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不安定因素

為了強調成為多星球文明的終極意義，馬斯克經常談到，縱觀歷史全局才能顯示出事情的真正重要性。看得越遠，事情的變化就需要更大，才能繼續在時間尺度上保持重要性。在物理世界也可以做這種拉遠的游戲。在你所處的位置，街道、房屋和汽車是重要的物體。但是從飛機上看，這些物體就都消失了，只有更大的物體才能被看到，比如城市、湖泊和山脈。從國際空間站（ISS）上看，只有大陸和海洋才是主要的物體。從更遠處看，只剩下行星和恒星。更遠一些，就只能看到整個銀河系了。

同樣的原理適用于在時間尺度上觀測生命。丑聞、金融市場變動、搶劫、抗議、運動賽事、兩名政客的會面都可以成為每天的新聞，但是這些事件相當小，不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從全年的時間跨度來看，就像在飛機上看地面，我們離每天的新聞事件太遙遠，大多數事件都看不清了，融合到了背景里。在這個距離，只有一年當中最具影響力的事件是可見的，那些在短時間內無法領會到的、橫跨更大時間尺度的重要故事情節，輪廓才開始逐漸清晰——可以是一次恐怖襲擊，一次大型選舉，或者是席卷全球的新產品或者新服務。

從整個世紀的尺度來看世界上發生的事，就像從國際空間站看地球一樣。這個世紀當中的重大事件就像大陸和海洋那樣，在一架飛機上是看不清楚的——影響廣泛的文化或者政治變革，戰爭以及其他大型悲劇對事物有怎樣的改變，突破性的科學進展，改變世界的技術進步。

如果把這一尺度放大到數千年，更大的故事情節就浮現在眼前——帝國的興衰，世界范圍宗教的發展，科學見解和技術的更新迭代，一些能夠在很多世紀當中持續影響世界的現象，比如帝國主義時代，工業革命，以及民族國家的誕生。

拉遠到10萬年，我們就可以看見人類這個物種的所有故事情節了：主要的遷徙、語言的發展、農業、文字，以及工業化世界的最終誕生。

然而，這個宏偉的尺度，對生命的整個故事輪廓來說，距離還是太近了。生命歷史的演進比人類歷史要緩慢得多。

即使拉遠到1000萬年的尺度上，我們也只能看見生命演進的大概故事情節。在我們自己的演化這條故事線上，我們可以看見類人猿逐漸在多樣化，人類和黑猩猩兩個部族分開，以及人屬逐漸演化，最終產生了人類。這也是生命歷史其他部分在1000萬年尺度上的故事情節——沒有什么大事發生，主要是現存生物的微調。

拉遠到5億年，我們就可以看到動物的偉大歷史了。隨著魚、昆蟲、爬行動物、哺乳動物的出現，生物體復雜度逐漸增大，隨之而來的是恐龍的興盛和滅亡。在這一尺度上，五次大滅絕事件清晰可見。

當一直放大到38億年，在這一尺度上，一頭是生命起源，另一頭是現在，這個尺度上哪些事件足夠被稱為重要？

我們看見單細胞的產生，然后是復雜細胞，之后是多細胞生命。我們看見生命多樣性爆炸式增長，從海洋走向陸地，最終通過哺乳動物的出現，擁有了高級智慧。

把哺乳動物和智慧包括在生命最重要的躍遷里似乎有些以自我為中心了，但并不是這樣。因為只有通過意識，生命才能進行新的偉大跨越——成為多行星的物種。

人類在火星上可以自給自足是偉大的歷史轉折，對所有地球上的生物來說，這一歷史轉折足以在最大的時間尺度上站穩腳跟。

當你以這種視角來看問題，就會意識到尼爾·阿姆斯特朗把登陸月球稱為“人類的一大步”的表達并不準確。登月的意義與首次將人送入太空和人類首次登上珠穆朗瑪峰一樣，確實是人類的一大成就。但是，如果海洋動物爬上陸地之后只是在那里躺了幾分鐘，就被海水重新沖回了大海，它就不夠格被稱為生命的“一大步”了，登月也是同樣。只有當某種變異的魚類開始以可持續的方式在陸地上生活，生命才邁出了“一大步”。只有永久殖民火星才夠得上這種稱贊。

但是，讓我們先停下來想一想，為什么在38億年的演進包，只有今天這個世紀才可能發生這樣一次的，僅有的六七次大的進步齊名的大進步？

另外，當我們邁進人工智能時代 ，就很可能會出現：（A）超級智能在下一個世紀爆發性增長。（B）某些事件永久并且戲劇性地改變地球上的所有生命（無論是好是壞）。這些事件是否也能夠稱得上是巨大跨越呢？

當我們對人類基因組的理解繼續加深，遺傳工程科學不斷進步， 在未來100年當中，是否可以預見人類壽命因此得以延長，甚至可以進行合法的年齡逆轉？如果這一切都將發生，我們戰勝了衰老，這難道不也是生命歷史上最重要的進步之一嗎？

為什么所有這些大的進步都集中發生在這一兩個世紀？

這或者是因為筆者無可救藥地幼稚，或者是因為我們正生活在一個非常活躍的時代。

前面討論過，發展速度能以指數級增長，進展越多，就越能為自身加速，從而產生級聯效應，使發展爆炸式增長。從歷史上一系列爆炸式增長的事件中可以看到這一點。

史前人類在區區10萬年的時間跨度當中對自然界產生了比其常態要大很多的影響——沒有哪個物種發生過這樣深刻迅速的變化。

放大一步，自從農業革命開始， 人類在過去10000年間的進步，比歷史上任何一個10000年的歷史階段都要巨大。

再放大，自從工業革命以來，工業和科技在過去兩個世紀，也就是1815年至2015年間的爆炸式增長，遠遠超越了此前任何一個200年的歷史階段。

當把所有這些圖表結合在一起，就得到了下面這張明顯的趨勢圖。

所以，或許我們確實生活在指數級增長的曲線急速上揚的階段，沒有誰經歷過這樣的時代。發展帶來的是能力，人類目前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影響力。

在某一個節點處，這種能力的增長會迅速到微生物和動物耗費上億年完成的巨大跨越，人類在一個世紀之內就可以完成。

當一個物種獲得了足夠的能力在一個世紀當中完成生命演進史上的極大跨越，實際上就可以在很多方面扮演上帝的角色了。我們姑且把這叫作達到“上帝節點”。如果發展確實在加速，那么一個先進的種族最終總會到達“上帝節點”。很多證據表明，人類已經離這個目標很近了——太空旅行、人工智能、生物技術、量子物理、納米技術以及軍事技術領域的發展，打開了一扇對未來產生難以想象的深刻影響的大門。

其中包括許多可以讓人類免于滅絕的積極進步，同時包含更多駭人的末日效應，毀滅整個種族，造成大規模滅絕，甚至直接導致生命絕跡——工程瘟疫，量子對撞機災難，失控的納米機器人連鎖反應，恰恰對我們不友好的超級人工智能，失控的氣候變化，以及其他我們甚至無法想象的事情，因為科技還沒有進步到那種程度。

今天談論到的大多數或好或壞的、造成大規模影響的情境最終都不會發生，但是有一些很可能就會，尤其是當相關技術持續發展時。我們可能在一生當中目睹多次影響力堪比生命從海洋走上陸地的事件。我們不僅僅處在成為多行星文明的發端，還可能同時處在許多其他重大飛躍的發端。

還有其他證據表明，我們生活在一個非同尋常的時代：

人類歷史上99.8%的時期，世界人口維持在10億以下。在這段歷史最近的0.2%當中，人口已經連續突破至70億。

直到25年以前，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聯通全球、可以自由獲取信息的載體，而今天，我們擁有互聯網。

在99800年的人類歷史當中，我們幾乎沒有使用任何自然界的能源，而在過去200年當中，我們突然將自己推進到化石燃料時代，在沒有完全理解自己行為造成的影響的情況下，耗費了規模巨大的地下貯藏的碳能源。

在過去1000個世紀當中，有999個世紀，人類的交通方式都是騎馬。在過去一個世紀，我們發明了汽車、飛機，并且飛上了月球。

如果外星生命在尋找宇宙中的其他生命，那么他們在過去一個世紀里找到我們的概率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大，因為我們向太空發射了無數信號。

自從進化出動物以來，平均每隔1億年就會出現一次大規模滅絕事件，目前我們很可能正在無意間制造第六起這樣的滅絕。

如果我們退后一步來審視今天的局面，就會清楚地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都非比尋常。今天的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擁有更大的能力，很可能在10億年之后，一名歷史專業的外星人會寫一篇關于地球生命史的論文，無論我們所處的時代走向如何，都將是這篇文章里的主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