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九兒”的故事

索蘭

一

數字“九”在世界各地都有一些特別的意義和延伸的寓意。比如，在中國“九”表示多，在泰國表示吉祥。在俄羅斯傳統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關于數字“九”的文化痕跡。以俄羅斯的神話故事為例，其中經常會出現一個叫“三九”的王國，是指非常遙遠的王國。不過，好像沒有人因此而認為，“九”在俄羅斯傳統文化中是遙遠地方的象征。這與中國氣象傳統中所說的“三九嚴寒”也不是一回事。有一些專家指出，“九”在俄羅斯文化中與數字“三”密切相關，而數字“三”在俄羅斯傳統宗教，即東正教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表示三位一體：圣父、圣子和圣靈。在東正教作品中可以發現，有些方面的內容經常被分成九部分來介紹：比如，九種主要天使，九個真正的基督教徒必須有的品質，等等。我不能明確地說，數字“九”在俄羅斯文化中表示什么，但因為這個數字一開始就與宗教相關，而且與數字“三”相連，所以，我個人覺得，在俄羅斯文化中數字“九”應該是“神”的象征，與人的心靈和情操有關。雖然數字“九”在俄羅斯不被看成是具有明顯的吉祥意義的數字，但是對我個人來說，“九”是最能給我帶來幸福的數字。

實際上我與數字“九”從小就有緣分。我在小學的時候首次接觸到了中文，中學的時候就決定把中文作為自己畢生的事業。我的第一位中文老師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教我中文，一直到高中。她是俄羅斯人，她的姓極為特別，如果把這個姓翻譯成中文，那就是“九”的意思。這種姓目前在俄羅斯不再常見，但它的歷史十分悠久，所以有人說，這種姓屬于斯拉夫人文化的遺產。關于這種姓的來源存在不同的看法，其中一種看法表示，這種姓是從相應的名字發展而來的。這一點與中國文化的一種特點很像：古代俄羅斯人跟古代中國人一樣習慣根據孩子出生的順序給他們起名字，比如，在中國的家庭第二個孩子叫“老二”，在俄羅斯古代時也存在相似的名字。因此，女人所生的第九個孩子在古代俄羅斯被叫為“九”，隨著時間的發展這個名字變成了一個姓。

有一年我的中文老師被派到中國北方教中國人俄語，回來后她十分幽默地跟我們講，她的學生覺得，老師的姓是“九”的意思真好玩兒，所以背后就開始叫她“九老師”。實際上，對老師的這種稱謂完全不符合俄羅斯人的習慣，聽起來很別扭，而且在俄羅斯用人的姓和身份來稱呼或稱謂是不太禮貌的，我們稱呼或稱謂老師的時候一般要說老師的全名和父名，不要說姓。不過，我的老師當時對中國文化已有十分深刻的了解，她知道，在中國以這種形式來稱呼或稱謂老師是相當正常的，所以她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中國學生對她起的這種“名字”非常有趣。

我的中文老師的敬業精神和對我個人的態度到現在還讓我非常感動。我記得，她每天都很忙，從早到晚都在講課，下班后還要擠在公交車上回家。她家離市中心比較遠，我們城市的交通又不發達，所以有時候她要在公交站等很長時間才能上車，到家的時間也會在晚上9點多，而第二天早上8點前她就要到學校準備上課。此外，因為她是一位十分優秀的中文老師，她經常被領導安排主編我們學校的中文教材并舉辦中文比賽和中國文化方面的其他活動，因此，大部分個人的生活時間我的老師也要花在工作上。讓我吃驚的是她從來沒有抱怨，而總是保持友好的心態。有一段時間我專門研究中國茶文化，自己在家里看有關茶文化的中文書，看書時我經常會遇到比較罕見的漢字，在一般的詞典中找不到。當時我還沒有電子詞典，網絡也不發達，所以我只能向我的老師請教，麻煩她在另一本比較大的詞典中幫助我查這些漢字。我今天交給老師我要查的漢字的目錄，老師一般第二天就能告訴我這些漢字的意思，而且她總是給我記下每個漢字的所有義項和固定搭配，并把每個漢字的意思都寫在單獨的一張卡片上，用起來非常方便！我到現在還無法想象，她當時從哪兒抽出時間來幫助我，她一絲不茍的工作態度真讓人佩服！對我來說，這就是真正的老師的榜樣！可惜那位“九老師”已經去世了，但是我一生都會感謝她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的未來，培養了我對中文和中國文化的濃厚興趣。在她的鼓勵下我加入了我們市的中文培訓班、開始參加各種各樣的中文比賽，最終考上了俄羅斯大學的中文系。

二

在大學讀本科的時候我獲得了去中國哈爾濱進修一年中文的機會。在哈爾濱留學的時候我參加了“漢語橋”在華留學生中文大賽。這個比賽的第一輪是中國各個賽區的選拔賽，其中也有哈爾濱賽區。我當時感到不太自信，對于參加比賽這件事我一直猶豫不決，因為我那時候的中文水平還不算那么高，詞匯量還不夠豐富。我的朋友和老師都不斷地鼓勵我參加那次比賽，挑戰一下自己。此外，我自己也意識到，通過這樣的比賽我還可以學到新知識，與其他學習中文的外國人交流，交換經驗和中文學習方法，所以我還是決定參加比賽。參賽前我對自己說：“雖然你不會贏，但是這種經驗對提高你的中文水平會有很大的幫助，應該全心全意地準備比賽，表現自己現在最好的一面?！蔽矣浀?，參加哈爾濱賽區選拔賽的時候我的序號是九。抽出九號后我突然充滿了信心，我順利完成了文化知識比賽環節，準備上臺參加演講和才藝表演環節。我的演講內容是關于我和中國國寶熊貓的相似性，所以我特意帶上了大大的毛絨熊貓陪我演講。我的才藝表演也很有中國特色，是一首在20世紀50年代流行的歌曲，叫《請茶歌》。我就是這樣，左手抱著毛絨熊貓，右手拿著麥克風，胸部別著九號牌子，勇敢地上臺表演，我真沒想到我的表演會受觀眾那么大的歡迎。但更沒想到的是，三位評委老師都同意我獲得進京通行證！這樣我就進入了比賽的100強。那是數字“九”第一次給我帶來好運。

有意思的是，兩年后在長沙參加“漢語橋”世界大學生中文比賽的時候我又抽出了九號！這次成績更高了，進入全世界十強并獲得歐洲冠軍稱號。但更了不起的是我參加總決賽的經驗：我們十位進入總決賽的選手被分為五組，每組表演一個戲劇，我們歐洲組要表演的是莫言的《紅高粱》，而我被導演安排扮演《紅高粱》中“九兒”的角色！總決賽前我特意在網上找到1988年上映的張藝謀版本的電影《紅高粱》，扮演九兒的女主角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到現在都很佩服像九兒那樣的人，直爽、勇敢、頑強，這樣的女人不僅讓男人喜歡，更重要的是讓男人尊重！自己表演的時候我盡力設法把九兒潑辣的性子表現出來，以至于激動得上臺前與男主角（扮演的是余占鰲）吵了一架。當時很多人說，我們兩個歐洲人（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能夠把《紅高粱》演得那么淋漓盡致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紅高粱》還是最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文學作品之一，有很多細節外國人難以理解。不過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十分寶貴的經驗，它幫助我更全面地了解了中國傳統文化、風俗習慣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特征。

從此以后我與莫言的《紅高粱》便分不開了。去年冬天偶然買了新拍的鄭曉龍版本的電視劇《紅高粱》，便立即愛上了它。盡管電影版本那時獲得了大獎，但我個人認為，電視劇版更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版本，因為鄭曉龍表現中國傳統文化的方式能夠讓外國人接受，至少讓俄羅斯人接受。相比之下，張藝謀版本的電影《紅高粱》太有中國特色了，好像只有中國人才能正確地評價這部電影的藝術價值。首先，我認為，張藝謀的電影中有一些場景表現得太直接了，比如，往酒里撒尿的場景。人物的語言表達有時候也太俗了，尤其是余占鰲的語言表達，俄羅斯人一看一聽就覺得不舒服。雖然現在一部分俄羅斯電影也會有相似的場景，電影的人物也會有相似的語言表達，但是在大部分人的眼里這是有點鄙俗意味的電影，很難被人接受。與此同時，電視劇《紅高粱》與電影《紅高粱》相比，前者把男女之間的關系表現得更直接，但這一點從俄羅斯人的角度來看是可以接受的，因為這種關系的表現在我們文化當中好像也不算是一種忌諱。其次，電影《紅高粱》以九兒和余占鰲的故事為主要情節，而電視劇《紅高粱》還有很多其他情節。比如，對我影響最深的是朱豪三剿匪的故事，他真是一個百里挑一的精英。因為情節更多，所以內容更豐富，因此，電視劇《紅高粱》在我這個俄羅斯人的眼里就顯得更有趣。再次，電視劇《紅高粱》的總體氣氛更樂觀，更幽默，所以像我這樣的外國年輕人會更喜歡看。因為以上提到的特點，我認為，電視劇《紅高粱》很適合給像我這樣的外國人看，一方面能夠讓外國人更好地了解中國，另一方面也不會造成很大的文化沖突。

新拍的電視劇《紅高粱》與其他中國的當代電視劇相比，也更有吸引力。我發現，很多當代電視劇毫無意義，演員扮演的方式也太過分了，他們經常會特意夸張說話的語氣、表情、手勢等。而《紅高粱》電視劇則有十分深刻的意義，而且所有演員都不是在簡單地扮演導演給他們安排的角色，而是好像活在某個人物的身上，扮演的風格很自然、很生動。

女主角在《紅高粱》電視劇中所創造的九兒的形象真有魅力！我看完第一集后，就感覺到了，九兒從此就成了我一生的偶像！我個人覺得，九兒的形象很像俄羅斯女人的典型形象，在俄羅斯關于像九兒那樣的女人自古以來有一種說法：她能夠阻止奔跑的馬，能夠進入燃燒的小木房。換句話說，在俄羅斯傳統文化中真正的女人不是那類比較虛弱、嬌嫩、一直依靠男人的，而是身材結實、會做繁重工作并吃苦的女人，就像九兒那樣的。可惜目前不管在俄羅斯還是在別的國家，這樣的女人越來越少?，F在很多女人覺得，其外貌才是最吸引男人的因素，所以她們愿意花很多錢來不斷地改造自己：比如，買昂貴的化妝品，經常去美容院，以至于有些女人為了成為她們想象中的完美女人而決定做美容手術。實際上，馬好不在鞍，人好不在衫，對男人最有吸引力的是女人的精神，而不是她的相貌。我認為，我們當代的年輕女孩都應該以九兒那樣的女人為榜樣，這個榜樣會幫助我們學會更關注別人的內在魅力，而不只是以漂亮的“包裝”為評價別人的標準。

三

因為電視劇《紅高粱》給我留下的印象極為深刻，所以我去年把該電視劇的臺詞作為我的一個研究方向。我認為，電視劇的臺詞能夠幫助我們更客觀地研究中文口語成分，因為錄制的會話還是遠離語言的自由性，而生動扮演的電視劇中每個人物所說的話都是相當自然的。我很高興，我進行的這項研究有一定的學術價值，但更讓我高興的是進行這項研究的過程：我有機會一次又一次地看電視劇中我最喜歡的片段并詳細分析其內容，這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

莫言的《紅高粱》及與其相關的東西就這樣伴隨著我的生活。有困難或感到快沒有希望了的時候我會回憶《紅高粱》的某一個人物所說的話或做的事情，他們生活在那么艱苦、不安的環境中，但還是沒有放棄他們的夢想，沒有絕望，那我們做任何事情有什么理由半途而廢呢？《紅高粱》的九兒教給我一個道理：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應該持之以恒、堅強不屈！我希望更多的俄羅斯人能夠了解中國的文學作品《紅高粱》和根據該作品改編而成的電視劇，因為其內容不僅表現出中國的獨特氣氛來，而且還會讓我們領悟到不少在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道理。

現在你們就看到了，數字“九”在我的生活中的確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它真是一個給我帶來好運和幸福的數字！此外，暑假看書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事實：原來按照數秘術理論，“九”是我個人的數字！它表示，我一生的任務是不斷地完善自己并幫助在我身邊的人達到他們的目標。以“九”為個人數字的人具有能治愈別人心靈的能力，他們在幫助周圍人的過程中還幫助全世界接近完全和平的狀態。我希望我能夠順利地完成數字“九”給我布置的這項任務！

九兒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我希望，我很快就會再看到數字“九”的神奇作用！希望下次仍有機會給你們講更多的與數字“九”有關的有趣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