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實
我有兩個報社的朋友,一個是總編,一個是記者。
只要聽到不幸的人事,我的這位記者朋友,必定邁開雙腿出發。每逢這時,我都能夠想象他是如何匆匆,頂著驕陽,冒著風雨,以他不修邊幅的姿態,善良地激動地精力充沛地奔波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或者所轄的鄉村里。這樣一位敬業的記者,理當得到領導賞識,總編卻是不太喜歡,不愛他的負面報道,甚至嫌棄他的報道。總編嫌棄多愁善感。總編認為多愁善感不但是記者朋友的敵人,也是我們社會的敵人。對于總編的這種嫌棄,記者朋友不敢茍同,他說他的負面報道未必一定負面效果,就像有些正面報道未必一定正面效果。“負負得正,知道嗎?這才是真正的正能量!”他驕傲地一甩頭發,好像要把他的頭顱甩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事情如果真是這樣,真像他所說的這樣,能夠負負得正的話,那當然是我錯了,我就當個壞人算了!”我的總編朋友說。我的總編朋友感嘆我的這位記者朋友太想做個好人了。“好人就一定會做好事嗎?好心也可能辦壞事呀!發了他的負面報道,問題也就解決了?不幸就真消除了?可能嗎?不可能!不但不可能,反倒更嚴重,反倒惹來更多的麻煩,使得問題難以解決!這是以往的許多經驗反反復復證明了的!他難道就不知道嗎?他也看到過很多呀!他也經歷過很多!他為什么還要堅持寫那些不能解決問題效果不好的負面報道?”于是,我的總編朋友認為我的記者朋友在那深深的內心深處一定是非常感激他的,感激他嫌棄他的報道。因為只要他嫌棄,只要他這個壞人嫌棄,我的這位記者朋友就會感覺出他自己一定是個好人了,一定是這世界上最最完美的好人。“他只是為了表現自己,證明自己是個好人,并不是為了解決問題!”我的這位總編朋友對我的這位記者朋友下了個如此鮮明的結論。
面對他們兩位的矛盾,作為他們共同的朋友,我真不知如何說好。支持這個吧,沒有錯;反對那個吧,未必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