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娟
“沒有紅軍的犧牲奉獻,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要永遠跟黨走,繼續在邊境線走下去,直到走不動、動不了的那一天。”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九師退休職工、守邊老人魏德友說。
10月25日上午,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內,數千名各界群眾慕名前來參觀“英雄史詩 不朽豐碑——紀念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主題展覽”。人群中有位老人格外引人注目,他身穿嶄新的白襯衫,胸前別著紅彤彤的“共產黨員”徽章,飽經風霜的臉上洋溢著自豪。他時而駐足細細觀看,時而低頭聆聽這些文物背后的故事。這位老人就是被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黨委授予“優秀共產黨員”稱號的九師退休職工魏德友,最近被中共中央宣傳部授予“時代楷模”榮譽稱號。
“沒有紅軍的犧牲奉獻,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要永遠跟黨走,繼續在邊境線走下去,直到走不動、動不了的那一天。”看完主題展,魏德友激動地說,今天到北京親眼看到紅軍長征的展覽,心里特別震撼,好幾次都止不住流淚了。
“紅軍太辛苦了,向他們學習!”來到觀眾留言處,魏德友特地囑咐女兒幫自己在留言簿上寫下這句話。老魏不會寫字,卻用生命書寫著一段傳奇……
52年的“活界碑”
老魏,一個護邊員,一座“活界碑”。他在中哈邊境新疆薩爾布拉克草原的無人區堅持守邊52年。每年草原上的牧民從春秋牧場轉到夏季牧場后,遼闊而荒寂的草原上只剩下70多歲的魏德友夫婦和他的100多只羊。在邊境線上守邊半個多世紀,這位有著32年黨齡的老黨員習慣了孤獨。
薩爾布拉克草原地勢平緩,邊境線缺少天然屏障。除了哨點的邊防軍隊,護邊員的巡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塔城裕民縣邊防大隊政委葉爾那說,牧民們搬走后,草原變成了“無人區”,發生偷越境的概率相對較大。
魏德友主動選擇留下來,過著“我家住在路盡頭,界碑就在屋后頭;邊境線上放牛羊,界河邊上種莊稼”的生活。每天清晨或傍晚,魏德友要來回走八公里的牧道去邊境線,看有沒有人員經過的痕跡,到牧民留下的房子查看情況。幾個月前,三個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往邊境方向走,魏德友扯著嗓子、一路小跑,在鐵絲網前截住了他們,勸他們離開。
1964年,剛從北京軍區轉業的魏德友響應國家號召,來到中哈邊境的薩爾布拉克草原無人區屯墾戍邊。半個世紀過去了,昔日的同伴陸續離開,邊防派出所的戰士也換了一茬又一茬,可魏德友選擇繼續留在這里。從青春年少到滿頭白發,半個多世紀來,魏德友義務巡邊近20萬公里,勸返和制止臨界人員千余人次,堵截臨界牲畜萬余只,未發生一起涉外事件。
年逾古稀的魏德友仍沒有“退休”的想法。“這是我和戰友曾經戰斗過的地方,我要守到自己動不了的那一天。”魏德友說。
“天氣不好,你就別出去了,歇一天吧!”魏德友的妻子劉景好看著蒼涼的草原上放牧回來的老魏,心疼得掉眼淚。可魏德友非常執拗:我是兵團人,組織讓我堅守在這里,是對我的信任,我要做到問心無愧!
魏德友在放牧巡邊中,幾次差點丟掉性命。
一次,猛烈的暴風雪吹得天昏地暗,他迷失了方向。生死攸關之際,他以常規判斷,順西風移動興許有一線存活的希望。于是,他趕著羊群在風雪中艱難前行,寒風刺透皮大衣,衣服被凍得像盔甲般越來越重。天黑了,風雪依舊,就在筋疲力盡的時候,他看見了微弱的亮光。幸虧口袋里裝了一把應急電筒,他竭力向亮光方向不停閃光,邊防官兵才把他給救了。
兒女擔心父親的安危,央求他回家養老,但一直沒能說動。劉景好告訴記者,對邊境,老魏有割舍不下的感情,一天不到邊境看看,就感覺少了點東西。
守邊防是留住心中的念想
“這樣做到底圖了個啥?”
“我是兵團的一名職工,只是在放牧的時候順便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別人退休后都到城里住樓房、打牌下棋,過悠閑日子,你倒好,70多歲了還當護邊員!”劉景好略帶埋怨地說,“你呀,一頭扎進兵二連,50年沒挪窩!”
魏德友的戍邊情結,與兵二連密不可分。52年前,24歲的魏德友與30 多名北京軍區集體轉業軍人,風塵仆仆地走進一六一團兵二連,一個名叫“別爾齊”的地方。薩爾布拉克,哈薩克語,意為“鹽泉”,因為土地鹽堿化嚴重,這里雖叫草原,實為一片戈壁荒灘。
為了筑牢國防屏障,原兵二連進駐到荒無人煙的薩爾布拉克草原,第一時間在中哈邊境建立哨所、執勤點。新組建的兵二連來到這里執行“代耕、代牧、代管”任務,就是為屯墾戍邊而來,就要用“南泥灣精神”創建新家園。
從此,“種地是站崗,放牧是巡邏”成了魏德友日常生活的寫照。他與兵二連的干部職工一起,每天放牧巡邏,與戰友一起在轄區西巴里坤、薩爾布拉克、額敏河南畔,構筑了長達20 公里移動的界碑,用生命守護著祖國的領土。他還從山東老家把扎著大辮子的劉景好接到別爾齊的地窩子里結婚成家,使艱苦的日子有了許多溫情。
在邊防斗爭最激烈、最危險的時候,魏德友請纓到薩爾布拉克擔任了牛群組組長,拖兒帶女地住進了薩爾布拉克小溪旁的半地窩子里。
“搬來的那年,大女兒不足三歲,兒子還在吃奶,我央求他說,薩爾布拉克冬天封路,雨天道路泥濘濕滑,孩子又太小了,能不能不去?可他一口回絕說,不行!這事沒商量!實在不行你留在連隊,我一個人去!”劉景好邊說邊無奈地擺手搖頭。
1981年兵團恢復建制以后,兵二連所屬地交給了裕民縣管轄。兵二連百余戶人家分批陸續撤離了屯墾戍邊將近20年的邊境。1984年,一六一團牛群被拍賣,魏德友也要從兵二連搬遷至別的連隊工作。然而,他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停薪留職,買了3頭牛、20只羊,在全團率先發展養殖業。說到底,他就是不愿離開兵二連。
時任轄區邊防站連長的白松找到魏德友說:“牧民搬走后,這里成了荒涼的無人區。即便是牧民搬回來,牛馬羊在沒有邊境設施的狀況下易造成涉外事件。你有戍邊經驗,請你當護邊員,行不?”魏德友一口應承下來。后來,白松把邊境前沿的一片區域指定為魏德友的放牧巡邊區域,配發了“義務護邊員”袖章和一架望遠鏡。從此,魏德友只要在責任區兜一圈,行程就不會低于15公里。
2003年仲夏,中、哈兩國邊境界樁、圍欄、國防公路等設施貫通,兵二連人曾舍身捍衛的爭議地界塵埃落定,魏德友成為兵二連唯一見證這一莊嚴時刻的人。他激動地撫摸著中國第173號界碑,流下了熱淚。
如今,在薩爾布拉克,就剩下了魏德友一家人。30多年來,魏德友再苦再難也沒有向組織申請過一次照顧,有的人已經淡忘了兵二連,甚至忘掉了那里還住著一戶兵團人家。魏德友告訴記者,時間久了,他已經習慣了孤獨與寂寞,有馬燈、收音機、牧犬、牛羊陪伴著,也不覺得空虛。
他的話是那樣質樸:“留在薩爾布拉克,守牛羊是守住生活希望,守邊防是留住心中念想。”
做一個與黨員身份相符的人
兵二連戍守的邊防線上,到處都留下了魏德友放牛巡邏的足跡。他經常勸返臨界人員,受到團場、連隊的表彰,連年上光榮榜。他入了黨,還被九師黨委授予“勞動模范”稱號。這也是他人生最風光的時期。
每當有人問魏德友夫婦有什么困難時,得到的答案總是“沒有”。他們習慣了簡樸的生活,用報紙糊的“天花板”已經泛黃,一張木頭桌子歪扭地立在坑洼的泥土地面上,家里只有4張凳子,來人多了只能坐床上,用著結婚時添置的紅色木制箱子、衣柜和桌子,一雙摞滿補丁的長筒水靴穿了30多年都舍不得扔掉。
然而,魏德友為邊防站放羊沒有要一分錢的放牧費。邊防站官兵看魏德友居住的半地窩子眼瞅著就要坍塌了,老兵復員前為他家蓋了一幢新土房。這里也被官兵稱之為邊防站的“夫妻哨所”。
兒女們為魏德友在團場買了樓房,可他不愿意離開。“邊境不能沒人守,何況我是黨員,我得繼續守下去。”老魏的話中充滿了堅定。
更讓人感慨的是,兵二連原來的黨支部早在1984年被撤并了,而魏德友幾十年里沒落下一分錢黨費,有時托人代繳,有時親自到30公里外的團組織科繳納。過不上組織生活,他就到邊防站與兵娃娃們一起學習,更多的是從收音機里聆聽黨的聲音。他說:“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努力做一個與黨員身份相符的人。”
“魏德友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祖國的屯墾戍邊事業,是兵團戍邊戰士的杰出代表,在他身上充分體現了兵團精神、老兵精神。”7月12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副書記,兵團黨委書記、政委孫金龍到九師調研,第一站就到魏德友家中看望慰問,代表兵團黨委向他們夫婦表示衷心感謝和崇高敬意。
10月1日清晨,薩爾布拉克下起了大雨。略顯黑瘦的魏德友穿上雨衣,背著望遠鏡、收音機,拿起羊鞭,從土屋里走出來。
“越是天氣不好,越要警惕壞人在邊境搞破壞,更要注意安全,聽見沒!”劉景好囑咐著老魏。
“知道了!有情況別忘了及時給邊防站打電話。”牙齒沒剩幾顆、張口透風的丈夫也提醒妻子。
雨霧里,只見這位老人趕著一群羊緩緩行走。他不時站在高坡上舉起望遠鏡觀察,走走停停,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十多公里。夕陽拱出云霧時,他才趕著羊群往回走。
當他回到土屋旁,妻子趕緊吆喝著羊群進圈,牧犬從旮旯里躥出來,搖頭擺尾地跟著主人爬上屋后山坡,陪他完成當天最后的一項工作——到后山坡再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情況。
在舉國同慶的日子里,魏德友以“放羊就是巡邏”的方式向祖國獻禮。在微弱的燈光下,魏德友夫妻倆面對面坐著,收聽收音機里播出的新聞。這是他們每天的工作和生活。
這一切,讓魏德友夫婦非常知足,孤寂簡樸的生活也變得異常溫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