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
摘要:該論文從生態學和生態語言學的視角審視英語習語,總結了英語習語的多樣性、整體性、動態開放性以及與環境的協同進化作用。研究指出,習語是語言生態系統中重要的關鍵因子,建立起人類的具身體驗和語言、文化三者之間的有機聯系。
關鍵詞:生態學;生態語言學;習語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1-828X(2016)022-000-03
一、生態學和生態語言學
在生態學的建立和形成時期,生態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逐漸得到發展。而后,隨著研究者們形成不同的研究方法和研究重點,針對不同的研究對象發展出日益豐富的生態學理論體系。此后,生態學逐漸與生物學、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相交叉,形成了生理生態學、行為生態學、語言生態學等獨立學科。語言生態的概念可以追溯到洪堡特視語言為有機整體的觀點。Haugen (1972)將語言生態定義為關于任何語言與其周圍環境互動的研究[1]。事實上,語言生態(language ecology)或生態語言學(ecolinguistics)涉及的領域很廣。上世紀,學者們主要在以下兩方面展開研究(Fill, 2001)[2]。
(1)以生態為隱喻 ,研究“環境中的語言”。
(2)研究自然生態環境的發展和惡化過程中,語言扮演的角色;語言被認為是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要素之一。
生態語言學的研究超越了句法、語義、語用等的各自獨立層面,是綜合各層面的全方位研究。經過近20年的發展,生態語言學產生了象征生態、自然生態、社會文化生態和認知生態等分支研究領域,呼喚自然資源、社會群體、多語種環境下的統一的生態語言科學的形成(Steffensen & Fill, 2014)[3]。Hildo Honório do Couto(2014)也指出,生態語言學應當被看做一個從整體性的觀點出發研究任何語言現象的平臺[4]。
二、習語的生態化特點
習語是生態語言學研究中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主體。對于“習語”這一術語的概念范圍,國內外相關研究有著不同的界定。有的學者認為習語涵蓋了隱喻性詞組,俚語,俗語,慣用語,諺語,警句等;也有的學者提出“純習語”(pure idiom) 的概念,認為僅包括固定的、隱喻性的語言單位。《朗文語言教學與應用語言學詞典:英漢雙解》將習語定義為“作為一個單位使用的、不能從組成它的單個部分得出意義的一種表達法”(理查茲、施密特、肯德里克、基姆,2005: 316)[5]。也就是說,通過其各個組成成分的字面義的總和不能得出該表達法作為一個整體的真正語義,即其隱含的非字面義。從生態語言學系統的整體性和多樣性角度來看,習語應當包括隱喻性詞組,俚語,俗語,慣用語,諺語,警句等,也應當涵蓋使用頻率高的非隱喻性習語。
周東興、李淑敏(2009)總結了生態系統的主要特點:(1)層次觀:生態系統中的生物體及其群體種類繁多,且每時每刻都在與外界進行著物質、能量和信息的交換;(2)整體論:生態學中每一高級層次都具有其下級層次所不具有的整體性特征。這些特征并不是低層次單元特性的簡單迭加。(3)系統學說:系統學說建立在層次觀和整體論的基礎上,強調不論研究對象是否在同一生命層次上,都將他們視為一個整體的系統;(4)協同進化:協同進化是生態學中生物單元之間或生物與環境之間在相互作用下產生的一種特殊的相互適應關系[6]。
以生態為隱喻,對環境中的習語進行研究時,發現習語也具有生態系統的多樣性,整體性、動態開放性和協同進化的特征。
(1)習語的多樣性
習語的來源和種類極其豐富。習語逐漸從一個民族的自然生活中發展起來,為整個民族廣泛接受和使用(Li,2008)[7]。習語來自一個民族歷史和文化的長期積淀,蘊含著極為豐富的信息,是思想表達和信息傳遞的重要工具,而且是表征民族思維方式的重要語言現象(徐景亮,2011)[8]。Li(2008)按習語的主要來源將其分為自然環境,日常生活、歷史事件、傳統習俗、宗教文化、神話寓言、文學藝術、體育比賽等等,并從英語習語中舉例說明這些習語的由來和理據[9]。自然環境的作用,最終也是通過對人類生活的影響而發生的。不同歷史時期的人類社會生活不斷地產生新的習語。隨著時間的推移,習語的意義也會出現演變。習語語義的擴展、縮小或消亡都是符合生態發展規律的自然演變。
根據習語的組構度、規約度和透明度分別進行分類,也可以反映出習語的多樣性。根據組構度可以把習語分為解構習語和非解構習語。解構習語指的是習語的語義能夠分解到對應的習語組成成分,例如:spill the beans 表a示泄密。Spill對應泄露這一動作,beans喻指秘密。非解構習語指的是習語整體作為一個單位使用,其含義不能從組成習語的單個詞語的意義組合而獲得,例如:land on your feet 僥幸、逢兇化吉。從習語的規約度來看,有些習語在實際使用中頻率較高,更加常見,從而人們對這些習語的理解更加快捷。透明度也是用來界定對習語意義理解的快捷程度。但并不是像規約度那樣從習語的使用頻率來衡量,而是從習語的隱喻映射來區分。例如:get out of bed on the wrong side,以早上起身下床時錯了床邊,來喻指清早就發脾氣,心情不好。其隱喻映射顯而易見,屬于透明性習語。相比而言,kick the bucket (死亡)是晦澀習語,因為人們無法從該習語的字面義快速建立起它的隱喻映射。
(2)習語的整體性
由習語的透明性可以看到,習語意義并不是其各個組成成分意義的簡單加和。例如:eat ones words(收回前言,承認說錯),如果僅從各組成詞語的語義加和來理解該習語,它的字面義是吃掉某人說過的話,eat表示吃,words表示說過的話。該習語的含義自然被理解為“食言”。但是,該習語實際意為收回前言,承認說錯。該習語本身是透明的,易于理解的,eat對應收回,words本身就表達曾說過的話。然而,簡單的線性加和并不能推導出習語的真實含義。習語的字面義映射到習語意的過程是非線性的。再例如,white elephant是一個晦澀習語。它的字面義很好理解,但如果要激活其習語義則相對困難。因為缺乏了該習語背后的典故,所以無從建立起從字面義到習語義的映射。White elephant(白象)因其十分稀有,所以在印度和斯里蘭卡等地被奉為神獸。相傳泰國古代有一位國王,因為不滿一個大臣,而將白象賞賜給他。因為白象異常珍貴,且為國王賞賜,所以大臣必須仔細照顧,背上了沉重的經濟負擔,最后傾家蕩產。后來這一習語就專指耗費財力,昂貴卻沒有實際用處的物品。以上可見習語義的整體性特點。
(3)習語的動態開放性
習語的動態開放性表現在習語意義的轉移、擴展、縮小甚至消亡。有一些習語雖然形式沒有變化,但意義發生了轉移。例如:burn the candle at both ends 這一習語最早出現于18世紀,當時蠟燭是非常貴重的物品,如果把一支蠟燭兩頭燒是相當奢侈的,所以該習語的本意是表示一種浪費行為。但隨著19世紀電燈的發明,蠟燭漸漸淡出歷史舞臺,該習語的意義也自然發生了改變,表示過度耗費時間和精力。還有一些習語的語義發生擴展,例如:A red letter day表示節日,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說法最早起源于中世紀。那時在教會的日歷上,會把宗教節日和假日標記為紅色,以示特殊。后來,這個短語不局限于宗教節日和假日了,擴大為任何值得紀念的或喜慶的日子。另外,習語語義可能縮小,甚至部分逐漸消亡。例如,以salt為核心詞形成的習語。古代鹽非常難得,所以顯得特別珍貴。相應的習語都借鹽的特殊地位傳遞特別的含義(李煒,2008)[10]。例如:
1)eat sbs salt表示受到某人的款待;
2)above the salt意為在上席,因為鹽罐放在餐桌中間,讓客人坐在鹽罐的上首, 離主人更近,以示尊重。
3)相反,below the salt表示在下首。這個座位離鹽罐遠,是末座。
4)salt of the earth指的是“社會精英,最優秀和高尚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eat sbs salt 和above the salt兩個習語的使用頻率降低,一些詞典在salt的詞條下并未收錄這兩個習語,且BNC語料庫檢索也沒有相關記錄。其他相關習語的檢索情況如下:below the salt可以搜索到6條記錄,其中有一條記錄是above and below the salt;salt of the earth則可以搜索到20條記錄。可見有關salt的習語在語義覆蓋范圍上有所縮小,有些習語幾乎消亡,如eat sbs salt。
(4)習語與環境的協同進化
習語的動態開放性已經部分反映了習語在與環境的交互中,受到環境因素的影響發生語義的變化。這樣的協同進化也會以習語的形式變異所表現。語言表達的需求使習語發生變異,已有的變異又會逐漸催生新的變異習語的產生,使習語不斷發生進化。
Fraser提出了習語的凝固化等級,用來標記習語的轉換潛能。以kick the bucket為例,如果將其轉換為The bucket was kicked. 則無法被接受,它屬于完全凝固的習語,而對處在其他層級的習語可以做相應的變化(徐景亮,2011)[11]。
1)取代或替換
例如:bury ones head in the sand (逃避現實) 也可以用hide替換bury,表達為hide ones head in the sand.
2)添加
例如:a fair-weather friend (酒肉朋友),為了強調可以添加修飾性詞語變為 a typical fair-weather friend.
3)變更
這類習語變異最典型的例子當屬語態的變化。
例如:leave no stone unturned (不遺余力)可以在使用中變更為no stone would be left unturned.
4)刪減
例如,a square peg in a round hole(格格不入)顯然,圓形孔里的方形栓子當然不吻合,所以用這個習語形容跟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在使用中,可以刪去后面一半,如下面的例句:
He is always a little bit of a square peg.
有些習語變異的原因不得而知。例如,head over heels在幾個世紀以前其表達形式為heels over head,意思為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顯然,其最初的表達形式更加符合“身體倒置”的意象,而head over heels卻不那么容易理解。這也說明習語的進化不一定完全由環境因素的變化產生,自發變異后的習語也會逐漸為其使用環境所接受,體現了協同進化的過程。
除隱喻性習語外,另一類非隱喻性習語多為日常人際交往中的慣用語,起到非常重要的語用作用。Fernando (1996) 列舉了習語在日常問候,職場用語,節慶祝福,觀點表達,邏輯和時間概念銜接等方面的應用[12]。
例如:How are you?/Whats up?/Have a good day!(日常問候語)
May I help you?/What can I do for you? (職場用語)
Merry Christmas!/Happy Birthday! (節慶祝福)
What I am saying is./Let me tell you. (觀點表達)
On the contrary/in addition (邏輯概念)
In the spring of/ by the summer of (時間概念)
這一類習語的作用主要體現在語言表達層面,相比隱喻性習語,他們的進化能力較弱。
三、習語是關鍵因子
生態系統由生態因子和生態環境構成,借鑒吳鼎福、諸文蔚(2000)在教育生態學中提出的理論,教育生態環境可以分為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規范環境[13]。其中自然環境主要是指山河湖海之類的非生物環境,以及動植物群落等組成的生物環境。社會環境主要包括政治、經濟、科技和家庭環境等。規范環境大體包括哲學思想、道德觀念、社會風氣、民族傳統和習俗、法制、宗教等。三者之間互相關聯,互相影響,共同構成了教育生態環境要素。人類在與這三個重要的生態環境因子的互動中,積累了豐富的具身體驗,并反應在語言使用當中,而習語的特殊性使其成為了語言生態系統中的關鍵因子。Lakoff & Johnson (1999) 提出具身體驗哲學,向傳統西方哲學思想提出挑戰。他們認為:心智蘊含于人們的具身體驗;思維是無意識的;抽象的概念大部分具有隱喻意義。心智、概念、推理和認知都是基于具身體驗的。抽象推理不是自發的,也并不獨立于我們的具身體驗[14]。
具身體驗中也會出現對同一事物的不同體驗,反應在語言中,則產生不同的習語。再以salt有關的習語為例。add salt to sth. 字面義為加一些鹽,比喻使談話等更加有趣。可見salt在這里喻指有趣的事物。然而另一個相關習語是take sth. with a pinch of salt. 這個習語的含義是不完全相信對方所說的話。這里的salt對應為疑慮,完全沒有前一個習語所表達的有趣事物的含義。說明習語的多樣性來源于具身體驗的廣泛性,顯示了這一關鍵因子在語言生態系統內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事實上,Lakoff & Johnson (1980)曾提出,人類的思維是隱喻的,人類的語言絕大多數也是隱喻的[15]。習語當中的隱喻性習語承載了人類大量的具身體驗,豐富了人類的語言表達,進而推動了文化的發展。反過來,文化的發展和文明程度的不斷提高,又促進了人類以更加多樣化的形式開展新的具身體驗,從而產生更多的習語,不斷激發具身體驗、語言和文化的生態循環,推動人類文明的不斷前進。
四、結語
生態語言學主張將語言置于環境因素當中從整體的角度研究習語在語言生態系統中的發展和作用。習語的多樣性、整體性、動態開放性以及與環境的協同進化作用都證明,習語的進化建立在人類的具身體驗之上,在表達形式和意義兩方面不斷進化。作為語言生態系統中的關鍵因子,習語將人類的具身體驗和語言、文化有機聯系在一起,促進了三者之間的生態循環,推動人類文明向前發展。
參考文獻:
[1]Haugen, E. The Ecology of Language [M]. Stanford, C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2]Fill, A. Ecolinguistics-state of the art 1998 [A]. In: Fill, A., Mühlh?usler, P. (Eds.), The ecolinguistics reader: Language, ecology and environment. Continuum, London, pp. 43-53, 2001.
[3]Steffensen, S.V. & A. Fill. Ecolinguistics: The state of the art and future horizons [J]. Language Sciences, 2014(41): 6-2.
[4]Hildo Honório do Couto. Ecological approaches in linguistics: A historical overview [J]. Language Sciences, 2014(41): 122-128.
[5]理查茲,施密特,肯德里克,基姆,編.朗文語言教學與應用語言學詞典:英漢雙解(管燕紅,唐玉柱譯)[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
[6]周東興,李淑敏.生態學研究方法及應用 [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9.
[7][9] Li, Y.P. English idioms and their cultural origin [M]. Tianjin: Nankai University Press, 2008.
[8][11]徐景亮.英語習語語義建構理論與實踐研究 [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1.
[10]李煒著.咬文嚼字學英語: 1000個英語習語的來龍去脈(何沙、石慧、周正譯)[M].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08.
[12]Fernando, C. Idioms and Idiomaticity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
[13]吳鼎福,諸文蔚.教育生態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0.
[14]Lakoff, G & M. Johnson. Philosophy in the flesh: 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 [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9.
[15]Lakoff, G & M.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作者簡介:李 晨(1980-),男,漢族,山東濟南人,東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認知語言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指導項目“習語學習中的母語遷移研究”(項目編號:2012SJD740036/SKC20130043)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