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萬宗 宗大偉
(1.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上海200433;2.上海財經大學經濟學院,上海20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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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種混合所有制結構效率更高
——中國工業企業數據的實證檢驗與分析
吳萬宗1宗大偉2
(1.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上海200433;2.上海財經大學經濟學院,上海200433)
基于國家統計局工業企業微觀數據(1998-2007),運用修正的OP方法估計了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并以企業實收資本所反映的混合所有制結構為視角,深入考察不同混合所有制形式的企業效率差異問題。研究發現:第一,僅僅包含公有資本或者僅僅包含非公有資本的企業效率是相對較低的,而公有資本和其他非公有資本混合的企業是效率更高的群體,其中所有制越多元化效率優勢愈加明顯,說明公有資本和非公有資本的交叉混合能夠形成一種取長補短、相互促進的效應,從而提高企業效率;第二,對于勞動密集型產業,公有資本和港澳臺資本的混合能夠發揮出港澳臺資本在這類產業內的相對優勢,而對于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來說,外商資本的加入,更好地提升了這部分企業的效率。
改革;轉軌經濟;混合所有制;企業效率
混合所有制改革伴隨了新中國歷次經濟體制改革,從最初的國營經濟遵循“一大二公三純”的社會主義改造原則,到改革開放后,外資獲得準入,“三資企業”開始出現;國務院在上世紀80年代推動優勢互補的“經濟聯合體”,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混合所有經濟;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企改革迅速推進,國有企業大幅度從競爭性行業中退出,民營經濟開始大規模進入實體經濟;最終,在黨的十五大正式提出“混合所有制經濟”。據統計,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有超過40%的國有企業進行了民營化改革,截至2011年底,中央企業登記總戶數20 624家,其中公司制企業14 912家,改制率72.3%,較2002年的30.4%提高40多個百分點。在新的形勢下,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并指出“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有利于國有資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經濟力,有利于各種所有制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中央政府向市場釋放了全面深化改革
部署、加強制度創新的信號與決心,把對國有經濟的改革,再次聚焦到了混合所有制上。那么,面對當下積極推進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由國有資本和集體資本構成的公有資本如何與非公有資本交叉持股?如何相互融合?這牽扯到混合所有制的結構問題;對于那些不同類型的產業,又是哪些混合所有制結構能夠有效放大國有資本功能、釋放市場活力呢?這是效率差異的問題。對于這些問題的解答,本質上是在解決資本的優化配置,也是當前混合所有制改革中急需破題的環節,本文將結合中國工業企業微觀數據,運用計量統計方法對此展開相關研究。
早期國內外文獻對于不同所有制效率差異的研究更多是將所有制進行簡單的多元劃分,討論不同所有制類型對企業效率的影響是否不同。錢穎一(1996)考察了國有企業早期的民營化改革,他發現這種產權或者所有制的多元化具有顯著的利益驅動,而受利益驅動的所有者行為明顯地提高了國有企業的效率[1]。姚洋(1998)利用第三次全國經濟普查數據的資料,將企業分為國有經濟與非國有經濟成分,通過實證方法研究了這兩個所有制成分對中國工業企業技術效率的差異。結果表明,非國有企業的效率顯著高于國有企業[2]。劉小玄(2000)根據1995年全國工業普查數據,在競爭性的產業環境之中,按照數據記錄的企業注冊類型對效率進行了測定與比較,其研究發現,私營個體企業的效率最高,三資企業其次,股份和集體企業再次,而國有企業的效率最低[3]。賀聰和尤瑞章(2008)使用索洛剩余法和 Malmquist 指數法對不同所有制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進行估算和拆分后發現,私營工業企業的技術效率優于國有和外資工業企業。但是,近年來私營工業企業的技術進步率有所下降, 導致全要素生產率下降, 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中國私營企業面臨的融資瓶頸約束[4]。
還有部分文獻基于上市公司的公開數據,通過研究上市公司的股權結構來發現企業效率的差異。許小年和王燕(1999)研究了所有制結構是否對中國上市公司的效率有影響,研究結論表明公司的盈利能力與法人股存在正向關聯,而與國有股不存在顯著聯系,并且隨著國有股持股的增加,勞動生產率呈下降的趨勢[5]。孫永祥(2001)對國有控股上市公司與民營上市公司的股權結構和效率進行了研究,就平均總資產收益率、平均凈資產收益率和托賓的Q值三項效率指標來說,民營上市公司優于國有控股上市公司[6]。徐曉東和陳小悅(2002)得到了類似的結論,第一大股東為非國家股東的公司有著更高的企業價值和盈利能力[7]。
劉小玄和李利英(2005)通過451家樣本企業的調查數據,根據企業股權結構的變動來分析效率變化。結果表明,國家資本股權變化與企業效率水平呈負向關系;個人資本股權變化則與企業效率呈正向關系。進而總結出產權的變革取得了推動企業效率提高的積極作用[8]。胡一帆、宋敏、鄭紅亮(2006)基于一份世界銀行的獨特調查數據,更加細致地劃分了私人與國有股份,研究了所有制多元化對公司績效的影響。結果發現,私有與外資股份對企業效率最具激勵作用[9]。上述兩篇文獻雖然都考察了企業產權或者所有制結構的多元化,用實證檢驗了“國退民進”的改制方向與企業效率的提高方向是一致的。但是,二者均沒有涉及不同的產權或者所有制的組合是如何影響企業效率的。另外,上述兩篇文獻以企業的產值為被解釋變量,然后在OLS回歸模型中加入企業的產權或股權結構的變量來捕捉不同產權或者股權結構對效率的影響。這樣的方法,固然能夠說明所有制結構的效率差異,但是,也存在著缺陷。原因在于,OLS估計企業的生產函數,往往存在著偏誤,故利用OLS估計企業生產函數,并加入代表所有制的變量來討論所有制結構對效率的影響,可能會存在著問題。因此,本文先估計生產函數,計算企業效率,然后再考慮所有制變量對效率差異的影響。
縱觀國內外現有研究,相比較轉軌資料豐富的中國經濟而言,混合所有制方面的研究尚顯缺乏,特別是在不同資本如何交叉持股、相互融合層面沒有給出具體的路徑,也沒有相關文獻在實證層面去說明“混改”的誤區,即不能陷入“一混就靈”的誤區,不能為混合而混合。當然,造成相關文獻缺乏的原因,一方面在于理論層面難以達成共識,另一方面受制于數據的收集。與現有研究不同,本文從傳統的企業效率視角出發,給出一個適用于中國具體實際的混合所有制結構劃分,在不同的產業層面探討不同的資本混合對企業效率的影響,這對于研究者面對復雜的所有制結構來說,無疑是一個新的視角,可以得出一些普遍而又深入的結論,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進程提供政策建議。
(一)數據
本文的數據源自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由國家統計局每年對兩類工業企業進行調查:一是所有的國有企業(SOEs);二是年銷售收入超過500萬元人民幣的非國有企業(non-SOEs)。本文所使用的時間跨度是1998年至2007年,數據集所含的變量個數有100多個,以企業特征、財務指標為主。
數據中有些變量的數值可能是因為企業錯報或者漏報造成了與事實不符的結果,本文根據以下原則刪除部分企業:第一,關鍵的財務指標不能缺失或者為負,否則刪除該企業,如總資產、固定資產凈值余額、銷售收入、工業總產值等;第二,依照Brandt等(2012),企業的職工人數不能低于8人,否則刪除該企業[10]。此外,與Cai和Liu(2009)一樣,本文根據一般公認會計原則(General Accepted Accounting Principles)刪除了不滿足以下原則的企業:①總資產不能小于流動資產或總的固定資產;②總資產必須大于固定資產凈值余額;③每個企業的經營狀態需要正常,且企業代碼不能缺失,同一年內必須唯一;④企業的創建時間必須有效,例如創建年是2007年以后或者創建月小于1或者大于12等都是無效的創建時間;⑤企業的銷售收入必須大于500萬元人民幣[11]。
本文主要關注不同的混合所有制結構可能帶來的效率差異問題,因此,與劉小玄(2000)的選擇類似,用來研究的那些產業應該是各種所有制能夠自由進入或退出的領域,需要排除那些政府限制或尚未大面積放開非公有資本進入的產業,例如石油、天然氣、煙草加工、電力(包括核動力)、煤氣與自來水生產等部門[3];另外,為使得分析結果具有較大的可比性,排除那些具有顯著異質性的產業,它們或受自然資源條件的較大制約,或受原材料以及價格的較大影響,例如有色金屬采礦業,糧食、水產、肉類、制糖、木材加工等初級農林畜牧魚產品加工業。最后,本文排除了那些具有服務貿易性質的修理業和非公有資本具有顯著優勢的服裝、皮革加工產業。
通過以上的篩選,得到用于實證研究的樣本觀測值,覆蓋了從1998年至2007年十年數據,共1 014 789個樣本觀測值。基本包括了所有競爭性產業(21個),例如紡織、機械、醫藥制造、橡膠制品等,它們都是一些競爭性的并經過了大規模企業改制的產業,同時保留了相當比例的公有資本,能夠反映大多數中國企業的轉軌特征。
(二)混合所有制結構劃分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混合所有制,因此,有必要在理論上闡明其與所有制的關系,給出其清晰的內涵定義,從而為探討混合所有制結構的劃分提供理論前提。事實上,“混合所有制”是對中國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下,既堅持公有制主體地位,又必須適應生產力發展、順應改革要求而出現的一種新的所有制形式,有其歷史必然性。本文在梳理前人研究和相關政策中,更加偏向于認為混合所有制是所有制結構優化的產物,是經濟運行中資源優化配置在整體上的要求,有其雙重的涵義:在宏觀層面,指整個社會的多種所有制形式和經濟成分并存的格局;在微觀層面,指不同所有制性質歸屬的資本在同一企業中的“混合”[12]。
根據混合所有制的定義,伴隨著經濟改革的不斷深入,社會基本所有制結構的動態演進,宏觀所有制結構的變化必然在企業層面有所反映。因此,企業內部的微觀所有制結構也在發生改變。當市場競爭變得日益激烈,越來越多的企業改變過去單一所有制成分,轉為由不同的所有制成分通過合資或者合作組成。而由這些基本所有制(原生的*在給維·伊·查蘇利奇的復信稿中,馬克思評價亞洲的“農村公社”時說,“農業公社既然是原生的社會形態的最后階段,所以它同時是向次生的形態過度的階段”把社會基本的所有制稱之為“原生的”[13]。)共同投資組合而成的所有制才是混合所有制,如各種形式的聯營企業、中外合資、中外合作和股份制企業等。因此,從微觀的企業層面來看,混合所有制不會是一種形式,而是多種形式,從而形成了混合所有制的結構。本文正是依據這一點,在劃分混合所有制的結構時,重點關注了那些含有公有資本的企業組合[14]。
本文按照工業企業數據庫中企業實收資本*楊新銘、楊春學選擇實收資本來量化公有與非公有制經濟的資本結構,本文與其一致[15]。數據,將國有資本和集體資本整合為公有資本(Pu,其本質也是一種混合所有制),其他個人資本(Pr)、港澳臺資本(HMT)、外商資本(For)看作非公有資本*由于信息發布的限制,我們甚至難以剝離法人資本中公有制與非公有制成分,更別提詳細的所有制信息。因此,本文刪除那些法人資本為非零值的企業,以便構造出內涵一致的所有制結構。裴長洪在總量上分離了中國公司制企業(文章中指代混合所有制)的公有制與非公有制成分,但尚未有人在企業層面給出具體的法人資本分解方法[16]。。將所有企業分成公有資本、非公有資本、公有和個人資本混合(Pu+Pr)、公有和港澳臺資本混合(Pu+HMT)、公有和外商資本混合(Pu+For)、公有和兩種以上非公有資本混合(Pu+Pr、HMT、For)。表1反映了數據庫中1999年、2003年、2007年不同混合所有制企業的數量變化。通過表中的數據,可以看出,包含公有資本的企業數目在逐步減少,這反映公有資本在不斷退出競爭性產業,公有資本越來越表現出在控制力上而非量上的優勢。非公有制資本卻在不斷增加,在1999年時,僅僅19 139家,而這個數字到了2007年提升到了144 103家,增加了653%。

表1 不同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分布(1999、2003、2007)
注:限于篇幅的原因,表中數據僅列出1999、2003、2007三年,但其余各年和所展示年度的發展趨勢是一致的。
資料來源:根據工業企業原始數據整理而得(下同)。
(三)樣本特征
本文主要研究所有制特征,根據以上混合所有制結構的劃分來展示一些樣本特征。樣本企業的公有制與非公有制經濟資產結構狀況見表2。
由表2可見,在競爭性的樣本企業中,公有制資本在整體上趨于減少,而非公有制則在逐年增大資本,這和表1的企業數目的發展趨勢也是一致的。1998年公有資本占比為69.4%,非公有資本只占30.6%;到了2007年 ,公有資本占比下降到19.7%,非國有資本上升到80.3%。從中可以看出,對于競爭性產業的改制方向是“國退民進”,用少量的公有資本吸納更多的非公有資本參與到競爭性產業中來。而在競爭性產業內,混合所有制結構中的少量公有資本能否釋放活力,展現控制力、影響力,則是本文主要研究的方向。
表3說明在傳統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內,公有制企業的工業增加值在迅速減少,而非公有制企業的工業增加值則在飛快上升,其他所有制形式有增有減。對于技術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產業內的非公有制企業來說,仍然保持較高增長。另外,在技術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產業內,公有制企業在企業數目大量減少的情況下(見表1),仍能維持相當水平的工業增加值,說明在這兩種類型的產業內,公有資本的控制力、優勢在顯現。表內的樣本特征也從一個方面向我們提出問題,非公有制企業工業增加值的增長是否是一個有效的增長,而非僅僅是因為企業數目的大量增加。

表2 1998—2007年公有制與非公有制經濟資本結構 單位:(千億)

表3 代表性產業*這里牽扯到對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產業的劃分,本文基本遵照文東偉他們的劃分方法,在二位數代碼產業層面,將21個產業劃歸為不同的產業類型[17]。不同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工業增加值(1999、2003、2007) (單位:億)
(一)TFP的估算
對于企業效率的估算,選擇的指標和方法有多種,本文采用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的概念。TFP指標能夠較全面地反映企業各種投入要素的平均產出水平,能夠真實地體現個體企業的效率本質。傳統的OLS方法估計TFP會產生同時性偏差(Simultaneity Bias)和樣本選擇性偏差(Selection Bias)。 本文基于Olley和Pakes(簡稱OP,1996)的半參數方法估計兩位數產業層面的生產函數,同時解決上述兩個偏誤問題[18]。與Olley和Pakes (1996)不同的是,本文參照簡澤(2014)的方法[19],借鑒Levinsohn和Petrin(簡稱LP,2003)將對數形式的實際中間投入作為企業預先知道但對計量學者來說卻不可觀測的效率沖擊的代理變量[20],替換OP方法中的實際投資,以此來解決同時性偏差問題,這一替換的好處是可以減少因為投資數據缺失而產生的數據刪除,并通過OP的方法計算企業退出概率來解決選擇性偏差問題。在估計TFP的過程中,根據Brandt等(2012)[10]提供的指數平減了投入品價格與產出的價格,并借鑒湯學良(2015)的方法[21],運用永續盤存計算企業的資本存量。
表4列出了修正的OP和OLS方法對生產函數的估算結果,同樣以三個產業——紡織業(17)、醫藥制造業(27)和橡膠制品業(29)來分別代表勞動密集型產業、技術密集型產業和資本密集型產業。通過比較可以發現,修正的OP方法測算的結果低于OLS方法,這說明OLS方法產生了明顯的偏誤,從而低估企業效率水平。因此,本文的分析采用修正的OP方法估計TFP,描述性統計見表5。

表4 代表性二位數代碼產業生產函數的估計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1%的顯著水平上統計顯著,括號內為t值(下同)。

表5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二)變量選擇與模型構建
在回歸模型中,TFPi為被解釋變量,數據來自修正的OP方法。除了本文重點關注的混合所有制結構Owni變量之外,基于現有的研究梳理,在控制時間Year、地區Area和產業Industry等變量的同時,本文參考孫曉華(2014)的設定[22],考慮加入企業規模Sizei、出口規模Exi、補貼率Subi、利潤率Proi、資產負債率Dari和企業年齡Agei等控制變量,各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5。最終,本文設定如下基本回歸模型
lnTEPi=c+α1Sizei+α2Exi+α3Subi+α4proi+α5Dari+α6Agei+β1(Own)i+β2(Year)i+β3(Area)i+β4(Industry)i+μi
其中,Own、Year、Area和Industry分別為混合所有制虛擬變量向量、時間虛擬變量向量、地區虛擬變量向量和產業虛擬變量向量;此外,c和μi分別為常數項和誤差項。β1則反映了不同混合所有制形式的企業在全要素生產率上的差異。
(三)回歸結果分析
本節包括了基于回歸方程的四個檢驗。表6中的模型1對全部樣本企業進行OLS回歸。除了補貼率沒有對企業的效率產生顯著性的影響,基本上所有的控制變量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企業規模的估計系數為0.000 25,意味著企業勞動投入增加10人,會給企業效率帶來0.25%的提升;在總體樣本中,出口規模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企業能夠通過出口行為學習先進的技術和管理,從而提升企業自身的效率水平;補貼率在回歸結果中并沒有一個顯著性的表現,其原因可能是補貼造成部分企業在生產管理的各個環節產生“懶惰”[23],從而降低企業效率,補貼也會給部分企業帶來激勵,促進了企業的研發、技術設備革新,從而提高這部分企業的效率,最終使得我們不能夠說補貼率會對企業效率有影響;企業的利潤率可以反映其盈利能力,擁有較高利潤的企業更加容易增加研發、開發新產品和擴張規模,從而提高企業的效率,所以利潤率的回歸結果為正也符合直覺;資產負債率對企業效率的影響是負向的,這意味著企業面對較高的金融風險不利于長期穩定經營,進而不利于企業效率的提升。企業年齡對效率有正向影響,因為企業年齡越大,說明企業在該行業中經營的時間長,積累了豐富的生產經驗,有效率上的優勢才能在長期的競爭中生存下來,從而表現出優于其他年輕企業的生產效率水平。
在控制了以上變量的條件下,本文關注的混合所有制變量的系數呈現以下結果。
(1)僅包含公有資本的企業是所有分組中平均效率最低的。在本文的分析中,純公有制企業被設定為參照系,可以看到其他所有制類型對企業效率的影響都顯著高于它。這一結果與劉小玄、李利英(2005)得出的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是效率最低的兩類企業,胡一帆等(2006)認為的私有股份和外資股份對公司生產率較國有股份具有更大的激勵和績效提高作用是一致的。可見,與大多數研究的結論相同,公有資本具有十分顯著的、最低的效率。由于本文是在競爭性環境下進行的分析,公有資本沒有退出且沒有進行“混改”的企業表現出低效,從側面驗證了中國漸進式的“混改”方向是正確的。
(2)各非公有資本組成的企業并沒有想象中那樣表現出最高的效率。相反,這部分企業的效率水平處于所有制結構中的倒數第二,估計系數僅有0.116,只比純粹的公有資本企業高,并且顯著低于其他公有資本參與混合的企業。這一回歸結果似乎違反了現有的大多數結論,但仔細分析其實這一結論是不與之沖突的。原因有二:第一,本文不同于以往的所有制結構的劃分,以往的劃分以資本占多數的所有制類型來定義。因此,不能反映資本的混合結構,即使外資企業表現出最高的效率也不能武斷地說是因為有了更多的外資,才表現出高效。而那些純外資企業在中國可能并沒有顯示出高效率,正如本文所展示的這樣。第二,國有企業處于“漸進式”的轉軌時期,通過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引入先進的管理,轉變企業發展模式,這些改革所釋放出的活力是巨大且富有成效的。應該說對外資、個體企業的追趕是“蹄疾而步穩”的;相反,民營經濟的發展也進入了瓶頸,一些制約它們進一步發展的問題愈加嚴重,從而造成了效率低下也是有可能的*賀聰和尤瑞章的研究發現,近年來私營工業企業的技術進步率有所下降, 導致全要素生產率下降, 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國私營企業面臨的融資瓶頸約束[4]。。最新的研究顯示,孔東民等(2014)利用雙重差分模型,發現國有企業的TFP相對于外資企業呈現顯著的“追趕效應”,并且這種效應從2004年起具有顯著的提升[24]。這說明國有企業改革,即混合所有制改革是能夠提升企業效率,縮小與外資企業差距的。
(3)各公有資本參與的混合所有制企業釋放了企業活力,顯示了公有資本的控制力與影響力。四種公有資本參與的混合所有制企業表現出了高于單純公有資本和單純非公有資本企業的效率,換句話說,公有資本參與的混合所有制企業是效率最高的群體。其中,公有資本混合個人資本(Pu+Pr)的效率水平是0.226,公有資本和港澳臺資本混合(Pu+HMT)對企業效率影響大小為0.438,而在公有資本和外商資本混合(Pu+For)的時候,這一結果是0.710。當然,公有資本和兩種或者兩種以上的非公有資本混合的企業(Pu+Pr、HMT、For)占有絕對效率優勢,它的估計系數達到了0.843。可見,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當公有制資本參與到企業的資本運營中時,各種所有制能夠取長補短,相互促進,發揮了國有經濟對國家經濟發展的控制力與影響力作用,這體現在TFP的提升上,顯著地高于那些沒有進行改革的純粹公有資本企業或純粹非公有企業。而所有制的多元化(Pu+Pr、HMT、For)能夠帶來最為顯著的效率提升,這也符合公司治理有關產權多元化帶來的監督以及激勵效果理論。

表6 不同混合所有制結構的企業效率比較
注:所有制虛擬變量前的回歸系數指不同所有制類型企業在回歸分析中所得估計系數,這些系數能夠表示不同的混合所有制形式的效率差異。回歸系數為0表示作為其他的基本參照,低于0的表示小于參照標準,而高于0的則為大于參照標準。回歸系數越大則表明該形式的企業效率越高。為了節省篇幅,本表未列出其他虛擬變量的回歸系數,包括年度、地區、產業。
模型2、模型3和模型4分別在勞動密集型產業、資本密集型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樣本上運用OLS回歸,進一步分析各混合所有制形式對企業效率差異的影響,并得到以下結果。
基本上,分產業回歸結果中的控制變量估計系數與總體回歸模型的結果是保持一致的,對于分產業類型回歸結果中大部分所有制變量的估計系數與總體回歸的結果也是一致的,驗證了模型的穩健性。但是,這里具有一些有意思的發現。橫向比較三個產業類型的所有制變量估計系數,可以發現,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系數絕大多數高于其他兩個類型。這說明“混改”對于勞動密集型的產業效果最好,這也符合國家積極轉變這部分企業粗放發展模式的要求,改革釋放了這類企業的效率。縱向來看,在勞動密集型產業內,僅有港澳臺資本混合的企業(Pu+HMT)與另外兩類企業(Pu+For;Pu+Pr、HMT、For)的效率差異較小,具有相對優勢,而其他兩種產業類型內,僅有港澳臺資本混合的企業(Pu+HMT)在效率上并沒有相對優勢。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不僅是資本的簡單混合,也是治理結構和管理方法上的有效配合。眾所周知,戰后亞洲經濟的騰飛,其中最受關注的是包括了港臺在內的“亞洲四小龍”,它們在當時勞動力成本低的勞動密集型產業中積累了大量的管理經驗。因此,當公有資本和港澳臺資本混合時(Pu+HMT),能夠發揮港澳臺資本在管理勞動密集型企業上的管理優勢。而對于資本密集型產業來說,公有資本和外商資本混合的企業(Pu+For)相對于有兩種以上非公有資本參與混合的企業(Pu+Pr、HMT、For)來說,效率差距非常之小,在技術密集型產業中甚至成為效率最高的企業。數據顯示*根據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數據計算所得。,在技術密集型產業中(以醫藥制造業為代表),單獨外商資本參與混合的企業(Pu+For)研發投入僅為0.56%,而新產品產值確為3.4%,新產品產出與研發投入比達到607%。而同期這一指標,兩種以上外資混合企業(Pu+Pr、HMT、For)、私人資本混合企業(Pu+For)、港澳臺資本混合企業(Pu+HMT)分別只有313、104%、16.3%。可見,只有外商資本參與的混合所有制企業(Pu+For)表現出了外商在研發效率上的絕對優勢。
對于轉軌過程中的國有企業來說,不同的混合所有制結構對效率水平是否具有顯著作用,即公有資本和非公有資本應該怎么“混”,才能發揮這一制度的優越性,使得公有資本發揮控制力。可見,“混”是手段,“合”才是目的。
本文選擇兩步來探討混合所有制結構的效率問題。第一步采用修正的OP方法,估計出企業的生產函數,并計算出全要素生產率TFP;第二步將企業的TFP作為被解釋變量,再利用OLS回歸模型加入混合所有制結構的啞變量來捕捉不同的混合所有制形式對企業的效率影響。本文發現,僅僅包含公有資本或者僅僅包含非公有資本的企業效率是相對較低的,而公有資本和其他非公有資本混合的企業是效率更高的群體,這說明在競爭型產業內,混合所有制的改革方向是有效的,通過公有資本混合非公有資本于同一企業內,能夠達到各所有制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進而產生效率提升的目的。當企業內所有制因子越多元化時,這種效率增加越發明顯。更加細分的結果是,在勞動密集型產業內,公有資本和港澳臺資本的混合能夠發揮出港澳臺資本在這類產業內的相對優勢,而對于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來說,外商資本的加入,更好得提升了這部分企業的效率。
時下,許多省市紛紛推出“混改”意見指導國有企業改革,一些中央和地方的大型國有企業也推出了發展混合所有制的設計方案。通過本文的研究,我們為下一步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提供以下政策啟示。
首先,不能陷入“混改”的誤區,即認為“混改”是靈丹妙藥,一吃就靈,更不能為混合而混合。發展混合所有制要堅持效率為導向,正如文中所看到的那樣,公有資本和個人資本的混合是效率相對低下的,這也警示我們在混合的過程中要公開透明、系統科學地評估公有資本,同時要十分謹慎的吸納非公有資本的入股,堅決打擊可能發生的暗箱操作和權錢交易,從而防止優質公有資本的流失,保證混合是為了更好地提高企業效率。
其次,積極引導不同類型的非公有資本向能夠發揮其優勢的產業聚集,優化企業混合所有制結構,從而提升非公有資本和公有資本的交叉融合的能力。在本文的分析框架內,非公有資本企業個數是逐年遞增的,特別是民營企業或者說是個人資本企業。但是,個人資本參與混合的企業效率卻不盡如人意。那么,如果這部分數量龐大的企業通過混合釋放出了應有的活力,必然能給國家經濟帶來質上的飛躍。這就要求公有資本在與個人資本混合的過程中,幫助民營企業完成資本社會化、管理現代化的轉變,緩解融資約束的瓶頸,轉變管理模式,從而有利于這部分企業的效率提升[25]。對于港澳臺資本來說,積極引導他們進入勞動密集型產業,發揮其管理優勢,提升企業效率。對于在技術研發上具有優勢的外商資本來說,要積極引導他們參與到資本密集型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中去。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研究基于競爭性產業,在這個框架下,研究說明了不同的混合所有制形式是有效率差異的。但是,實證的結果也可能僅適用于這些產業,至于那些關系國民經濟命脈或者自然壟斷的產業,進行混合所有制的改革是否有效,值得進一步研究;同時,對于構建系統的混合所有制理論來說,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是效率是否會影響企業對于混合所有制形式的選擇?受限于數據,本文并沒有給出答案。但是,隨著新一輪混合所有制的推進,將會為效率是否影響所有制這一問題提供更多的詳實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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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應育松
WU Wan-zong1, ZONG Da-wei2
(1.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Shanghai 200433, China; 2. School of Economics,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Shanghai 200433, China)
Based on the National Bureau of industrial firm level data (1998-2007), this paper uses the modified OP method to estimate firm’s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TFP). Our research star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aid-in capital which can reflect the structure of diversified ownership and studies the efficiency differences of those firms with different diversified ownership. Specifically, we based on the OLS model to test the impact of the mixing of different capitals on firm’s efficiency. We find that: first, the productivity of the firm containing only the public capital or containing only non-public capital is relatively low, while the public capital mixed with other non-public capital is more efficient. The more diversified the ownership is, the more obvious the efficiency is, which fully shows that the cross mixing of public capital and non-public capital can form a kind of complementarity and mutual promotion effect to improve firm’s efficiency; Second, in the labor-intensive industry, when public capital mixed with Hong Kong, Macao and Taiwan capitals, these non-public capital can show a managerial advantage in this industry, and for capital-intensive and technology-intensive industry, the joining of the foreign capital can better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these firms.
reform; transitional economy; diversified ownership; firm’s efficiency
2015-10-20
上海財經大學研究生創新基金資助項目(CXJJ-2015-328)。
吳萬宗,男,上海財經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博士生,主要從事產業經濟與企業績效研究;宗大偉,男,上海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常熟理工學院數學與統計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國際貿易與數理統計研究。
F121
A
1005-1007(2016)03-0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