠形象為代表,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少女形象美的體現有幾個方面呈現。
首先,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中塑造翠翠的形象美。作者通過對湘西世界環境的描寫和刻畫,在帶有原始生命力和古樸風氣的湘西世界里書寫一塵未染的自然,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正是純凈自然山水中的無法缺失的一部分,因此人物自然和諧的環境描寫在作品中為書寫翠翠少女的形象美顯得尤為重要。在《邊城》中,作品一開頭就直接介紹了故事發生的環境,也就是把一個叫“茶峒”的地方在讀者的面前先擺了出來,用簡單幾筆勾出“茶峒”的面貌: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溪邊有座美麗的白塔,白塔下有位老人、一個女孩和一條黃狗。就這樣描出了一幅動靜結合的風景畫。接著,以此為拉開故事敘述和發展的背景,讀者在感受湘西“茶峒”環境之時或許已經在心中形成了一個模糊的翠翠的形象,她一定也像這幅干凈美好的自然風景畫這般天真無邪、溫情淳樸。翠翠的名字仿佛本身就是由自然所賦予的,作品中這樣寫道:“住處兩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來,老船夫隨便給這個可憐的孤雛,拾取了一個近身的名字,叫做翠翠”。因此,我們不由看出,翠翠的名字實為自然為她的生命注入了自然的顏色,也輸入了自然的靈氣和健康。同時,不得不注意到的是,作品中用寧靜古樸的湘西“茶峒”景色書寫了鄉間純潔樸素的民風,贊美了人性的愛的力量:如爺爺與翠翠的愛和依賴,是親情的愛;天保和儺送對翠翠的愛,是愛戀的愛;還有人與人之間和睦友好的愛,是人間無污染的大愛,用一幕幕愛的陪伴借以謳歌湘西這片土地美好健康的人性。伴隨著周圍純樸環境的滋養長大的翠翠,面對愛情也有著淳樸民風下女性特有的含蓄和嬌羞,但在作品的尾聲,儺送因心中產生對兄長的滿含愧疚而遠走他鄉,翠翠卻始終在那個渡口等待著那個“可能明天回來,也可能永遠都不回來”的心上人。這是翠翠對愛情的執著和深沉等待,從這一方面又可以看出翠翠身上所擁有的真善美的美好,也正是作家沈從文傾其心血極力刻畫和推崇的湘西世界中湘西少女形象所特有的獨特的人性美。
其次,象征手法的運用為翠翠形象美的塑造和對湘西人性美的刻畫起到了不容忽視的推動作用。在作家沈從文所創作的文學作品中,大多以平淡白描的手法勾勒背景和背景環境中的景物,以順其自然的方式,極其平靜地照著時間的緩緩流動在鮮有波瀾的空間角度中推近事態情節的發展,在一片周圍寧靜的狀態下感受或是接受作品中人物的變化。但這并非表示平靜的語言里沒有暗示性,比如象征手法。《邊城》中水的意義無可厚非地成為最具有代表性的象征物。從文章的開頭描寫到“茶峒”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開始,水便像歷史的跟隨者一般跟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不僅看到了翠翠的成長,也融進了翠翠的性格構成。《邊城》中寫到翠翠“為人天真活潑”、“從不想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這就如同《邊城》開頭描述的那條溪水一般率性純真而又溫順柔情。在面對心上人始終把愛情的想法藏于心間,含蓄嬌羞地不愿表達,像極了平靜且緩緩流淌的溪水;在儺送遠走他鄉、不知歸期的時間里,翠翠每天的渡口等待仍是像極了溪流滴水石穿的韌性,賦予了她剛強柔韌和堅韌承擔。除潺潺溪水之外,表現翠翠形象美的象征物或許還有虎耳草,這是翠翠在夢境里想要采摘的東西,作品用一種近乎詩意化的寫法寫翠翠夢境里對虎耳草的渴望和喜愛,虎耳草可以用以象征翠翠的理想和愛情,因此可借對虎耳草的描寫表現出翠翠的天真爛漫和純潔詩意的形象美。
當然,在沈從文的作品中屢屢出現的美麗湘西少女形象的塑造也與作家自身的成長與生活經歷有關系。正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說法,作者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就在那片有著淳樸民風的湘西土地,從小與母親生活,便也從母親身上學到了細膩的性格,其九妹的活潑開朗的性格也成為了沈從文在創作湘西女性是特意給予她們所特有性格特征的原型,同時,翠翠黑黑的皮膚的外在描寫還是取自于作家妻子張兆和女士。生長環境的人情美與人性美加上身邊女性善良美好的性格特點,使沈從文創作筆下的湘西女性顯得美好而又特別。還需注意到的一點是,作為一個從邊遠鄉村來到繁華大都市求學欲求生存的人,沈從文最初的都市生活并不好過。求學夢破碎,找不到工作支撐日常生活開支,還引起貧苦而倍遭人冷眼甚至嘲諷,處于這種窘迫境界的作者更加思念家鄉真實又美好的自然山水、親切溫暖的人情,這對創作“湘西世界”與湘西世界中美好的少女形象產生了積淀。之后隨著在文壇創作道路的一帆風順,沈從文自身對女性,尤其是所構建的“湘西世界”的女性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空間,他以一個“鄉下人”的獨特視角,在與湘西特有純樸自然環境中奠定對湘西少女形象的感情基調,使她們的成長和經歷中充滿了與自然的和諧美好相統一的、樸素純粹的生命之美,是在一個理想的世界里帶著原始生命本體單純樸實、簡單坦蕩地生活,在神秘而圣潔的山水土地間自由地呼吸和汲取精華的真善美的精靈。
三、悲劇意蘊的象征
在沈從文的文學創作中,湘西世界里代表著健康朝氣的美麗女性總是在最后面臨著生活和命運帶給她們的捉摸不透,特別是少女形象,更渲染上了一層悲劇色彩。“湘西世界”本身是美好的,就像是一塵不染的凈土,寧靜而又令人向往,但沈從文將少女的悲劇命運印入理想世界的敘述中,以象征性的語言美中訴悲,常常帶有許多無奈而更彰顯悲痛與沉思。以翠翠為例,翠翠的悲劇命運或明顯地表現在其愛情的悲劇上。作品中,在天保去世后,儺送由于滿心愧疚選擇了只身遠方,翠翠錯失了本應可以擁有的純潔美好的愛情,只能每天在渡口靜靜等待著那個“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不回來”的人,這種情愫通過淡淡的語言一筆帶過之后在人們心中劃出一絲凄涼,愈久便愈發使人感受到陣陣隱痛。與此同時,爺爺的突然離世加劇了翠翠的孤單,一夜間突如其來的變化就同一陣劇烈狂風吹走了她的快樂和無憂,剩下的只有她獨自一人面對著滿眼的物是人非。這種種由美好到悲劇的命運轉變似乎在作品中能找到隱喻物,或許就是那一座白塔,它就如同一名長者伴隨著茶峒的一代代人,見證著茶峒在歷史中的變化,而在一個電閃雷鳴之夜,白塔倒下了,似乎是暗示著爺爺的離世,也似乎暗示著故事人物命運的轉折、悲劇性的開始。在這種冥冥之中的命運安排里,似乎再富有活力與生命力的個體在強大的命運面前是無能為力的,正如最后作品中的翠翠那樣,守著渡口,只能抱有期待的夢,但卻不能知曉儺送的歸期。
沈從文所建構的“湘西世界”中的少女形象,似乎和中國傳統文化達到了同構,在淵源流長的中國文學中找到了湘西少女的原型,因此可以換句話說,在湘西少女古樸純潔、熱情善良的性格中凝聚著悠長的中華歷史文化內容。或許這就是為什么沈從文構建的“湘西世界”作品能在中華文壇上另開天地、獨領風騷和別有韻味,也能回答了為什么明知翠翠不過是個虛構人物,多年來卻仍不斷有人因追尋翠翠而踏遍整塊湘西的土地。無論是細細刻畫湘西少女善良單純的形象美,還是在其形象中注入平淡如水卻又能深入人心的悲劇意蘊,沈從文都是成功的,正如其筆下的“湘西世界”的少女,是真善美的,也是自然而又恰如其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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