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揚先抑的成長

大冰

2012年11月11日，光棍節(jié)。我履行了我的承諾，我租了一身禮服來到了她的婚禮現(xiàn)場。

我以婚禮司儀的身份站到了月月身旁。

誰都沒想到她會結(jié)婚結(jié)得這么突然，但她篤定地告訴我：“沒錯，是真愛！”

新郎很帥，那種干干凈凈的帥。他是音樂世家出身的高端理工宅男，是我見過長得最像明星的工程師。

他對她疼愛無比，逮著空兒就眉開眼笑地牽著她的手，笑得又帥又憨。他一直牽著她的手，婚禮儀式過程中也不例外，把舞臺下一堆又一堆的已婚女人羨慕得死去活來。

他們倆是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上結(jié)緣的。

理工男默默地移走月月面前的酒杯，給她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開水……一屋子人，只有他在意了她正在感冒發(fā)燒。

許多年來，她一直是獨自生活、獨自成長的女漢子，永遠是自己在照料自己。朋友們相處時，也永遠是她來扮演姐姐的角色去照料旁人。

在騰騰的水汽中，對的人從天而降。

她端起杯子，慢慢地，整杯飲下。理工男再次走過來，拿走杯子，默默加滿。

十幾年的漂泊塑造了月月獨特的氣質(zhì)，理工男隔著她的殼看到了她的瓤，他由外及里、由里及外地愛上了她的全部，愛她有嚼頭的楚楚動人，也愛她飽經(jīng)世事后的懂事大方。他瞬間做出了決定，發(fā)心動愿想去憐惜她。

理工男后來給她唱歌：“如果我是雙曲線，你就是那漸近線，如果我是反比例函數(shù)，你就是那坐標軸……”

理工男對她說：“我們之前的人生，沒有什么交點，可是，請允許我從此以后，永遠和你身處在同一個平面。”

帥氣的男人把情話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月月笑而不語，在手掌上寫字給他看。

掌心中只有三個字：娶我吧。

他用兩杯開水，換了她一顆心。

婚禮儀式上，我問一對新人：“你們彼此確定對方就是真愛嗎？”

理工男憨憨地看著她，低聲說：“就是你哦。”

隔著厚厚的粉底，月月臉紅紅的……她沒說話，只是無限溫柔地看著他，像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看著她從不敢奢望的禮物。

我想我會一直記得他們倆那時的模樣，好似兩個青梅竹馬的孩子。

婚禮結(jié)束兩個月后，月月忽然半夜給我發(fā)來長長一段微信：

在我認為自己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16年后，我終于開始懷舊，并為此流淚。

過去，我一度認為自己的成長是一段漂流木流浪海上的過程，就算終于被沖上海岸，也是筋疲力盡，沒有熱情和希望。我也曾一度認為那些年的漂泊是可有可無的，可以隨時淡忘……今晚回頭看，猛然間，方品味到它的珍貴和回甘。

今時今日，我對著電腦聽著音樂逛著淘寶，偶爾側(cè)過頭，看著兩米之外床上熟睡的人。我時而微笑，時而流淚，這種愛深厚平靜、彌足珍貴，這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感讓人瘋狂。

回頭看看往昔，真心慶幸那些停停走走的流浪，現(xiàn)在眼淚止不住地流淌……我為自己終于獲得的這份成熟而無比欣慰。

以前我說，如果我有一個小孩子，我怎么會舍得再讓她獨自一個人去游蕩？當下我在想，如果我有了一個小孩子，我反倒祝愿她能得到的，是這種欲揚先抑的成長。

好一個“欲揚先抑的成長”。

誰的人生都不可能一馬平川，與其前途未卜時黯然神傷，不如把這條路認知成一場欲揚先抑的成長。幸福或許是一顆一直揣在你口袋里的糖，可那奇妙的甜，只能被舔過種種滋味后的味蕾品嘗。

一個女人在她而立之年后，才獲得了她的糖。

略有不甘，更多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