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人遇襲真相

徐穎

因為經商成功而遭遇襲擊，這是全球華人遇襲的一個主要原因

2016年9月4日，約有1.5萬名華僑華人參加在巴黎進行的游行示威（以下簡稱“9·4游行”），這是自2012年法國總統奧朗德上任以來，旅法華人為呼吁改善治安而開展的最大規模示威游行。

8月7日傍晚，溫州籍華人張朝林與兩名同伴突遭三名北非裔青年暴力襲擊搶劫，張朝林頭部遭重物直擊，后因傷重不幸去世。這是上述游行事件的導火索。

最近兩個月，華人遇襲事件接連在世界各地發生： 8月，津巴布韋，華人火鍋店老板徐某在飯店遭遇歹徒槍擊，不幸身亡；9月，美國，華裔中文女教師在家附近遭遇搶劫并中槍；同月，安哥拉，福建商人在家中被劫殺……

不同地區的華人遇襲各有什么特點？它們給了海外華人哪些警示？

有小毛賊，也有犯罪團伙

28歲的曾志剛是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名現役軍人，盡管身體強壯，但在巴黎依然被打劫了。當時，他和朋友在巴黎圣馬丁運河畔聊天，三個青少年來借打火機，搶了手機拔腿就跑。

“身邊華人朋友被偷、被搶的比例很高，尤其是在巴黎北部地區。”曾志剛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9·4游行的背后，是華人社區治安長期無法得到保障的現實。僅2016年1月3日傍晚，巴黎北郊的奧貝維利耶市街頭短短一個半小時內就發生3起搶劫案，受害者均為當地華人；2月份，奧貝維利耶市發生多起針對華人的入室搶劫案件；7月14日法國國慶節前夕，奧貝維利耶市又發生北非青年槍擊華人的惡性事件。

據法媒報道，巴黎以及巴黎地區集中了全歐洲最大的華裔群體。

奧貝維利耶市是著名的華人聚居區，該市的華人服裝批發市場是歐洲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之一。

在巴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華人尤名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巴黎北郊地區的治安本就不好，當地房價便宜，外來移民人口多，很多華人為了節省成本，選擇居住在那里。

近期，法國《費加羅報》指出，奧貝維利耶市最近一年內針對華人社區的暴力搶劫和偷盜案件猛增了兩倍，市長馬里亞姆·德爾卡維承認，亞裔人容易成為暴力襲擊的受害者。

早在2014年，法國全國犯罪和刑事懲罰觀察所所長曾向媒體證實，巴黎入室盜竊案數量的上升確屬事實，而這與來自巴爾干半島犯罪團伙數量的增加密不可分。他們將犯罪的目標主要鎖定在來法的外國人身上。

據法國《歐洲時報》報道，巴黎警方于2016年1月初曾在奧貝維利耶市地區逮捕了5名針對華人的犯罪嫌疑人。這一犯罪團伙供述，“他們認為華人身上都會帶有大量現金，所以專門針對華人實施犯罪。”

“有時被搶劫的華人因為沒有合法身份、法語不好而選擇不報案，這也是劫匪盯上華人的原因。一般街上的劫匪很少用槍支，最多刀具，大部分是十五歲到二十歲出頭的小毛賊。”尤名說，“但不排除他們身后可能有攜帶武器的人。”

除了小毛賊，也有猖狂的犯罪團伙。

2016年8月2日，一個中國旅游團在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附近一家酒店門口遭遇團伙搶劫，約6名劫匪使用催淚瓦斯發動攻擊，并毆打中國游客，奪走了不少包裹和個人物件。

中國駐法國大使館領事部曾對媒體表示，在2012年，針對中國游客的盜搶案件發生了2500多起，光是因護照被偷到領事部辦理旅行證的就超過900人。

“在法國，中國人容易被貼標簽，比如，穿名牌、帶照相機，這也是被偷搶的主要原因。”曾志剛說。

內外勾結

因為經商成功而遭遇襲擊，這是全球華人遇襲的一個主要原因。

事實上，不僅是華人，在安哥拉，經商的越南人也正遭遇這一困擾。

“2015年下半年，在安哥拉的很多做小生意的華商和越南人都撤離了。”在安哥拉經商8年的華人林娟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安哥拉是非洲第二大石油生產國，其40%的GDP、70%的稅收收入和95%的外匯資金都依賴石油。

“2015年國際石油價格下跌以來，安哥拉經濟下滑，治安環境惡化，被綁架、搶劫事件持續增加。華人很勤奮，做生意的居多，在當地人眼中是有錢人，這也是華人經常被襲擊的原因。”林娟說。

不過，安哥拉人的犯罪手段和法國的小毛賊完全不同。

《安哥拉華人報》一連串的報道顯示出安哥拉華人遇襲的特點：2016年4月23日凌晨，一伙劫匪侵入某中國企業基地，搶劫毆打工人，其中2名工人中彈受傷。6月23日凌晨，華人基地遭到15人左右的劫匪洗劫，匪徒中有人手持AK步槍，有人手持手槍。8月4日凌晨，某華企基地遭持槍劫匪洗劫 ，劫匪中至少一人持有微型沖鋒槍。

林娟說，安哥拉入室搶劫的劫匪一般都持有槍支，劫匪大多為團伙作案。

安哥拉華人被搶劫的案件中，“內外勾結”經常發生。比如，2016年9月9日，福建商戶何祖金在家里遇害身亡，犯罪嫌疑人為其工人。

“在安華企在聘用員工時，一定要了解清楚待雇人員的身份。”林娟說。

這不僅發生在安哥拉。在委內瑞拉、哥倫比亞生活十余年的華人庾志堅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在當地，去銀行需要格外小心，“因為有時當地銀行可能會有內鬼，每當有人大量提現，往往很快就會走漏風聲，導致被搶劫，這也是為什么華人有時候不愿意大量存錢進銀行。另外，盡量不要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樣路線出行，以免被掌握行蹤。”

在一些地區，不僅要防范自己的員工，還要防范華人。

在委內瑞拉，綁架事件時有發生，有時是華人與本地的地痞、混混聯合起來綁架華人。

2010年下半年以來，委內瑞拉境內發生多起針對中國公民的搶劫、綁架、敲詐勒索等犯罪案件。此后，委內瑞拉軍方、警方組織力量與中國公安部聯合行動抓獲了在委內瑞拉華人犯罪團伙的主要頭目奚某。

奚某所在的犯罪團伙，通過綁架在委生活或做生意的中國人，每次索取數萬至十數萬美元。

“除了當地治安本身就差之外，華人一般被綁架之后，家屬都會拿贖金，但是日本商人被綁架，拿贖金的很少，所以后來針對華人的綁架就多了。”庾志堅說。

“因為他們不相信銀行”

2015年11月，安哥拉中國商會會長許寧曾發出呼吁安全的公開信，他表示在安哥拉首都羅安達發生的多起綁架中國人案件在華人社區引起極大震動和恐慌，嚴重影響了華人和華企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綁架案中，綁匪勒索2000萬到1億寬扎（約合14.8萬～74萬美元）贖金不等，中國公司出于對員工安全的考慮支付了贖金，也有部分企業向警方報案，但這些綁架案均未告破。

“多數的綁架事件都是兩輛車在路上逼停華人的車輛，然后從車上拖走華人，進行綁架勒索。一般交贖金后人就會被釋放，但往往都會被暴打。”林娟說。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綁架都是為了錢。比如，2015年5月，前往莫桑比克首都馬普托考察的一位朱姓華人在街上購物時被人綁架，在被奴役做了7個月的苦工后逃離。

事實上，華人遭遇持槍搶劫，不僅發生在非洲等地，在槍支泛濫的美國，也時有發生。

美國《華盛頓郵報》報道，當地時間2016年9月9日深夜11時半，美國夏洛特市南方小鎮，33歲的華裔中文女教師郭瑞娟遭躲藏在暗處的劫匪槍擊。此前，在洛杉磯，2016年1月19日、20日、26日接連發生三起針對華人的搶劫案，其中1月20日為持槍搶劫。

一首由美國嘻哈歌手創作的歌曲引起了很多華人的憤怒，而這首歌的歌詞恰恰反映出劫匪的心理。

據美國《世界日報》報道，這首名為“遇見劫匪”的歌詳細描述了如何到華人居住地偷竊：首先，你找到一個華人社區的房子，因為他們不相信銀行。然后，你找到幾個幫手——有人開車接應，有人去按門鈴，還要有人膽大，不惜一切去搶……

在俄羅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市郊區一家板材加工廠工作的劉杰告訴《瞭望東方周刊》，2016年5月下旬，他和三位同事在工廠宿舍睡熟之后，兩個頭戴面具、手持槍支和木棍的劫匪破窗而入，對他們先進行一頓毆打，然后拿走了現金和筆記本電腦。

“我們總是帶現金，這大概是總是被搶的原因。”劉杰說。

難以預測的情況

“現在沒有哪個中國人會在大街上走來走去了，營地里除了安裝監控報警器，還養了一大群狗。以前搶劫往往發生在夜里，現在是隨時可能。”林娟說。

在烏干達、馬拉維、贊比亞經商多年的劉文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有時候案件的發生數量和季節有關，比如在馬拉維，旱季時候，當地人收入比較低，搶劫案件就比較多發。不過，越是鄉下越安全，因為鄉下民風比較好，而且槍比較少。在城市中心，有警察的情況下，也會安全些，但是，一般城市郊區就比較危險。

“有些劫匪會盯上華人聚集區域連續作案，比如搶劫一家華人工廠之后還會搶劫他的華人鄰居。”劉文說，“有時針對華人的暴力事件還包括縱火。”

比如，2016年2月15日，南非東開普省北阿里瓦爾地區發生火災，兩名中國公民在火災中遇難。隨后該省警察總監辛西婭·賓塔中將向中國駐開普敦總領館通報了調查進展，稱警方已經以“武裝搶劫、謀殺、縱火和偷盜”罪名逮捕了兩名犯罪嫌疑人。

“但總的來說，在很多非洲國家，案件很難被偵破。”劉文說。

在以上情況下，華人或許可以因時、因地作出針對性的防范，但是，一些國家或地區因為經濟形勢或政治風波引起的騷亂會進而影響華人，這種情況很難預測。

因為華人在海外經商越來越多，這種情況近年來也確實有過發生。

因物資短缺、物價飛漲，委內瑞拉就頻頻發生哄搶店鋪的現象。新加坡《聯合早報》援引委內瑞拉媒體的報道稱，當地時間2016年6月14日下午，委內瑞拉蘇克雷州庫馬那市中心商業區發生民眾哄搶事件，多家超市、商店遭砸搶，其中包括數家華人華僑商鋪。

最近，剛果（金）總統選舉推遲，該國反對派于9月19日舉行游行，引發騷亂。中國駐剛果（金）大使館19日發布安全提醒說，共有超過20家華人商鋪遭到打砸、搶劫，部分僑民被困，暫無人員傷亡。

事實上，一些華人遇襲較多的國家，本就是高犯罪率國家，其遇襲風險本就更高。

例如，南非是世界上的高犯罪率國家之一。根據南非警察總署的數據，2014年，在南非平均每天有47人遭到謀殺。當年，有16名華人被害。

（應受訪者要求，尤名、林娟、劉杰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