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聰
摘要: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一書中對瘋癲的歷史及精神病院的誕生進行了介紹,質疑了人類引以為豪的理性。從文藝復興時期的“愚人船”到古典時期的大禁閉,再到瘋人院的誕生,書中引用了大量精神病人的病例和關于禁閉、精神病治療的資料,系統地介紹了人類權力話語下對瘋癲的態度。實質上是從瘋癲入手,對人類的權力話語進行分析。一部瘋癲的歷史就是人類權力話語發展的歷史,人類以理性界定瘋癲,我們應當對以往乃至現今人類社會權力話語下的“理性”進行質疑和反思。
關鍵詞:瘋癲;理性;權力話語
一、被“理性”界定的瘋癲
瘋癲,就是我們常說的精神錯亂、精神失常。瘋人,即我們通常所理解的精神病人。與瘋人相對的人,就是所謂的正常人。瘋癲,由文藝復興時期“自由地顯示”到古典時期“被隔著柵欄展示”;由無所不在地混雜于社會之中到“被隔開一段距離,受到某種理性的監督”;由與人性緊密聯系到體現“人類長期受壓制的獸性”——這些都表現了人類在理性的約束下,不再承認自己與瘋癲有任何聯系,也“不允許自己與之有過于相似之處。”而這一發展過程,與現代社會高度理性化進程的推進有著極其密切的聯系。至此,“理性”作為一條絕對標準,在正常人與瘋人之間劃出了一條明確的界限,瘋人成為非理性的象征,非理性成為瘋人的代名詞。后來將精神病細化為狂躁癥和憂郁癥,歇斯底里和疑病癥等,更加體現了理性的進一步發展。理性要將非理性所包含的內容分門別類,貼上不同的標簽,以彰顯理性的優越性。
可以看出,福柯所提及的“瘋癲”,并非是僅作為病理學和心理學上的概念,更多的是一種歷史學和社會學上的概念。他把瘋癲置于整個社會發展的歷史中,將其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并不孤立地看待它。那么,如何產生了這樣一部人類的“瘋癲史”呢?是由于所謂的有理性的人類——即我們常說的正常人——通過自己的精神狀態、話語模式、行為方式等與瘋人的不同所區分出來的。瘋人是少數人,屬于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他們之所以被定義為瘋人是因為理性之人將自己的理性判定標準強加在瘋人之上,認為他們的病態是非理性的體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瘋癲是理性社會制造出來的產物。瘋癲這一概念是相對理性而言的,可正常人所謂的理性為何就成為了判定瘋癲的標準呢?是否在瘋人眼中,正常人才是真正的瘋人呢?
二、瘋癲史中權力話語的體現
上文已經提到,瘋癲之所以為瘋癲,是因為是否擁有理性成為了其界定標準。下面,筆者將探討理性是為如何成為了瘋癲的界定標準以及其成為判定標準后如何壓制非理性的。
尤涅斯庫的劇作《犀牛》能夠很好地解釋第一個問題。《犀牛》講述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小鎮上忽然有人人變成了犀牛,引起了人們的恐慌,大家開始對此事進行討論,后來,越來越多的人變成了犀牛。女主角苔絲和男主角貝蘭杰想要做人,然而,女主角后來也跟隨眾人變成了犀牛,男主角成為了犀牛群中唯一的人類。在這個故事中,變成犀牛的人本來是人類中的一小部分,是大多數人中的異類,人類對其產生厭惡恐懼情感的前提是他們與大多數人不一樣。在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中,不難發現但凡與多數人不同的均會被大多數人以各種各樣的標準被劃分出去,被大多數人所排斥,比如精神病人、同性戀者、殘疾人等。這種劃分正是人類“理性精神”的體現。但是當事態進一步發展,大多數人開始變為犀牛,此時未變成犀牛的人成為了少數人,他們就變成了大多數人眼中的異類。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會被大多數人認為不正常,因為在人們當時的認知能力范圍內,螃蟹是不能作為食物的,吃螃蟹的人是不同于大多數人的異類,是不正常的,但是。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吃螃蟹,人們開始普遍接受螃蟹可以作為一種食物存在時,認為螃蟹無法食用的人就成為了異類,成為了不正常的人。這種例子在歷史上、在現今社會不勝枚舉。苔絲本來想與貝蘭杰成為小鎮上最后兩個人類,但當她看到大多數人變為犀牛后,卻對貝蘭杰說有理的不是他們,而是大多數變成犀牛的人,人之為人是不正常的,變成犀牛才正常。男女主角作為最后的人,已經成為大多數“人”眼中的異類。在以往人類接受的知識來看,人不做人,而去做動物,是極不正常的。可是,當大多數變成動物的人掌握著話語權時,不變成動物的人才是與社會分離的異類。到故事的結尾,甚至一度堅持做人類的男主角都后悔沒有把握住機會變成犀牛,最后他的絕望的叫喊——“我是最后一個人,我將堅持到底!我絕不投降!”——是對人類理性最尖銳的諷刺。
瘋癲也是人類社會中的異類形態,如何定義瘋癲,其判斷標準是掌握在擁有權力的人手中的。他們掌握著人類社會各種判定標準的話語權。與其說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探討的是瘋癲,不如說他是在借由瘋癲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權力話語建構進行著探討。在瘋癲史上,人類的許多行為均是其權利話語的體現。
三、權力話語下過度理性的悲劇
由福柯的瘋癲理論繼續思考,不難發現除了大緊閉、精神病院等相對較為小型、分散地體現人類權力的理性手段之外,人類歷史上也爆發了多次高度理性控制下的大型運動。這些運動披著人類理性的外衣,給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人類曾創造出的物質財富、乃至整個人類歷史文化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從古希臘開始,哲學家們就追求同一性,試圖尋找世界的普遍規律,而不是構建一種多樣化的發展模式。發展到二戰時期,出現了德國納粹,追求同一性的“理性”發展到了巔峰,成為了一種極端民族主義甚至民粹主義,全民族的人陷入了一種排他情緒之中,全民族的人一起進入了戰爭的狂歡。這種極端的理性何嘗不是一種瘋癲?可怕的是與我們常說的少數人的瘋癲不同,一個國家中的整個民族都陷入這種瘋癲之中,甚至蔓延至日本等其他法西斯國家,整個世界都受到這種極端理性的威脅,無數的生命逝去,無數的財富散失,無數的文明成果被毀,而最重要的是——人類這種野蠻地行徑是人性的倒退,人類一直標榜自己不同于其他物種的優越性盡失。最“文明”的人所做出的事卻比最野蠻的猛獸可怕千倍萬倍,這難道不是對人類理性極度發展的極大諷刺么?
福柯通過對精神病人這一特殊群體的關注,從歷史學和社會學角度切入,論述了在人類權力話語下“理性”如何制造了瘋癲。瘋癲與文明,理性與非理性,均是在權力話語下得出的結論。福柯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在權力話語模式下進行批評的思維方式和途徑,幫助人類反思歷史,并建構一種能夠結合現實的批評模式。
參考文獻:
[1]福柯.瘋癲與文明[M].生活·讀書·新知 三聯書店,2015,10(第4版).
[2]尤金·尤涅斯庫.犀牛[M].書林出版有限公司,2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