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美意

賀朗年

理發的時候喜歡和發型師阿Kim聊天。

記得多年前一個刮臺風的晚上，我一邊被理發一邊對阿Kim說：“我想把頭發留長，你覺得前景如何？”

他半天沒吭聲。過一陣，我聽到他冷靜地說：“你是個沒有耐性的人，算了吧?！?/p>

這樣黯淡的認識，足以令一位年長的女士崩潰。我呆了呆，忽然想起曾經跟一位年輕同事描述我想學擊劍的愿望，同事笑了：“你這么差的協調性，還想玩那個？”

看我發呆，阿Kim反應過來：“我這樣說是因為你每次頭發稍長一點就要剪掉啊。你做別的事肯定有耐性的，比如說工作?！?/p>

那時阿Kim還很年輕，斯文模樣，講白話，好脾氣，瘦，有時穿一雙左右腳顏色不同的球鞋，很得意。十年后他結了婚，買了房，有了三個兒子——小的兩個是雙胞胎。生活壓力陡然增大，他就有點開始謝頂，每次我遺憾又添白發時，他就說：“我情愿像你這樣。你看周星馳的白發，幾滄桑，幾有型。”

他告訴我他喜歡跟顧客聊天，因為每個人有不同的職業、性格和見識，和他們聊天，會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他說：“這就是人生，對吧？”

我覺得他本質上是一個哲學家。

中間我離開深圳去外地住了一年。行前，阿Kim頂著一顆蘑菇云狀的陳奕迅頭，在鏡子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是一個轉折點，人一生不是經常能有這樣的機會……”

后來我回到深圳，發廊從福田搬到羅湖，我感嘆路程遙遠，阿Kim就說：“雖然遠，但你過來的路上，說不定就會碰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這可以給你寫文章增添靈感?。　?/p>

我點頭如搗蒜：您說得對。

同樣的啟示還來自黃生，他是一家航空售票處的經理，在網絡購票尚未普及的年月，我是他的老客戶。這位先生說話做事都異常爽快，記得有次我跟他討論一件事有點躊躇，他說：“這就相當于你上班走深南路可以，走濱河路也可以，平時你走慣了深南路，為什么偶爾一兩次不可以試試濱河路呢？”

好吧，我承認，這有點醍醐灌頂的意思。

還有小區旁邊服裝店的老板姐弟，他們會經常點評我最近胖了還是瘦了。比如昨天，我路過的時候，他倆齊聲說我氣色好，人也瘦了。我說其實身體經常有故障，他倆就說：“我們覺得你很好！加油！”

我并沒有購物，但是一路愉快地回了家。

這就是日常的美意吧，在你的周遭，你遇見很多人，他們是發型師、干洗店老板、售票員、菜販、縫紉師傅或者保險經紀，他們幫你完成生活中的瑣碎事，還附贈人生啟示。

你真該謝謝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