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在電話里

楊秀武

在利川欄堰村

在利川欄堰村

山水善良樹木善良環境善良

空氣善良讓我們沖動

我們用手機在天然草地上拍照

下午 我站在草地上

一個很隨意的動作

側身處 有一條黑狗

似乎在草地上狂奔

真有一條狗過來了

從那棵刀痕累累的漆樹邊來

從那棵剝了一層層皮的棕樹邊來

這是一條雄狗

狗的影子像一個男人

萬州一個白了頭發的詩人

背誦他寫的龍船調

“妹娃兒要過河是那個推我嘛……”

在場的人都說要推我

我等老了

陽光很奇怪 我的各種習慣動作

影子都像一條狗

我突然想到有一張小男孩的照片

影子也像一條狗

他孝順感恩 忠誠

一個靈魂的影子

一只羊在電話里

我給母親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只羊

母親說 我身體好了

羊咩咩叫了幾聲

母親又說我養了一只羊

咩咩咩的聲音越來越大

母親罵羊 你妖里妖氣地叫誰啊

像我小時候放羊 我罵羊 母親罵我

我想那只羊一定是白色的

那一只羊沒有長角

那一只羊走路像個妖精

那一只羊的眼睛像兩顆星星

那一只羊的小蠻腰有婀娜的引力

那一只羊有律動的翹臀

那一只羊輕盈的叫聲能掌控

我母親85了 好多事都忘了

我喜歡白色的羊 她說到那邊去了

喝了忘魂湯都會記得住

一只羊在電話里 一群羊在練車場上

練車場上的羊 聲情并茂

從金桂大道 金龍大道 到七里坪的山上

一只白色的羊

竄到屏幕上 偷聽密談

坐雙層巴士經過一座城

車在城中的一座城停下

這既是一個終點站也是一個起點站

上車的人和下車的人來去匆匆

就像這輛雙層巴士沒有起點和終點

車窗外 車以同樣的理由

使航空路消化不良 堵得我心里陣痛

打開微信 是妹的一首詩

我坐雙層巴士回家

像那時騎在爸爸的脖子上

搖搖晃晃地讓我享受著父愛……

我想妹此刻一定坐在二層

一定和我坐在同一個座位

就在這時 車輛如水像清江暢流

雙層巴士像一艘巨輪 似乎從清江啟航

我看見一缽蘭花

在一座城中城的五樓向我招手

我帶走一縷馨香

瑰 掉在這個站口

另一輛雙層巴士 正徐徐開來

送戲下鄉

下鄉的戲有我編的節目

一身迷彩服

在臺下的人群邊緣 移動 注視

她像我的老師

她像村東的一棵楠樹

為我制造出不想醒來的夢境

那年 政府送上甘嶺下鄉

銀幕上的生面孔惹出一場大禍

一個生產隊的狗子 同時射過去

如果不是我老師 一手堵住

從放映鏡頭跑到銀幕上的志愿軍

跨過鴨綠江的戰士 會撕得面目全非

狗咬銀幕的故事

成為大棵楠樹和小山的共同記憶

老師的兩個兒子走出小山村

他的那顆掌上明珠又從城市的大學

回到小山村 小山村開始聰明

老師捧著的燦爛 明媚 豁達

像小山村和我的空氣

老師的遺囑 第一句是罵人的話

誰砍掉大楠樹 誰就絕子滅孫

他罵的語言像肥料

大楠樹比任何一棵樹都長得精神

第二句還是罵人的話

養兒不讀書 只當喂的豬

下一代 氣成研究生

博士后 文學家 科學家

老師走的時候 他終于點頭

讓我的名字站在他的墓碑上

在農家午餐

深秋一直陪我們采風

來到農家

一桌子菜 款待我和小呂

我們在院壩里 當神仙

老人用筷子 把客套話

夾到我們碗里

“我們鄉里比不上城里

鄉里人吃野草飯城里人吃的飯不拌野草

鄉里人吃不拌野菜的飯

城里人吃的是白米飯

鄉里人用書紙擦屁股時

城里人用衛生紙擦屁股

鄉里人用衛生紙擦屁股時

城里人又在用衛生紙擦嘴巴……”

老人給我們敬酒

把土碗換成一次性塑料杯

“鄉里沒啥好吃的

火鍋里燉的兩個王八

是上午從城里來的……”

愣

我們倆個站起來回敬

我們的影子還真像兩個王八

愣

老人痛罵族房大孫子

“昨天我家那條老狗死了

我要埋 他要拖到城里賣

說城里人好的一口死豬爛狗

缺總德喲……”

農民賽事

時間：農歷六月初六（土家曬龍袍節日）

地點：小溪村各家各戶吊腳樓前柵欄

舉辦單位：村委會

比賽項目：曬鞋

參賽：草鞋布鞋解放牌球鞋

規則：把鞋曬在柵欄上

評分標準：草鞋年齡 布鞋樣式 球鞋補一

評委：清江網友會攝影家

草鞋頒獎辭：

從大革命時期走到延安

又走回大山 碰到一群虎

他舉起一把鐮刀和一柄斧頭

一雙草鞋掛在胸前只擺動一下

一群虎從此不來吊腳樓傷人害畜

董天神的獲獎感言：

麻繩穿草鞋 一代傳一代

布鞋頒獎辭：

她帶著一頂地主桂冠被趕出了家

她嫁給父親的一個長工又回到了家

孫子讀書政府揭了她“黑五類”的帽子

她穿的布鞋 鞋幫三節頭

田苗苗的獲獎感言

人是三截草 有差就有好

解放球鞋頒獎辭：

小溪的鞭炮聲 鑼鼓聲

送這雙新鞋入伍 去了很遠的地方

當他花甲之年回小溪 這雙鞋的補丁

像恩施的山 你壓著我我壓著你

向上的永遠是恩施的山

劉老書記的獲獎感言：

補丁凸起來的是一劑良藥 能延年益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