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涌
6月27日,民法總則草案正式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民法典的編纂邁出了關鍵的第一步。回望歷史,編纂民法典的努力雖屢遭挫折,但民事法律建設已經蔚為大觀。在過去三十年中陸續頒布的婚姻法、民法通則、合同法、物權法、侵權責任法等等,已經構成一部民法典的全部要素,也為新一輪民法典編纂的啟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考察當下中國民事法律的現狀,民法典的編纂主要應完成三個使命:一是微觀層面,對于諸多具體規則層面的空白與問題,進行技術補正;二是中觀層面,使民法結構更加體系化、邏輯更加精致化,更有利于司法適用;三是宏觀層面,對諸如土地制度、人格權制度、法人制度之類的重大制度,作出創新和突破。其中,以規定民法基本原則和一般性規則為己任的民法總則,對于能否完成民法典編纂的三大使命,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從目前的民法總則草案看,不乏亮點,比如明確胎兒的權益保護、完善監護制度、將網絡虛擬財產列為權利、增加修復生態環境的責任方式等等。再比如,相對于多數國家長達五年的民事訴訟時效,我國現行時效僅為兩年,而民法總則草案則擴張為三年,顯然是權利保護上的一種進步。上述突破主要集中在民法典使命的第一層面,即具體規則的技術補正,總體而言符合先進的民法理念,值得稱贊。
至于民法典編纂第二層面的使命,由于民法理論相對成熟,民法總則草案相對于三十年前的民法通則,在結構的體系化和邏輯的精致化方面,已有很大的進步。
而民法典編纂的第三層面使命是問題的關鍵,且與憲法密切關聯。但恰恰是在重大制度的創新和突破方面,目前的民法總則草案仍存不少值得改進之處。
首先是法人分類的問題。法人分類是民法典編纂中的重要問題,多數國家的民法典采納社團法人和財團法人的分類,我國民法總則草案并未沿用這一思路,而是采用了營利性法人和非營利性法人的分類,該分類其實是沿襲了我國民事立法的傳統,有其合理性。不過,
“營利”與“非營利”分類的意義不應僅僅是理論分類,更在于通過立法將非營利法人創設為一種基本的法人形態,不僅現有的社會團體法人、基金會法人、民辦非企業或事業單位等三元化類型應采納該法人形態,而且目前尚無法解決法人資格的非營利組織,比如現有的1 5.9萬個宗教活動場所,均無須另行立法,直接登記為該法人形態,即可解決法人資格問題。今后如出現新的非營利組織,也都無須單獨立法,直接納入其中即可。
但從目前的民法總則草案看,法人分類還只是停留在理論分類上,并未從改革現行非營利法人制度的角度出發,創設作為一般法人形態的“非營利法人”,而是仍然維持現有的三元化封閉的非營利組織類型,也沒有提出登記注冊的原則。能否在這些關鍵問題上有所突破,應當是未來草案改進時的重點議題。
其次是有關人格權的制度設計。正如法學家徐顯明所言:“民法總則草案僅規定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是不夠的。”民法總則應當深化憲法上已經確定的公民人格權的內涵,建立更詳細的人格權清單,民法典應當成為中國政府高度尊重公民人格權的標志性立法。
第三是有關集體土地流轉的問題。盡管民法總則無法完全解決這一問題,但應根據改革趨勢確立基本原則。在今后編纂民法典物權法部分時,則可以總結現有的集體土地流轉的經驗,建構成新的法律規范,充實憲法上的集體土地所有權的概念,使流轉成為可能。
總之,民法總則的制度設計,既應在微觀層面下功夫,更應直面宏觀層面的重大問題,并取得符合現代民法理念的突破。只有這樣,民法總則才能真正擔負起統領全局的使命,這也是民法典編纂取得成功的關鍵所在。
(作者為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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