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酒死囚

馬長明+萬金+林家夜

萬金林和妻子吳老師正在看電視，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萬金林走過去將門打開，門外站著謝家富和一個陌生人。

萬金林馬上笑著說：“喲，謝老板，快請進！請進！”將來人讓進屋，讓坐，倒茶。

陌生人將兩大包禮品——煙和酒，放在桌上，大大咧咧地坐下來。

萬金林略皺下眉頭，賠笑問道：“謝老板，請問這位……”

謝家富笑呵呵地介紹道：“萬主任，這是我的老弟，也是我的老同學劉英化，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又轉過身來介紹萬金林，“這是這個中學的萬教導主任，重點大學畢業生，有水平！”

來人故作卑謙地點點頭：“嘿，嘿。”摸出香煙，遞給萬金林，又遞給謝家富。

萬金林婉拒：“我從不吸煙，謝謝！”

謝家富腆著肚子言歸正傳：“萬主任，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晚來，有件事請您幫忙。”

萬金林：“什么事？”

謝家富望望劉英化，稍停一下，說：“我的這位老弟的兒子，今年參加高考，在這個學校考點考試，考場號碼是……是……”

劉英化：“是第36考場21座位。”

謝家富：“對，對，你看我這個記性。”他故意壓低嗓門，“明天就要考試了，請您幫幫忙，方便方便。”

劉英化：“請您把考題傳出來，我找人做好答案，再麻煩您傳進去。”

萬金林皺眉不語。

謝家富：“萬主任幫幫忙，我這個老弟隊長處人一向仗義，社會上方方面面都能吃得開。要是將來你有事找到他，他……”

劉英化立刻承諾：“包在我身上，一句話的事！”

萬金林：“謝老板、劉隊長，這是個違犯考試制度的事情啊！”

謝家富：“哎，萬主任，你別太刻板，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劉英化：“萬主任，幫幫忙，幫幫忙。唉，我就這么一個不爭氣的東西，都是他媽給慣壞的！”

萬金林：“這個忙我實在不能幫，對不起兩位！”

謝家富仍作最后努力，半哀求半威脅地說：“萬主任，你學問高，又是多年的老主任了。大家在社會混，都不容易的。”

萬金林語氣堅定地：“不行，確實不行。”

劉英化無語，而帶慍色。

謝家富泄氣了，他望著劉英化征詢著：“老弟，您看……”

劉英化氣得無語，少頃，他蹦出一句：“既然……我們走吧！”

萬金林起身送客：“對不起了，對不起了。”隨即將桌上的禮品煙酒硬遞到謝家富手中，“這些你帶回去，我這人從來不喝酒，不吸煙的。”

兩人面而相望，悻悻而走。

2.路上夜

謝家富詢問道：“怎么辦，隊長老弟？”

劉英化沉默一下：“這樣，今天晚上我在萬福樓大酒店請客，不信他不上鉤！”

3.萬福樓大酒店夜

一間包廂里，劉英化等幾個人正坐著閑聊，還有幾個人在打撲克牌。

一女服務員進來，走到劉英化身旁低聲地：“隊長，人到齊了么？能不能上菜？”

劉英化看看表，有點不耐煩地：“再等等，還差兩個人！”

這時，謝家富匆匆進來。

劉英化：“怎么？姓萬的不來？”

謝家富氣喘吁吁：“狗肉上不了大宴席！我說死說活，他就是不給面子！”

劉英化氣沖沖地咬咬牙，但盡量忍住不發脾氣。少頃，一揮手大聲喊著：“服務員，上菜！”

4.電影院外夜

萬金林和妻子隨著散場觀眾離開電影院。

萬金林夫婦走進一個偏僻的小巷，突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小巷深處，兩幫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有七八個正在對峙著，有的手里拿著木棍，有的手里拿著磚塊，看樣子要決一死戰似的。

萬金林立刻上前阻止：“孩子們，你們不能這樣啊，打起來傷了人會闖大禍的！”

吳老師：“是啊，千萬不能打群架！”

看似一幫孩子的頭頭叫郭洪義，捋著袖子狠狠地說：“是他們先挑事的！”

看似另一幫孩子的頭頭王大偉毫不相讓：“不對，是他們先挑事的！”說著，他推出一個男孩叫劉小保，“就是欺負他，還約他出來單挑！”

郭洪義：“你們首先欺負我們的人！”

萬金林：“好了，你們不要再爭了。在社會上打群架，影響社會治安。再說，若打個三長兩短，后果就更嚴重了！”

郭洪義歪頭看看萬金林，不屑地嘀咕著：“多管閑事，你是誰呀？”

劉小保走近瞅瞅，插上一句：“我認識。他是中學教導主任，萬主任！”

兩幫小青年微微吃驚，沉默不語。

吳老師：“你們這幫孩子還年輕，不好好讀書，打什么群架呀！”

萬金林：“是啊，是哪個學校的？”

王大偉坦率地說：“哪個學校也不是，我們是三國不收，六國不管的。”

劉小保指著王大偉和郭洪義：“他們是去年初中畢業，我是今年初中畢業，都沒考上高中。”又補充道，“我就沒考。”

其他孩子都散開了，萬金林兩手拉著王大偉和郭洪義的手，真誠地說：“孩子，你們讀書吧！”

王大偉搖頭：“不行，我們成績差。”

郭洪義補上一句：“英文字母我都背不全，哪個學校要我們呀！”

劉小保：“這學期結束，我媽帶我找校長，請求讓我補習。”

吳老師：“校長怎么說？”

劉小保：“校長說不行，畢業了就畢業了，不能再回頭插班復習。”

萬金林沉默。

王大偉：“唉！我們是草原上沒有籠頭的野馬，東奔西跑慣了，還能困在教室里面么！”

吳老師：“能念下去。成績差，只要真心學，一定能學好，都聽過歌星劉歡唱的那個《從頭再來》嗎，你們也從頭再來吧。”

半天不語的萬金林，沉思過后表態了：“這樣，我來幫你們解決讀書的問題！”

郭洪義：“哪個學校也不要我們的呀！”

萬金林果斷地：“哪個學校不要，我要，我來辦個補習班。”

5.校長辦公室日

萬金林在請示王校長：“校長，昨晚幾個小青年在社會上打群架的事，對我刺激很大。所以我才來向您請示這件事情。”

王校長一口回絕：“不行。學校不是收容所，這批孩子在社會上混慣了，你知道一旦收進來多難管么？那學校就炸了鍋了！”

萬金林仍想說服校長：“校長，我覺得我們教師的最大職責就是教育孩子，何況……”

王校長截住萬金林的話：“大道理我也懂，可那不能解決實際問題！”

萬金林：“那好，校長，就講實際的。招個補習班，我來兼班主任，出了問題我負責！”

王校長不屑地看他一眼：“出了問題你來負責，我怕你負不起這個責！”

萬金林仍在努力：“我保證……”

王校長不耐煩了，推諉著：“這樣，你去教育局請示局長吧，我做不了主。”停了一下又補充道，“上面有文件規定，正規學校不能辦補習班的！”

萬金林只好怏怏地退出校長室。

6.縣教育局長辦公室日

萬金林在向局長請示。

局長：“這個不行啊，老萬！你們校長說的對，學校不是收容所，把這些野馬關進來，不是給學校添堵添亂么？”

萬金林：“可是局長，將這些孩子丟在社會上東溜西竄的，不是給社會……”

局長打斷萬金林的話：“學生一出校門，那就是社會的事情了！”停了一下，又補充道，“社會有公安局，有關心下一代的工作委員會，還有民政、婦聯、共青團什么的嘛！”

萬金林：“局長，我覺得……”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隨著敲門聲，門被推開了，謝家富進來，對局長點頭哈腰：“局長！”又皮笑肉不笑地對萬金林點點頭，“萬主任也在這里。”

局長：“老萬，你回去再想想吧。”又對謝家富努努嘴，“找我有事？”

萬金林無奈，只得退出。

謝家富立刻關上門，將煙遞給局長：“表弟，來根孬煙！”

局長接過煙，掃了一眼：“呵，小熊貓煙，還說孬！說吧，找我什么事情？”

謝家富湊近身子：“這里沒有外人，我就直說了吧”。

局長：“快說！”

謝家富：“這么回事，我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您的侄子，調回城里中學已經兩三年了，您再拉他一把吧！”

局長：“我把他從山窩里調回城，又想辦法提拔當了中學政教處的副主任，還想咋的？”

謝家富說：“那是，那是，局長老弟的關照，我一輩子也忘不掉！”停一下，他滿臉堆笑地，“我那小東西回家老是發牢騷，當一個副主任，不管人不管財的，就是個擺設！”

局長噗嗤一笑：“這小東西野心還不小呢！”

謝家富打著哈哈，突然一轉話題：“局長老弟，姓萬的找你有事？”

局長：“他異想天開！要在學校辦補習班，還有兩年就退休了，瞎折騰啥！”

謝家富眨眨眼睛靈機一動：“老弟，我給你出個主意行不行？”

局長：“你有什么餿主意？”

謝家富：“不是萬金林要辦補習班么？你讓他到校外辦去，把他教導主任拿掉，讓你侄子把這個蘿卜坑填上，你還落個關心社會青年，關心下一代教育的美名！”

局長一笑：“怪不得人家給你起過綽號，叫‘鬼子七呢！”

謝家富得意地：“那是，那是，沒有幾個點子，怎么在社會上混呢。你以為我這個瓦工頭好當的呀！”忽然，他話鋒一轉，“聽你夫人我弟媳婦說，你家想蓋個小別墅，給你退休住？”

局長：“聽她瞎說，我家有搖錢樹呀？”

謝家富一拍胸脯：“這個包在我身上了！”

局長故作推脫地：“不行，不行，我可沒有錢啊！”

謝家富打著哈哈：“沒事，沒事，我來承包蓋，錢嘛，到31世紀再還！”

局長會意地一笑：“你老兄回去吧。”

謝家富也得意地點點頭：“下個月就開工，只要一張別墅設計圖。”詭秘地暗示，“局長，我還有事請你照顧，如果有哪個中小學蓋樓，你幫著招呼點！”然后離開了辦公室。

局長拿起電話：“是王校長嗎？我是教育局。王校長，萬金林萬主任剛才來過我這里，談辦補習班的事，你們怎么想的呀？”

電話里：“聽局長指示嘛！”

局長：“談不上指示。你現在有空嗎？你來一下，我們當面好通通氣。”

7.縣教育局長辦公室日

局長和王校長正在與萬金林談話。

局長：“老萬，你干了幾十年教育工作，無論是教書，還是主持教導處工作，那都是沒說的。現在你執意要辦補習班，收羅社會上的小青年去讀書，是件好事，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你可要想好啊！”

王校長：“萬主任，我對你就有點想不通。講職務，你是老教導主任，講職稱，你是全縣首批中學高級教師，相當于大學副教授級。夫人吳老師也是中學高級教師。講子女，兒子女兒在美國工作，哪一條都不在人下，還有兩年就退休了，何必非要去趟這個渾水？”

萬金林笑笑：“謝謝兩位領導的抬愛。可我覺得我要做的事是對的。”

局長：“那就這樣吧。”轉過頭來對著王校長一笑，“王校長，萬主任想辦的這個事也是好事，我們就破個例，答應他吧。反正他也快要退休了，干脆讓他在校外辦補習班吧！”

王校長點點頭：“局長這樣講了，我沒說的。不過，人的精力有限，老萬，你不能校內校外兩頭兼啊！”

萬金林明白他倆的意思，立刻說道：“謝謝領導的好意，我把教導處工作辭掉吧。”

局長：“這也好，省著一心二用。不過，王校長，老萬離開你們教導處，那個坑還要安個蘿卜填啊！”

王校長會意地：“我明白，我明白。”

8.一座大院子日

七月流火。

萬金林夫婦與他們最早招的一批學生，包括郭洪義、王大偉及劉小保等人正在頂著酷暑，籌備著辦學事宜，他們將幾間破舊瓦房打掃、整理著，男的搬桌子、鐵床，女的掃地，抹黑板。

這時，倆女孩子從外面進來，徑直走到正在指揮著干活的萬金林面前。

身材壯壯的女孩：“請問，您是校長吧？”

萬金林停下手中的掃把，點點頭：“算是吧。你有事嗎？”

壯壯的女孩：“我叫趙玲，她叫金小鳳，我們是來報名的！”

萬金林：“好呀，歡迎歡迎！”

趙玲一把拿過萬金林手中的掃把：“校長，我來掃吧！”

萬金林頗感興趣地問道：“你倆怎么想起來現在又來讀書呢？”

金小鳳：“初三上學期，媽媽生大病，爸爸在外工作，我要服侍媽媽，三個月沒上學，耽誤了！”又指了指趙玲，“她是因為……”

趙玲：“我……我不愿在家待著，我想念書。我外公、外婆支持我，出錢叫我離開家到學校讀書。”

院子里忙成一片，電焊工正在修理破鐵床，木匠修著課桌，瓦工正裝著生了銹的舊鐵門，男女學生也正在干活。

忽然，門前一陣汽車聲響，教育局長領著幾個干部模樣的人進來。

萬金林立刻迎了上去，學生們也放下活計，好奇地圍攏上來。

教育局長指著身旁的人介紹道：“萬校長，這位是縣委李書記。聽我匯報后，他親自來看望大家了。”

李書記：“老萬呀，你為了幫助一部分社會上輟學的孩子，自己辭職辦補習班，讓他們有重新的學習機會，這是好事呀。”

萬金林感激地：“謝謝領導的關心。”

李書記：“應該，應該！我看，就不叫補習班吧，叫學校吧，正規些。四川前年不就出現過貴族學校嗎？《人民日報》還登過呢！”

教育局長立刻附和：“書記講得對，就叫學校吧，民辦的。”

李書記：“記住，可要辦成平民的學校啊！至于辦校的手續，征地手續等等……”他回首一指，“將來請他們幫忙！”

隨行幾個人：“可以，可以！”

9.金林中學日

新建成的學校大門油漆一新，旁邊掛上新刷的校牌“金林中學”。

大雨過后的校園里一片泥濘。

吳老師敲響“上課鈴”——一個吊在墻上的半截廢鋼軌，“鐺鐺鐺”，學生們進“教室”了。

“教室”是破舊瓦房，掛在墻上黑板兩旁的標語，書寫著“嚴守紀律，誠實做人”“刻苦學習，從頭再來”。天棚上面滴著水，地面一片汪洋。

師生們腳下墊著水泥切塊，一絲不茍地在上課。

10.金林中學夜

十來盞煤油燈點著，學生們圍坐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安靜地上自習。

11.學生宿舍夜

學生們已進入夢鄉。萬金林和吳老師各住在男女宿舍陪睡。

陪學生一起住宿的萬金林起床查鋪，他給個別學生塞塞蹬脫的被子。

猛然間，一個黑影從對面床鋪旁邊起身，朝門口走去。

萬金林小聲地問：“誰？”

黑影不搭話，出了門。

萬金林悄悄跟著出了門，為了不驚動其他熟睡中的學生，萬金林沒打開手電筒。

12.宿舍外夜

黑影繼續走著。

萬金林跳到面前，用手電筒一照：“啊，是劉小保，你到哪去？”

劉小保迷迷糊糊地：“我在睡覺。”

萬金林明白了，劉小保是犯了夢游癥，他拉住劉小保說：“小保，咱們回去睡覺。”

這時，在女宿舍陪宿的吳老師邊穿衣服邊出了女宿舍：“怎么啦？”

萬金林輕聲說：“沒事。小保犯了夢游癥了。你睡吧。”扶著劉小保回到宿舍。

13.金林中學校長辦公室日

萬金林正和兩個教師商談著，比劃著，桌上攤開一張大樓設計圖。

這時，謝家富進來，高聲大嗓地：“萬校長，忙啦！”

萬金林禮貌地招呼著：“謝老板，哪陣春風把你吹來了，請坐！”

謝家富：“不坐，不坐。”他來到桌旁，看看設計圖，“要鳥槍換炮啦！”又似乎漫不經心地補充道，“你們教育局長跟我講，我才知道你們要蓋樓。”

萬金林：“這兩年學生多了，老是用舊瓦房當教室不行了。”

謝家富：“那是，那是。教學樓找工程承包人了嗎？”

萬金林：“還沒找呢。”

謝家富自告奮勇地：“那好，我來承包！我今天來，就是為這事的。”

萬金林：“謝老板，由你承包蓋大樓，那當然好。不過，我的資金不夠呀！”

謝家富：“差多少？”

萬金林：“在美國的兒子女兒寄了點錢，準備再找親戚朋友借些。五層大樓一下子蓋不起。先打五層基礎，蓋兩層。”

謝家富一拍桌子：“蓋五層，一次成功！錢不要愁，我包啦！”

萬金林心中疑惑，謹慎地：“你？條件呢？”

謝家富哈哈大笑：“什么條件不條件，支援教育嘛！大樓蓋成后，你用著就是了。”

萬金林：“不，謝老板，我們先小人后君子，條件要講清楚，寫協議。”

謝家富仍然模糊地：“講什么條件，我們都是老熟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萬金林：“那不行！俗話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嘛！”

謝家富：“樓蓋好，你先用三年，產權以后再說。”

萬金林：“那不行！我們是才起步的民辦學校，經不起折騰。”

謝家富不高興地：“那就拜拜吧！誰的錢也不是大水漂來的！”悻悻地走了。

萬金林和兩個教師相視笑了笑。

萬金林望著謝家富遠走的背影，頗有感觸地：“這種人我知道，不敢沾！”

14.校門口日

謝家富回頭對著校牌，狠狠地瞪了一眼：“哼！”沒走多遠，看到前面走來一位一瘸一拐的農村老女人，他立刻滿臉堆笑，打著招呼，“啊！老大姐，你是到哪去呀？”

老女人：“沒事，我到田里轉轉。”

謝家富：“最近沒到劉隊長家去？”

老女人：“昨天才去過。今天這個案子，明天那個案子，他是大忙人啊！”

謝家富：“這個學校征地，有你家的嗎？”

老女人：“有，二畝多地呢。”

謝家富：“征地款給清了嗎？”

老女人：“算是給清了。不過地里還有兩株棗樹苗呢！”

謝家富：“要錢，問學校要錢！不給就跟他們鬧！你表弟是刑警隊大隊長，還怕纏不過他姓萬的。”

老女人愣愣，點點頭：“我這就去找學校！”

15.學校院內日

老女人進了學校，高聲大嗓地：“哪個是校長？”

同學們將她帶到萬金林身邊。

萬金林微笑著問道：“老大姐，請問有事嗎？”

老女人仍然高聲大嗓地：“你辦學校我支持，可你還欠我伍仟塊錢呢！”

萬金林詫異地：“什么？征地款我全交了呀，鎮上和村委會不是早就挨家挨戶發齊了錢嗎？”

老女人開始胡攪蠻纏：“那發的是征地費！我地上還有幾棵棗樹呢，你至少還得補我伍仟塊錢！”

萬金林皺皺眉頭：“征地費里包括青苗費呀！”

老女人：“青苗費不包括棗樹，你不補錢不行！”說吧，一屁股坐在地上。

同學、老師都圍了上來。

萬金林忙攙扶老女人：“起來，有話好好說。”

老女人反咬一口：“你想打我呀！”索性大聲叫喊，“你們看看！你們校長要動手打人啦！”

有個男教師見狀搖了搖頭，忙把萬金林拉到一邊，低聲地：“校長，你快打110吧，這個女的我知道，是村里出了名的癩戶。她有后臺，她表弟是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劉英化。不然，她今后成天沒事就會來學校鬧個三進三出的！”

16.派出所日

副所長正在勸著萬金林：“校長，你就忍忍吧，犯不著為這種人生氣。”

萬金林仍有怒火：“社會上就允許這種人胡攪蠻纏？”

副所長：“怎么辦呢？年齡已超過60歲，又是個女的，還得過癌癥。按照《行政處罰條例》對這種人又不能行政拘留，何況她是刑警大隊長的表姐呢！”

萬金林仍氣得說不話來。

副所長：“這樣，我來批評她幾句，不讓她去學校折騰，你就給她兩千塊錢了事吧！你是辦學的，她老胡鬧，對你辦學也不利呀！”

萬金林冷靜下來，想了想，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17.金林中學日

字幕：三年后。

五層教學大樓拔地而起，迎面樓墻上還刷上陶行知先生的名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

校園擴大數倍，還修了水泥道，栽了樹木花草。

18.校長辦公室日

萬金林正和以前的學生王大偉交談。

萬金林：“大偉，這兩年沒見，你到哪里去了？干什么呢？”

王大偉已經長成大小伙子了，又高又壯。他笑笑：“告訴校長，我離開金林中學，跟一個親戚到深圳打工去啦！”

萬金林：“特區建設者，好啊！”

王大偉：“還好，只是開始有些不習慣。我現在才后悔，當初沒有念高中。無論你到哪個單位，首先都是要問你學歷，再安排工作。”

萬金林笑笑：“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啊。不過，你還年輕，多多學習，在工作中提高吧。”

有人敲門。

萬金林：“請進！”

門開了，原來是趙玲和金小鳳。

趙玲：“校長，我們是來找王大偉的。王大偉，你來看校長，不到班里看看我們呀！”

金小風：“同學們都在班里等著呢！”

王大偉一笑：“你們都是高中生了，我這個小初中畢業生不敢見你們呀！”

趙玲：“別耍貧嘴！”推著王大偉向外走，又回頭補上一句，“校長，我們走啦！”

王大偉也補上一句：“校長，我以后再來看你和吳老師。”

萬金林一笑：“好，好，我們天天在學校。”

19.金林中學夜

空蕩的校園，萬金林一人在看門護校，他打著手電筒在校園里轉著，轉到女生宿舍附近，里面透出燈光。他很吃驚，走進女生宿舍，敲門，哭泣聲停止了。

萬金林：“誰還在學校？”

趙玲：“我。”開了門，讓校長進來。

燈光下，趙玲坐在床沿擦著眼淚。

萬金林有些詫異：“怎么，全校學生都回家了，怎么你沒回家？”

趙玲：“我回去過，又回來了。”

萬金林：“為什么？”

趙玲不語。

萬金林仍然追問：“說嘛，為什么回家了又回學校來？”

趙玲依然不語。

萬金林估計不便再追問，就勸道：“回家吧，家里人可能正急著找你呢，天不早了。”

趙玲忽然提出請求：“校長，讓我在校住一夜吧，今晚我不回去！”

萬金林：“好吧，今晚暫住一夜，明天你準要回家。下不為例！”

趙玲點點頭，無語。

萬金林走出宿舍，又回頭補了一句：“把門閂好。注意安全，有事喊我！”

20.金林中學晨

太陽剛剛露臉，萬金林正在打太極拳。

一個黑胖子男人，約摸50多歲，走進了學校大門，邊走邊喊：“校長，校長！”

萬金林停止鍛煉，立刻走上前來：“聲音小點，屋里有人睡覺。”

黑胖子瞅了瞅，問道：“你是校長？”

萬金林點點頭：“我是。請問你有什么事？”

黑胖子粗聲粗氣地：“我是找女兒的。我女兒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昨晚跑出來了。”

萬金林：“請問，你女兒叫……”

黑胖子：“趙玲。我是她爸，趙彪。”

萬金林：“啊，趙玲昨晚是在學校住的，我帶你去。”說完，帶著黑胖子走向女生宿舍。

來到女生宿舍門口，萬金林敲敲門，叫道：“趙玲，趙玲！你父親來了。”

沒人應聲。他倆走進宿舍，里面無人。

萬金林一愣：“昨晚是在這住的，怎么……”

黑胖子滿臉疑惑：“人呢？明明是昨晚來的，怎么現在沒有了？”

萬金林也是一頭霧水：“是呀！人呢？她昨晚明明就是睡在這張床上。”

黑胖子不滿意地追問著：“那人呢？難道土遁了！”他走進床鋪，突然發現床邊腳下有個揉皺了的紙團，攤開一看，大吃一驚，上面寫著“活著無臉見人。”他猶豫一下，突然大發雷霆：“校長，人是在你學校沒的，你看這張紙條！”他又補上一句，“你要負責任！”

萬金林接個紙條一看，也大為吃驚：“這是怎么回事？”

黑胖子：“你學校要負責，我要找你要人啊！”

萬金林：“這樣，老趙，現在不管是誰的責任，首先找到人要緊！”

黑胖子從萬金林手里奪過紙條，粗暴地：“找人，你校長要陪著找，找不到再說！”

21.街上日

萬金林沿著街找，他累得汗流浹背，疲憊不堪……

22.巷子口日

黑胖子也在找著。突然在發現前面走著的謝家富，他連忙上前招呼：“表弟，表弟！”

謝家富回頭看是黑胖子，停了下來：“啊，表兄。看你急匆匆的，有什么事？”

黑胖子沒回答，他拉著謝家富來到墻邊，低語著，還從口袋里掏出紙條給對方看。

謝家富一瞪眼：“這還得了，找他要人！”

黑胖子面帶難色：“怎么要呢？表弟，我現在也急得六神無主了！”

謝家富皺著眉頭不語。忽然，他有主意了：“走！我帶你找我的老同學，他是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去問問他。”

黑胖子有點為難：“劉隊長我不熟，空著手去找人家……我現在身上沒帶……”

謝家富：“沒事，沒事。”他拉著黑胖子進了旁邊小賣部，對攤主叫道，“老二，來兩瓶西鳳酒，兩條中華煙！再借給我兩萬塊錢！”

老二神秘地一笑：“好嘞！”

23.劉英化家傍晚

劉隊長和謝家富、黑胖子正喝著酒。

劉英化：“剛才你們講的事，我考慮了一下，還有點棘手呢！”他故作為難，不語。

黑胖子央求地：“你幫幫忙，隊長，幫幫忙吧。”

謝家富：“老同學，幫幫我這個老表兄忙吧，你看他急成這樣子！你幫忙，他心里有數的。”

黑胖子給這一點撥，果然心里有數：“隊長，我雖然沒有多少文化，我……我也不是傻子！有情必謝。”說完，將一個鼓鼓的信封塞進抽屜。

劉英化瞟了一眼，似乎不在意地出著主意：“這樣，第一步，你們找學校要人，要揪著萬金林不放。第二步，報案！報案后，我才好插手！”停了一下，他又陰險地叮囑道，“報案時，把那張紙條也附上！”

黑胖子感激地端起滿滿一杯酒，站起來：“好，隊長，我再敬你一杯酒！”立刻灌了下去。

謝家富急忙阻攔：“老兄，你血壓高，不能再喝了。”

24.金林中學夜

黑胖子叫門：“來人，來人開門。”

萬金林出來，開了校門。

黑胖子直接地：“我女兒找到沒有？”

萬金林：“我找了一天了，剛回來。”

謝家富皮笑肉不笑地：“這是我家表兄。他就一個這么女兒啊！”

萬金林：“找不到，我也急呀！”

黑胖子上前一把扯著萬金林衣領：“今天老子就找你要人！”

萬金林聞到滿嘴噴出的酒氣，本能地要后退：“你……你松手！”

謝家富火上澆油地：“人是在你學校沒的，他不找你要人找誰要！”

黑胖子受到鼓勵，乘著酒勁，立刻給萬金林一記耳光，又當胸一拳，將萬金林打倒在地。萬金林摸找著近視眼鏡，眼鏡已被踩碎了。他掙扎著要起來。黑胖子又抓住萬金林的衣領。

突然，身后竄出一個年輕人，猛地掰開他的雙手：“有話好說，你不能打人！”來人正是王大偉。

萬金林被打得眼冒金星，又失去了眼鏡，一下分辨不清來人：“你……”

王大偉扶起萬金林，揮揮手：“你回去吧。”

看到王大偉把萬金林支走，謝家富二人大為惱火。

謝家富上去一把扯著王大偉的衣領：“你他媽的從哪鉆出來的，多管閑事！”

黑胖子也不示弱，上前就是兩個耳光，洶洶地：“老母豬鼻子插大蔥——裝他媽什么大象！”

王大偉被打的眼冒金星，大為惱火，舉手向黑胖子臉上揮去一拳，黑胖子一閃身，跌倒了，頭重重地摔在地上，起不來了。見此情形，王大偉立刻抽身跑了。

謝家富氣急敗壞地：“不好了，校長打死人了，校長打死人了！”

25.醫院夜

謝家富哭喪著臉，站在急救室門外等候。

一位醫生走出來。

謝家富急忙問道：“人怎么樣了？”

醫生搖搖頭：“人不行了。”

謝家富氣急敗壞地嚷起來：“我去報警！學校打死的，萬金林打死的！”

26.校長辦公室日

三名刑警進來，看看萬金林夫婦。

刑警甲：“你是這里的校長，叫萬金林？”

萬金林：“是，我就是萬金林。”

刑警乙：“那跟我們走吧。”

萬金林不明白：“怎么回事？”

吳老師追問著：“是呀，怎么回事？”

刑警丙對著吳老師，不耐煩地：“這不關你的事，我們是奉命行事！”

刑警甲：“有什么事到局里說去！”

萬金林不知所措地跟他們走了。

27.刑警隊預審室日

萬金林坐在被審人位置的木椅上，等待著預審。

門外，劉英化截住兩個預審員，細聲咕嘰著：“老家伙是有大學文化的，恐怕難審，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兩個人點點頭，預審員進入審判室。

1000瓦探照燈突然打開，強光直刺到萬金林臉上，他難以睜眼。

預審員甲：“現在預審開始！”

姓名、性別、年齡、住址、職業，這些程序問過后，預審直轉正題。

預審員甲：“萬金林，你交代，趙彪是怎么被你打死的？”

萬金林莫名其妙：“趙彪死了？我不知道怎么死的……”

預審員乙：“別裝糊涂！”

萬金林：“我不是裝糊涂。當時，我被趙彪打倒在地，我沒還手，頭昏沉沉的，眼鏡也被踩碎了。后來，我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外面的事我毫無所知。”

預審員甲：“編，謊話編得多圓滑！”

預審員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萬金林：“不知道，確實不知道。”

預審員乙離開座位，走到萬金林面前。突然“啪啪”兩記耳光，將萬金林打得眼冒金星。

萬金林抹去嘴角的血跡，小聲抗議地：“你不能打人，不能逼供！”

預審員甲冷笑一下：“哼，這不是逼供，這是讓你頭腦清醒清醒，好交代問題。”

預審員乙：“對壞人，對不老實交代問題的人，就得讓他清醒清醒。”

萬金林不服地：“我很清醒，我沒打死人！我被惡打，手都沒還！”

預審員甲：“說，人到底是怎么打死的？”

萬金林索性不語。

兩個預審員低語。

預審員甲宣布：“預審暫時停止，萬金林，你就在這里好好考慮吧！”

預審員乙補上一句：“要拋棄幻想！”

兩個預審員走了，萬金林留在這里，灼熱的強光仍刺在他臉上，他顯得十分疲勞。

28.預審室夜

兩個預審員進來。

萬金林哀求地：“給我一口水喝吧，我渴死了。”

預審員甲：“給你水喝可以。”

預審員乙遞給萬金林一紙杯水，說道：“我們對犯人向來是講人道的，但你必須交代問題！”

萬金林喝完水，抹抹嘴：“我確實沒打死人，請你們再調查調查。”

預審員乙：“還查什么！人證物證和法醫鑒定都在！”

萬金林：“不管怎么說，我就是沒打死人！”

預審員甲：“交代吧，這么大年紀了，何必在這個地方受罪呢？”

預審員乙：“萬金林，你把問題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全交代完，我們都省事省心了！政策你是知道的。”

萬金林：“政策我當然知道，可我沒做的事我怎么能承認？”

兩個人低聲商量一下。

預審員甲再次宣布：“這次預審就到這里，萬金林，你就呆在這里想問題。”

萬金林哀求地：“讓我回去睡一會兒吧。”

預審員乙：“不行！要是餓了，渴了，大小便什么的跟民警說。”

29.犯人食堂日

犯人依次排隊領午飯，米飯、燒茄子。

萬金林也排在其中，他領完飯，正低頭回走，一個犯人趁他不防備，伸腳一個絆子將他摔倒在地，飯碗摔碎，飯菜全撒了，兩顆門牙被磕掉，滿嘴鮮血。他的狼狽相引來了犯人們的哈哈大笑。

管理員走來，責備萬金林：“端著飯碗還不小心！”

萬金林爬起來，分辯道：“是有人絆我。”

管理員不耐煩地：“算了，算了！這飯你也別吃了，到水池邊洗洗嘴吧，下午還要提審你。”

30.預審室傍晚

預審員甲：“萬金林，還是不交代犯罪事實？”

萬金林：“我沒有要交代的，我無罪。”

一陣沉默。

預審員甲對著預審員乙說：“那好吧，我們先吃飯去，晚上繼續審。”

預審員乙臨走丟下狠狠一句：“頑抗吧，看你還能扛多久！”

31.金林中學后門口的大塘埂上日

警察正忙著，警戒線外的群眾正在指指點點。

劉英化正指揮著打撈尸體，撈上來后，抬上一輛警車，警車開走了。

劉英化拿出電話：“謝家富，有具無頭女尸，你快來看看，是不是你表侄女？”停了一下又說，“直接到火葬場去。”

32.火葬場冷藏室日

劉、謝兩人和法醫等有關人員，正在辨查尸體。

劉英化：“老同學，你可要看仔細，人命關天的事！”

謝家富猶猶豫豫地：“這……我不敢十分斷定。不過，我去她家幾次，的確看見過她穿的是這樣顏色的牛仔褲。”

劉英化再掀起覆蓋在女尸下半身的白布，露出腿腳來，再次追問：“看仔細了！”

謝家富湊近一點，含含糊糊地：“有點像！有點像！”

劉英化激他一句：“男子漢說話一個吐沫砸一個坑，到底是不是？”

謝家富被這么一激，果然不再猶豫了：“是，十有八九是我表侄女！”

劉英化向在場人員：“大家可聽到了。”

眾人齊聲：“聽到了。”

法醫還補充一句：“我認為，這女孩年齡為十七八歲。”

33.劉英化家傍晚

劉英化和謝家富在籌劃著。

謝家富有些心虛地：“老同學，說實話，究竟是不是，我心里也沒底呀。”

劉英化：“你看看，這個時候說這個慫話！告訴你，說話顛三倒四的，可要負法律責任的。”

謝家富沉默不語，最后表態：“好，不改口，任何時候我都不改口！”

劉英化點點頭：“不過為了早日結案，上面我還要走走。”

謝家富一點就透：“那好！那好！我明天上午給你送30萬來，夠不？”

劉英化不置可否，又教訓道：“要辦成鐵案，就不能朝三暮四，隨意改口！這是我們辦案多年得出來的經驗！”

謝家富點頭哈腰：“那是，那是。”

34.預審室日

預審員甲：“萬金林，你考慮到現在了，到底交代不交代？”

萬金林己被折磨得很厲害，他頭發凌亂，眼睛難睜，思維遲緩，昏昏欲倒。但仍下意識地重復著：“我沒有要交代的。”

預審員乙：“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死扛啊！”

預審員甲：“你瞞不住了！你們學校后面大塘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萬金林艱難地睜大一下眼睛，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沉默。

預審員乙：“還裝呢，那個女生尸體已被撈出來了！”

萬金林越發疑惑，大大吃驚地：“尸體？哪個？”

預審員乙：“怎么樣，這下點到你死穴上了吧！”

預審員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人證物證都在，現在你交代，還算你坦白。”

萬金林頭疼如炸，癱倒在椅子上，意識已經模糊，只能下意識地咕嚕著：“你……我沒有……我受不……受不……”

兩個預審員互相點點頭，暗自慶幸，缺口終于打開了。

預審員甲：“說吧。第一件事，趙彪是怎么被打死的？”

萬金林耷拉著腦袋，不再反駁。只是低聲重復著：“受不……嗯……”以后不管預審員在問什么，他只是迷迷糊糊，下意識地重復“嗯”字。

35.法庭上日

法官宣讀判決：“查被告萬金林因強奸未遂，將人殺死，且分尸拋尸。又打死追要女兒的家長。手段殘酷，民憤極大。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相關條款，決定判決死刑，立即執行。被告如不服從本院判決，可在15天內上訴。”

萬金林現在頭腦清醒，毫不猶豫地：“我上訴！”聲音震動法庭。

36.豪華酒店夜

包廂里坐著一桌人，公安局原刑警隊長，現升任副局長的劉英化及兩個預審員，兩個縣法院法官，還有上級法院下來處理復核案情的兩個法官。

上級法院法官甲：“劉局長，你搞的這一桌，太豐盛了！”

劉英化故作謙虛：“不豐盛，不豐盛。你們是上級法院來處理復核案情的，很辛苦，兩位明天就回去了，這算是踐行嘛。老張，把酒斟上，看這茅臺是否正宗！”

縣法院法官甲：“斟滿，斟滿！不是有公事，十八抬大轎也抬不到二位領導來。”

上級法院法官乙：“談到公事，這兩天我們仔細查看了萬金林案件的卷宗，證據確鑿，材料詳實。他上訴是不可能勝訴的！”

上級法院法官甲：“劉局長，你真不簡單，五天破了兩件命案，神速！怪不得高升！”

上級法院法官乙附和一句：“將來還能再高升。”

劉英化：“這是上級關照，上級關照！”他站起身，舉起酒杯，意氣揚揚地，“我先敬領導，感情深，一口悶！”一飲而盡。

37.監獄日

一警官：“萬金林，的上訴己被駁回，最后的日子到了。你還有什么話，什么事要留下的？”

萬金林此刻反倒冷靜下來：“第一，天大冤枉，我不服！第二，轉告我家人，保重身體，辦好學校，替我上訴。”隨后，竭力大喊，“我冤，死不瞑目！”

兩名警察將萬金林的嘴塞上，將其帶了出去。

38.金林中學夜

字幕：三年后。

王大偉和趙玲手提禮物，走進了冷落的校園。

一個看門人：“你們找誰呀？”

王大偉：“找萬校長。”

看門人疑遲地：“找萬校長？學校已經停辦了。這樣，你去找吳老師吧。”他指指前面亮著燈的房屋。

兩個人來到屋門前。

趙玲敲門：“吳老師，吳老師！”

此時的吳老師已頭發全白，她發出蒼老的聲音：“誰呀？現在還有誰……”她開了門，老眼昏花地望著來人，驚嚇得大吃一驚，“你……你不是早已……”

王大偉上前：“吳老師你怎么啦？五年不見，我和趙玲來看望你們啦！”

趙玲也熱情地：“校長呢？他還好吧！”

吳老師大哭。

39.屋內夜

王大偉兩個人狐疑地進屋，一看墻上掛著萬金林的遺像，下面擺著供桌，遺像兩邊各寫一個斗大的黑字：“冤。”

王大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這……”

吳老師人：“你們……你們真不知道？”

王大偉搖頭：“我們真不知道。我常年沒敢回來，趙玲也不愿回來，這次，我和趙玲要辦事，回來討結婚證明才回來的。”

趙玲：“今天傍晚才下車。我倆合計著先來看校長，明天早上去鄉下，到大偉家去。”

吳老師拉著趙玲的手，仍然大哭：“謝謝，還來看望……老萬早已不在了！”

王大偉將禮物放在桌上，兩人扶著吳老師坐下來，聽著吳老師的哭訴……

40.校園夜

起風了，塵土在校園彌漫。

41.屋內夜

聽完哭訴，王大偉和趙玲義憤填膺。

王大偉：“沒上訴嗎？”

吳老師：“上訴過，沒管用。五年了，我現在還在上訴。”

王大偉毫不猶豫地：“我倆明天到公安局去，替校長上訴申冤！”

吳老師對著萬金林遺像，悲哀地：“聽見了嗎，老萬？你的學生要為你上訴呢！”

42.縣公安局群眾來訪接待室日

墻上貼著醒目的標語：“貫徹四個全面”、“構建和諧社會”、“為實現中國夢而奮斗”。

值班接待來訪的是已提升為局長的劉英化。

王大偉、趙玲進了門。

劉英化掃了他們一眼，漫不經心地：“有事嗎？”

王大偉：“我們是上訪申冤的！”

劉英化：“上訪？申冤？有材料嗎？”

王大偉：“我們先口頭申訴，材料以后補上。”

劉英化：“口說無憑啊！那你們先說說，伸什么冤？”

趙玲：“為萬金林校長申冤！天大的冤情！”

劉英化一驚，官腔官調地：”萬金林案子五年前就定案了，人早伏法了，人證物證俱在，早已成為鐵案，無冤可伸！就是申訴到北京，到聯合國，也是白忙活！”

王大偉反駁：“你說得不對！什么鐵證，那是豆腐證、偽證、狗屁證！”

劉英化一拍桌子：“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趙玲：“當然負責。我倆就是當事人！”

王大偉遞上一句：“對，我倆就是當事人。”

劉英化一驚：“你們是……”

王大偉：“當年那一拳打人的就是我，我是被迫自衛，與校長無干！”

趙玲：“我就是五年前被你們宣布死亡而沒死的人！”

劉英化大大吃驚，癱坐著，一時語塞。

43.劉英化家夜

桌上擺著一紙公文，劉英化不停地抽煙。

內屋，劉夫人在催他：“熬了兩夜，怎么還在熬夜？”

劉英化不回答。

少頃，劉夫人走出內屋，不滿地：“這兩天像丟了魂似的！”

劉英化不吭聲，只是將桌上的公文遞給她。

劉夫人一看，不由吃驚：“又有人上訴萬金林案子啦！”稍停，繼續地，“這怎么辦呢？快退休了，還攤上這事。幾年了，這個案子陰魂不散地纏著你。”

劉英化從夫人的啰嗦中受到啟發，心頭一亮：“對，我來寫病休報告。”

劉夫人：“好，有病，不上班，公事一推六二五，管他什么案子！”

劉英化并不樂觀，想了想，自語著：“病休報告要是拖很長時間批下來呢？”

劉夫人也很愁。忽然她想出另一高招：“干脆，我們到美國兒子那里去吧！”

劉英化不語，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出面不方便，你明天辦護照，越早離開這越好！我這邊再遞病退報告，拖點時間！”

44.縣公安局小會議室日

縣紀委書記，縣政法委書記和省市有關同志正在找劉英化談話，氣氛嚴肅。

縣紀委書記：“現在我們受組織委托來和你談話！”

縣政法委書記：“首先，我們通知你，你的病退報告，上面不批準。現將報告退給你。”

劉英化：“我確實有病，不能堅持上班。”

縣政法委書記：“有病請假治療，你可以不上班。局里日常事務由王副局長代辦！”

縣紀委書記：“你暫時還不能出國！有些事等組織上下了結論再說。”稍停，又補充宣布，“還有一件事，關于五年前那件金林中學墻外大塘無名女尸案，兇手已經在江西落網了！”

劉英化面色已變，低頭無語。

45.縣法院日

接待室，省、市法院來的兩位同志由縣法院女副院長、女秘書陪著，正在接待趙玲。

女副院長：“趙玲，你和王大偉申訴材料已經批復下來。現在，省、市派來兩位領導接見你，希望你實話實說。”

趙玲點點頭：“嗯。”

省高院的人：“你就是五年前沒死的當事人？請講講詳細情況。”

市中院的人：“別緊張，就是把你當年所經過的情況講一講。”

趙玲不語，似乎有點難為情地望望女副院長。

女副院長鼓勵地：“說吧。事到如今，為了搞清案情真相，不要考慮什么難為情的，實事求是。”

趙玲：“我五年前是金林中學高中學生，后來去深圳找王大偉老同學，和他一直在深圳打工……”

女副院長截住她的話：“這些我們都知道，直接講與案情有關的吧。”

趙玲：“我原名叫宋巧，六歲時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改嫁給趙彪。我隨母親來到繼父家，改名叫趙玲。我繼父血壓高，又好喝酒，性情粗暴。后來，母親得乳腺癌去世，他對我就更不好了，經常對我動手動腳。出事的那天，我放學回家。他喝了酒，將我按在床上……”忽然，她一轉話題，“這是我的隱私，請你們保密。”

省高院的人：“那當然，這是我們法律工作者應有的品德。”

女副院長：“繼續講吧。”

趙玲：“當晚，我不敢在家了，連夜跑到學校。我整夜半睡半醒，思考以后怎么辦呢？”

市高院的人：“當時，你寫過紙條沒有？”

趙玲：“寫過，當時我真的想過死，后來，我又想去外地，永不回來！我有同學王大偉的手機號碼，和他聯系，就去深圳找他打工了。”

省高院的人：“五年來，你都沒回來過？”

趙玲：“沒有，家鄉是我的傷心地，我絕對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和什么人通過信。”

市中院的人：“那你這次回來……”

趙玲：“這次是我和王大偉回來開結婚證的，同時，大偉他父母要看看我！沒想到我們校長他……”忍不住哭了。

46.金林中學日

吳老師居住的屋里，省高院、市中院、縣法院的幾位有關人員面對著萬金林遺像，鄭重地三鞠躬，然后又對著吳老師一鞠躬。

省高院的人：“吳老師，我們今天來，代表有關方面，特來道歉，并且鄭重宣布，經反復審查，萬金林同志案件是一件冤案，現在徹底平反昭雪！特此宣布，特來道歉。”說完，他向遺像，向吳老師又深深一鞠躬。又補充一句，“對有關人員的責任，我們會一查到底！其他善后的問題，一定給予解決！”

吳老師悲戚地：“老萬呀，你聽到了嗎？你徹底平反啦！”她趴在桌子上，悲痛大哭，“可是我的人卻沒有了呀！”

47.郊外日

小荒山上有一個小土堆。

吳老師被她的女兒、外孫女扶著，下車走到小土堆前，萬金林生前的親戚、朋友和學生們也一同站立在小土堆前，人們帶著黑袖章，抬著花圈、香和燒紙，還帶來柳條筐和幾把鐵锨。

吳老師趴到小土堆上，痛不欲生：“老萬呀，我的親人呀！大家都來看你啦！你的女兒、外孫女也從美國回來看你啦！”

外孫女望著小土堆，傷心地：“姥姥，姥爺的墳怎么這么小呀？”

吳老師：“這么多年，誰敢來給他燒紙盤墳呀！”

萬金林女兒跪在墳前：“爸爸，我代表我哥他們全家來看你了。你放心，你的學校，我來辦！”

王大偉和趙玲攙起吳老師，勸道：“吳老師，你到旁邊歇歇，我們來盤墳。”

學生和親戚們挖土堆墳，一會兒，高大的墳墓完工，墳前還豎起墓碑。

花圈擺齊，爆竹點響，香紙齊燒，眾人向墳墓鞠躬致敬。

48.縣城大道日

兩輛大巴車緩緩行駛，車上坐著吳老師等掃墓祭奠的人們。

忽然，迎面來了劉英化，他真的病了，癱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緩緩而來。

有人喊道：“快看，那個辦案的劉局長。”

有人說：“他已被撤銷了職務，等候進一步處理。真是罪有應得！”

有人說：“聽說，謝家富也得了腦中風。壞人都沒有好下場。”

王大偉和眾人的頭伸出窗外，鄙視地：“呸！”

劉英化看到車上對他怒視的人，下意識地躲開人們目光，歪過臉，低下頭。

陽光明媚，碧空如洗。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