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本
把“錢是個什么東西”擺上桌面,議論就炸窩了。
趙先生先開口,他是趙公元帥的后裔:錢是人類互通有無的特效工具,也是文明社會最了不起的一種發明。它使物物交換變得異常簡單、直白和互利,也讓許多非物質的東西,比如技能、智慧等,有了適宜的轉讓途徑。錢是物質,但又不只是物質,它的功能超出了它的物理性狀。
胖子急忙補充:當然也不屬精神,錢狐媚而乖巧,有著豐富得難以言狀的內涵。用它,幾乎可以兌換人所有的渴望,還能一次次去調停嚴峻、繁雜的事態。在人類使用的過程中,錢已游離了它的原始性狀,在不斷拓展它的適用范圍。錢的玲瓏和活潑,決定了它必然與時俱進,并不斷異化。
快嘴馬二姐笑了:你們講的這些,我不懂,可錢能讓我很牛很牛,讓我最喜歡吃的毛豆,就在對門的攤鋪上,讓我須臾離不開的手機,就在50米外的手機大賣場。我可以跳過翻地、播種、管理、收獲、運輸種種操勞,只要跨進對門,毛豆就到了籃里;也不用弄清APP是個什么東東,不用對喬布斯他們花去的畢生有所愧疚,隨時隨地,只要觸摸一下手機屏,就能與隔了半個地球的女兒面對面聊天;換種觸摸方式,錢都不用碰,馮唐翻譯的新版《飛鳥集》就遞到了我手上。
二姐的話,聽得李有才手舞足蹈:思想家告訴我們,情感是無法用數字來度量的,愛情是神圣而不可玷污的,生命是至高無上而無價的,法規是鐵面無私而無情的,可當它們來了的時候,錢這三花臉,也悄悄來了。它永遠一副“和事佬”面孔,顯現的仍然是慣常的兌換功能。它會讓八竿子挨不上邊的兩個人,成了鐵桿朋友;也會讓八輩之交的鐵桿,反目成仇勢不兩立。其間,雖不是所向披靡(也常常被罵得狗血噴頭),但總能看到怒火萬丈者熄了火焰,矢志不渝者不再去死,無法替代者另見通徑,鐵面無私者有了妥協。要說金錢參與買賣,有些刺耳;稱它在此擺平,還是千真萬確。
真正厲害的東西是不在乎詛咒或者頌揚的——頌揚,不會忘乎所以;詛咒,也不會萎靡不振。錢是這樣一種東西。
胖子聽不下去了,他問:弟弟上不了學,姐姐去賣淫湊學費,那是社會出了問題。難道也能說是金錢逼人為娼?也聽說缺少一毛錢,打不上一張票,上不成一趟車,丟失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那種機遇的陰錯陽差,也怪罪那一毛錢?錢雖然難為過我們,但給我們方便的次數更多,它做的事好壞之比,應該是99:1。
李有才反駁:就這1%,已經十分糟糕。蟻穴潰堤,就在萬分之一小穴;猶大出賣耶穌,也就在30個銀幣!接著他說了一個故事。唐代相國張廷賞擔任度支使那陣兒,責令手下追查一個冤情大案:“此獄已久,旬日須了。”第二天清晨,桌上有了一張條子:“錢三萬貫,乞不問此獄。”老張曉得有人想收買他,大怒,下令抓緊查案。第三天,桌上又來便條了:“錢五萬貫。”張更火了,限令此案兩天內了結。誰知,第四天條子變成了“錢十萬貫”。這回,張兄一言不發。有人問他怎么辦,他說:“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可回之事。吾懼禍及,不得不止。”
張仁兄,大怒小怒折騰了幾次,最后,還是讓錢給搞定了,對方連臉都沒露。
……
錢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后來,沒看清是誰,說了幾句總結性的話:錢本身是中性的,它的善惡好壞都是人心使然,拿它做慈善,它行善,拿它去賄賂,它犯罪。用它度量一切有價的東西,它便捷、誠信,也一絲不茍;拿它抵押無價的東西,比如良心,結果只能是玷污良心。有才說的故事說明,錢或可通神,可是,被錢打通的神,就成魔鬼了。
【王 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