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愛情，讓癡呆的“光纖之父“成畫家

陳新

高錕與妻子的愛情令人艷羨不已。

他追求愛情的精神以及鉆研科學的精神孜孜不倦如出一轍；事業成就了他的人生，愛情成就了他的事業，事業與愛情成就了他的幸福。

然而，2004年高錕卻不幸患上了老年癡呆，智商幾乎歸零，但是此時他與妻子令人艷羨的愛情也再次彰顯了其神奇的魅力，像照顧孩子一般照顧他的妻子黃美蕓不僅教會了他游泳、潛水、制陶器，繪畫，甚至還在2015年秋為其繪畫作品舉辦了畫展。

被棒打的愛情

在英國一個春花浪漫的上午，線圈組華裔工程師黃美蕓正在專心地工作著，突然一個年輕人跟她打起了招呼：“你好，我名叫高錕，是這里新來的見習工程師。”

熱情的國語中帶著濃重的粵語口音，黃美蕓備感親切。心里涌起的溫暖如同春天。

兩人就這樣結識了。

沒想到，就是這一聲招呼，便成就了一樁傳為美談的世界著名婚姻。

高錕1933年出生于上海金山，父親高君湘是一位留美法律博士，母親金靜芳秀外慧中，數學極好。1944年，高錕隨父母移居香港，入讀香港大學，1954年又遠赴英國攻讀倫敦大學電機工程。大學畢業后進入英國國際電話電報公司（ITT），一邊做實驗室研究員，一邊攻讀倫敦大學博士學位。

高錕的甜蜜愛情來得并不容易，在當時甚至有些驚世駭俗。

高錕與祖籍廣東、生長在英國的黃美蕓的緣分，由高錕新加入英國國際電話電報公司下屬的一家規模不大的子公司開始。

原來，在進入這家公司后，在幾乎全是白人的同事中，高錕發現了惟一一張黃皮膚女性的面孔，來自中國的黃美蕓。

從見黃美蕓的第一眼開始，高錕就喜歡上了她，于是幾天后，他鼓足勇氣跟黃美蕓搭起話來。

除了是同事外，那段日子，高錕和黃美蕓常在中國同學會的活動中碰頭。

漸漸地，高錕對黃美蕓家的情況有了了解：她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守寡、卻廚藝高超的母親。

感情在時光的推移中增加著嘗試。有一天，按捺不住的高錕約黃美蕓看電影，黃美蕓很尷尬，但盛情難卻，她勉強答應了。

通過漸次增加的接觸，黃美蕓發現，她與高錕在很多方面都合得來，她也很崇拜高錕對科研的癡迷。特別是聽說高錕童年時便嘗試用紅磷粉和氯酸鉀加水混和，再摻入濕泥內，搓成一顆顆自制炸彈，待風干之后扔下街頭炸響，嚇得一些貓狗驚慌失措的故事時，簡直覺得高錕是天才。

他們的愛情漸次遞進，繼而又在高錕多次求婚的情況下，黃美蕓最終間接答應了高錕的求婚。

不過，要贏得黃美蕓的心不易，要獲得黃美蕓母親的支持卻難。黃母認為，按照中國習俗，兄長必須先成家，妹妹才能出嫁。由于黃美蕓的哥哥連女友的影兒也不見，因而堅決反對他們結婚。

盡管困難重重，但黃美蕓覺得高錕是一個非常難找的好青年，打定主意，寧可私奔也要嫁給高錕！

岳母不支持自己的婚姻，他們只好找一位外表老成持重的同學在婚禮上扮演黃美蕓的父親，把“女兒”嫁出去；又找高錕那剛剛大學畢業的表妹當伴娘，另一位同學的弟弟當伴郎。

婚禮的第二天，他們便踏上了去西班牙度蜜月的旅程。度完蜜月回到英國后，他們就憑著手上僅有的50英鎊，開始了甜蜜的家庭生活。

婚后，高錕每次陪妻子回娘家，都希望見岳母一面，但他們怎么敲門都沒人答理——他們已被逐出家門了。

愛你就要支持你意料之中的他們只得在門前放下一份禮物和一張字條。后來的一天，他們發覺門是虛掩的，便大著膽子走進屋里，既賠不是，又“秀”孝敬，才將他們與母親之間的堅冰慢慢融化。

愛你就要支持你

1963年，正在攻讀倫敦大學博士學位的高錕開始對玻璃纖維進行理論和實用方面的研究，他是全球第一位想出用玻璃纖維傳送激光脈沖的工程師。

高錕利用自己同時在英國國際電話電報公司任職工程師的便利，埋首實驗室，經過無數次實驗，提出用玻璃制造比頭發絲更細的光纖，取代體積龐大的千百萬條銅線﹐用以傳送容量幾近無限的訊息的理論，并為此寫成了一篇名叫《光頻率介質纖維表面波導》的論文，發表在1966年英國電子工程學會的年報上。

所謂“光纖”，就是光導纖維的簡稱。這是一種像蜘蛛絲一樣細的玻璃纖維，當光線以合適的角度射入這種玻璃纖維時，光就沿著彎彎曲曲的玻璃纖維前進，從這一頭，傳到另一頭。

利用光導纖維進行的通信叫光纖通信。一對金屬電話線至多只能同時傳送一千多路電話，而根據理論計算，一對細如蛛絲的光導纖維可以同時通一百億路電話！可以同時傳送數十套電視節目。鋪設1000公里的傳統電線大約需要500噸銅，改用光纖通信只需幾公斤石英就可以了。而沙石中就含有石英，幾乎是取之不盡的。

另外，利用光導纖維制成的內窺鏡有輸送光線、傳導圖像的本領，又有柔軟、靈活、任意彎曲等優點，可以通過食道插入胃里。可以幫助醫生檢查胃、食道、十二指腸等的疾病，把胃里的圖像傳出來，便于醫生診治。

高錕的“光纖”理論發表后，曾遭到很多人的譏笑，因為當時幾乎無人相信世界上會存在無雜質的玻璃，高錕卻堅信自己的理論，他像傳道一樣，遠赴日本、德國，美國，到處推銷自己的理論。

但是沒人理他，有人甚至認為他是瘋子。

高錕研究遇到的主要難題是怎樣除掉玻璃中的鐵離子，因為鐵離子吸收和打散光線，令光通訊難以付諸實行。在其后的幾年間，在妻子黃美蕓的支持下，面對質疑與批評，為了證明自己的高錕時常廢寢忘食。有時候，原本支持高錕的黃美蕓也難免對常常趕不及回家吃飯的他產生抱怨，這時候，高錕便會說：“別生氣，我們正在做的是非常振奮人心的事情，終有一天它會震驚全世界。”

黃美蕓說：“真能震驚世界嗎？那我倒要看看了！不過，我相信你的研究會震驚世界的！因為你從來都是一個實在人！但在震驚世界前，你也要按時吃飯才行啊！沒有身體怎么震驚世界呢？”

高錕的工作時間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在外地度過的，更要飛往世界各地參加會議。黃美蕓很多時候都不知高錕身處何地，她習慣打電話給高錕的秘書，要她轉告丈夫，下班經過雜貨店時順道買什么菜回家。但秘書卻告訴她：“你不知道高先生今天上午去紐約開會了嗎？”

有時周末一家人開車去商場，途中高錕總要在辦公室停一停：“等我十分鐘，我去看看實驗結果。”但高錕通常是一去實驗室便忘了時間，等到他回到車上時，家人們常常在等他的過程中都睡著了。

有時候，在面對別人如同狂風暴雨般的譏笑和嘲諷時，高錕也有了退縮的想法。每當此時，最支持他的總是妻子黃美蕓：“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成功的？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走吧，在黑暗中探索，只有堅持，才會有曙光！”

黃美蕓總是這樣默默地支持高錕，對他的愛亦如涓涓細流淌過心坎，讓他充滿活力，備感信心。

黃美蕓說得沒錯！黑暗中探索，堅持才能迎來曙光。

功夫不負有心人。1981年，經過高錕的不懈努力，第一個光纖系統在他手中誕生了！從此，比人的頭發還要纖細的光纖取代了體積龐大的千百萬條銅線，成為傳送容量接近無限的資訊傳輸管道，徹底改變了人類的通訊模式，更為互聯網普及奠定了基礎。

從此，人類有了高速傳輸的互聯網，有了高清晰的數字電視，有了即發即收的電子郵件，有了免費的QQ、MSN等聊天工具，以及遍布城鄉的固定電話和移動通信……

1984年秋天，高錕在耶魯大學開了一個有關光纖的研究生課程，出版了《光學纖維》一書，供學生使用。黃美蕓為這本書的出版花費了頗多心血，不僅為書寫了一篇很好的序言，還修訂了高錕的英文，令其可讀性大為提高。另外，高錕每次講座的電腦程序及幻燈片都是黃美蕓幫他準備和設計好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高錕得獎越來越多，兩個孩子也都先后長大成人、參加工作，他們不再為孩子的學費而操心了。這時，想到跟著自己吃了大半輩子苦的妻子終于能享幾天福了，高錕很開心。誰知黃美蕓卻對他說：“我不想要皮草大衣、名貴首飾、豪華汽車或游艇，我們把錢捐給慈善機構吧！”

之后，夫婦倆便將獎金捐給了一些大學。

1986年春天某日，香港中文大學誠邀高錕出任校長。

在當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期間，高錕即使再忙碌也未放棄科研，每年夏天都要回到英國和美國的實驗室幾個月，參與和了解自己當年開創的光纖項目的最新進展。

直到1996年退休。

夕陽相守

2004年，跟高錕一起搓麻將的朋友發現他反應變得遲緩，建議他到醫院檢查，才發現他患上了老年癡呆癥。

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失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黃美蕓為此哭了一場又一場。

然而哭過之后，她又不得不正視現實，并自我安慰起來：丈夫精明的腦袋已完成了造福世人的任務，如今他的智力退化、思維遲鈍了，也許是上天為他安排的一個快樂的晚年吧，這樣他會少多少煩惱啊！

由于兒子高明漳、女兒高明淇都在美國硅谷工作，為了住得離兒女們近一點，原本住在香港的高錕夫婦便從2009年夏天起，到美國舊金山附近的山景城定居了下來，住進了女兒高明淇以前的住所，省得每年飛來飛去。

自從丈夫患上老年癡呆癥以后，黃美蕓照顧高錕就像照顧一個孩子一樣：高家的冰箱門上，黃美蕓貼著一張日程表，是高錕每天的鍛煉和活動安排：有手工課、音樂課等。黃美蕓每天都會陪高錕到美國硅谷一個為智障和體障老人服務的健康中心鍛煉身體，參加那里的社交、娛樂和治療活動。

在健身中心，高錕和其他30多位老人一起做椅子操、伸手、抬腿、轉動拳頭，像個小學生似地跟著老師學著一招一式。

對高錕而言，凡是新奇的事物都能引起他的極大興趣。在他不再為科研而費神的時候，他又對玩水充滿了濃厚興趣，開始學習潛水，說潛水時可以欣賞到美麗的海底世界。為了滿足丈夫的心愿，黃美蕓便陪著高錕去潛水。

之后，高錕又迷上了打網球和做陶藝，以及跳舞。

在黃美蕓的精心照顧之下，高錕的日子過得比過去還充實、還幸福，完全看不出是個病人；每當孩子們回家來看他們時，高錕都會主動下廚，給孩子們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平時高錕也總是幫黃美蕓洗菜做飯、做家務活。這一切都歸功于黃美蕓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退休后高錕夫婦的生活鮮有打攪。但2009年10月6日凌晨3時，一個特殊的打擾卻不期而至——家中突然響起的電話吵醒了正在酣睡的黃美蕓。怎么半夜還有人打來電話呀？怕吵醒仍在夢中的高錕，黃美蕓小聲地問對方是誰，是否需要什么幫助。

但是對方卻希望直接和高錕通話。當黃美蕓解釋說，丈夫正在熟睡，確實不能接電話時，對方才告訴她說，自己是瑞典皇家科學院的秘書：“尊貴的夫人，我要驚喜地告訴您，您的先生高錕教授獲得了今年諾貝爾物理學獎！”

“啊？”黃美蕓驚呆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放下電話，黃美蕓興奮得連忙把高錕從夢中搖醒，問道：“諾貝爾獎你知道吧？”

不知究里的高錕睡眼惺忪：“我當然知道了，那是世界性的大獎啊！”

“那你覺得你自己能得諾貝爾獎嗎？”

“我？沒想過。”

“你應該想啊！我現在告訴你，諾貝爾獎真的頒給你了啊！”

“我？”這回輪到高錕驚訝了。

按慣例，歷年諾貝爾獎得獎者在領獎前夕，都要發表得獎演說。由于患老年癡呆癥的高錕發言有困難，演說便由黃美蕓代為發表。

2009年12月9日，黃美蕓在代夫發表得獎演說時，娓娓地道出了光纖理論的基礎和對世界的影響，深情地回顧了高錕當年提出光纖通訊理論，力排眾議進行長期、艱苦的實驗，反復探索論證，并最終成功的過程。

雖然高錕得了老年癡呆，但由于黃美蕓照顧得很好，也將再不能搞研究的他培養出了別的愛好：游泳、潛水、做陶器、繪畫……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繪畫作品還于2015年舉辦了畫展。

該畫展由“高錕慈善基金”為慶祝其成立五周年主辦，香港康樂及文化事務署轄下藝術推廣辦事處協辦。其中第一站于2015年9月23日-10月4日之間，在香港“又一城”舉行，展出高錕的繪畫作品32幅。高錕的這批畫作主題分為“花卉”、“動物”、“交通工具”、“風景”和“節日”，大部分作品都色彩斑斕，見證了高錕癡呆后學畫的心路歷程和繪畫技術的提高過程。

2015年9月27日，香港影視明星古天樂還現身高錕畫展，并與高錕及黃美蕓夫妻合影。

2016年5月9日，在美國舉行的世界光纖通訊展覽及研討會（Optical Fiber Communication Conference & Exposition and the National Fiber Optic Engineers Conference，簡稱OFC）上，組委會也特別舉辦了紀念高錕博士提出光纖通訊理論，并發表論文50年的活動。世界光纖通訊展覽及研討會（OFC）共同主席Christopher Doerr教授，贊揚高錕博士在人們認為光信號連100米都在玻璃里傳不了的時候，就預見到了光纖通信的廣泛應用前景，認為沒有高錕博士的杰出工作和預見能力，便沒有今天光通信業這么多人的飯碗，沒有今天的寬帶互聯網。

同時，Christopher Doerr教授也盛贊了高錕幸福的家庭與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