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共十二大之后越南外交戰略的新趨向

潘金娥

越共十二大之后，越南的對外戰略仍將奉行外交為國家利益服務的最高宗旨，以開放的姿態積極融入國際，強調發展經濟的同時突出大國平衡戰略，堅持既合作又斗爭的務實策略，以提高自身的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

在2016年1月20—28日召開的越南共產黨第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越南對革新30年來的實踐進行了總結，提出了今后五年和十年的發展規劃，并選舉產生了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9月22日，越南外交部首次發布《越南外交藍皮書（2015）》，對過去五年的外交活動進行了總結，詳細介紹了越共十二大提出的外交路線的新內容。那么，越共十二大后越南對外戰略有何新理念？越南對外政策將呈現怎樣的發展趨勢？本文將對此進行簡要分析。

越共十二大提出了越南對外關系的發展方向和主要任務

越共十二大報告總結過去五年及革新30年來越南外交的成就與問題，并在對目前國際和地區局勢進行分析和判斷的基礎上，提出今后五年越南外交的總體路線和方向。報告提出：“保衛國家和民族的最高利益，在國際法基本原則、平等互利基礎上，執行一貫的獨立、自主、和平、合作與發展的外交路線；在外交關系上執行多樣化、多方化政策；積極主動融入國際；成為國際社會值得信賴的朋友、合作伙伴和負責任的成員國。在既合作又競爭的基礎上，外交服務于維護和平、穩定的環境的目標，最大程度爭取外部資源發展國家，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堅決堅持斗爭保衛祖國獨立、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保衛黨、國家、人民和社會主義制度；提高國家的地位和威信，為世界的和平、民族獨立、民主和社會進步事業做出貢獻。”

對于上述文件精神的理解，越共中央宣教部組織撰寫宣講材料進行解讀，認為越南外交的發展方向包括五個方面：一是以遵守國際法基本原則、堅持平等互利為基礎；二是堅持獨立自主和平合作的外交路線；三是多樣化和多邊化國際關系；四是主動而積極地融入國際；五是使越南成為國際社會可信賴的朋友和負責任的成員。外交策略則是既合作又斗爭。

關于未來五年越南外交工作的主要任務包括如下幾點：一是深化對外關系，提高外交工作的實效；二是堅決反對干涉內政、挫敗各種陰謀顛覆活動；三是以國際法基本原則、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地區行為規則為基礎，完成邊界談判，推動海上問題的解決；四是注重發展與傳統友好國家和周邊國家的關系，推動與大國和重要國家的關系，在東盟建設中主動積極發揮作用，擴大黨政外交和人民外交；五是大力推動積極主動地融入國際戰略，其中以經濟融入為重心，其他融入要為經濟發展服務，避免陷入敵對和被動局面；六是積極主動參加國防安全多邊機制，包括聯合國維和機制和其他非傳統安全領域的演習等；七是加強研究和預測工作，加強外交干部隊伍的人才培養；八是保證黨的統一領導和國家的集中管理，協調好黨政外交與人民外交、經濟外交與政治外交、外交與國防安全等方面的關系。

新一屆領導班子上任以來越南外交的基本實踐

在2016年4月召開的越南十三屆國會最后一次會議上，提前換屆選舉產生了新一屆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國家主席陳大光、政府總理阮春福。從越南領導層的更替來看，較為強勢和激進的上屆總理阮晉勇退出，取而代之的是較為務實的原副總理阮春福，而相對穩重的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繼續連任，外交部門領導基本維持原班人馬，其中外交部部長由上一屆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繼續連任。因此，從領導層特點來看，本屆越南外交戰略將在大體沿革上一屆政府思路的基礎上趨于穩重。

從外交實踐來看，自新一屆政府上任以來，外事活動極為活躍，接連迎來了包括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內的多國領導人來訪，總理阮春福也先后訪問了俄羅斯、日本和中國，參加了包括G7峰會在內的多個重要國際多邊會議，體現了“積極主動融入國際”的越共十二大精神，也凸顯了大國平衡的戰略思路。在2016年7月國際仲裁法庭對菲律賓提出的南海非法仲裁案宣布判決結果后，越南外交部發言人對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南海爭議表示歡迎，并表示將對仲裁結果另作表態（但實際上至今未見后續表態），越南國家領導人也未對此發表觀點。這表明越方對所謂的“南海仲裁案”持較為謹慎的態度。2016年7月，越南總理阮春福在蒙古參加第十一屆亞歐首腦會議期間與李克強總理會見時，也對南海問題進行較為合作的表態，但在我國媒體報道后不久，又被越南媒體所否認。有觀察認為，上述表現實際上反映了越南領導層在此問題上存在意見分歧，難以達成一致。

2016年9月10—15日，阮春福率領大規模代表團參加了在廣西舉行的第十三屆“中國—東盟博覽會”并正式訪問中國。訪華期間，阮春福在接見中國對外友協友好人士代表時強調：“越中兩國關系全面推進，兩國除了海上問題外，沒有其他問題。”對于兩國海上問題的解決，阮春福援引中方領導人曾經提出的觀點說，“這是個復雜的問題，我們這代人智慧不夠暫時不能解決，可以等到今后下一代人有足夠的智慧時來解決”。這樣的表態，是多年來越南高層的第一次。在阮春福訪華期間，兩國發表了聯合公報，強調繼續恪守《關于指導解決中越海上問題基本原則協議》，用好中越政府邊界談判機制，尋求雙方均能接受的基本和長久解決辦法。由此可見，中國強調的雙邊談判機制在公報中得到了體現。有觀點認為，阮春福政府將把越中關系推回正確的發展軌道上來。

2016年8月22—26日，越南第29屆外交會議在河內召開，會議主題為“提高對外工作和融入國際社會的效率——勝利落實越共十二大決議”。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在會上對越南外交工作發表重要講話，對越南外交的經驗教訓進行了總結：一是要把民族力量和時代力量相結合，協調好國家民族利益和國際責任。二是既要堅持原則，也要采取靈活的策略，應遵守胡志明主席“以不變應萬變”“增友減敵”“成為各民主國家的朋友且不與任何人結仇”等偉大思想。三是全黨全軍和全民要思想要統一，形成共識。外交工作必須與整個政治系統形成共識，各個部門要協調配合。四是加強外交系統的干部建設。阮富仲還強調，在所有經驗教訓中，最具有全局性的一點，就是要絕對地服從黨的統一領導和國家的集中管理。實踐證明，各級黨的機關，尤其是中央政治局、書記處以及各咨政部門，在制定具體政策和做出重大決策時，體現出充分的敏銳性。在處理復雜和重大問題時提出的主張和措施——其中包括東海（即南海）問題，以及重大外交活動的時點選擇（包括高層來訪、出訪的時間安排等）均發揮了重要作用，措施具有說服力，從而凝聚了全黨全民的共識，并得到國際社會的支持和擁護。從上述講話不難看出，阮富仲十分強調要堅持黨的統一領導，這實際上表明越南領導層在外交層面存在意見分歧。

越南外交戰略的五大發展走勢

縱觀越共十二大提出的越南外交的方向、新一屆領導人的講話以及過去半年多來的外交實踐，預計未來幾年越南外交戰略的走向將呈現如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一、繼續強調外交的核心任務是爭取和平環境為國家經濟發展服務

在第 29 屆外交會議上，阮富仲強調，越南外交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最大限度爭取外部資源發展國家，同時要為保衛國家的獨立、統一和領土完整，為維護和平穩定的環境做出重要貢獻。阮富仲表示，目前越南共有現存外國直接投資項目21666個，協議金額達到2930億美元；已有100多個國家和100多家世界頂級的跨國公司在越南投資；已經與55個國家簽訂了多個貿易協定。這些成績的取得有賴于越南堅持友好和平的外交路線。阮富仲希望越南外交繼續發揮作用，采取靈活務實的策略，努力爭取和平的環境，為實現盡早把越南建設成為現代化的工業國的目標做出貢獻。阮春福在發言中強調，融入世界經濟將繼續是外交部門的核心任務，其他外交領域應為經濟外交創造便利。越南外交部門應及時掌握世界演變趨勢，尤其是世界經濟情況，以做好參謀和助手，在國家外交經濟合作中實現突破。

二、堅持獨立自主、多樣化、多邊化外交路線，建設不結盟的各種“伙伴關系”

越共十一大以來，越南主張積極主動地融入國際社會，強調外交獨立自主和多樣化、多邊化國際關系，放棄以意識形態論親疏。據《越南外交藍皮書（2015）》介紹，越南至今已與193個聯合國成員中的185個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加入了70多個國際組織，并在其中發揮了積極作用。越南今后將致力于建立外交伙伴關系，目前已與15個國家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與10個國家建立了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其中包括所有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以及在世界和地區具有影響力的大國。在越共十二大期間，越南副總理兼外交部長范平明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過去五年，越南取得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與世界主要國家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全面伙伴關系的合作框架，這表明越南對外政策的正確性和越南地位的日益提升。在涉及金蘭灣軍港是否租借給美俄作為軍事基地時，越南領導人多次表示將堅持“三不原則”（即不跟任何國家結成軍事同盟、不讓其他國家在越南建立軍事基地、不依靠一國反對另一國），新一屆領導人不會輕易改變這一立場，仍將奉行不結盟政策。

三、重視發展大國關系，戰略上實行大國平衡策略但存在區別對待

隨著國力的提升，越南更加注重發展與各個大國的關系，并重視各大國之間關系的變化。在第29屆外交會議上，越南政府總理阮春福強調，“越南外交領域的最主要任務是如何讓越南在世界大國的戰略洪流中駕馭好自己的船；如何平衡各大國的利益，從而最大限度地發揮本國的優勢和力量；如何保衛國家的領土主權、維護國家利益和提高越南的國際地位。這些是越南外交工作的主要任務，也是主要考驗”。在評價2015年越南與各大國的關系時，《越南外交藍皮書（2015）》提出，越中關系在2015年基本維持穩定局面，各領域都有實質性的合作進展；同時還提出，兩國關系中存在的最大問題是東海（即我國南海）問題。藍皮書強調，越南將繼續保持與中國的溝通，堅決堅持斗爭，牢固捍衛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在地區和世界論壇上提高和平的善意和正確的立場。提到越美關系時，藍皮書認為，2015年7月越共總書記阮富仲訪問美國，兩國發表聯合聲明，深化了越美長期伙伴關系，加強了兩國之間在地區和全球問題上的合作，確定了2016—2020年兩國關系全面穩定的方向。在提到越俄關系時，藍皮書提出，越俄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進一步鞏固和深化，合作內容更加豐富和緊密。

過去半年來，越南的大國平衡戰略特點尤其明顯。例如，越共十二大選舉產生了新一屆中央領導班子后，新的領導人先后接見了中國、美國、日本、俄羅斯等國前來祝賀的代表；政府總理阮春福上任后，短時間內先后訪問了俄羅斯、日本和中國，并迎接了美國總統奧巴馬的來訪。從越南《人民報》《越南共產黨電子報》等主要媒體版面來看，與各大國相關的消息報道也體現了基本平衡的特點。然而，在具體策略方面，越南對各大國的態度卻有著明顯的差異。其中，對待日本是全方位的歡迎。越南不僅在外資方面對日本有很強的需求，同時也希望日本在南海問題上發揮作用。對于美國，越南希望借助美國提升本國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增加在南海問題上的籌碼，但從未放棄與美國在人權方面攻擊越南的行為進行斗爭，警惕美國對越南的“和平演變”。對于俄羅斯，兩國有較強的傳統友好關系，并且越南有從俄羅斯繼續購買軍備的需求，同時在油氣資源的開采和航天技術方面希望繼續合作，但與俄羅斯的經濟合作卻難有大幅發展。對于中國，無論在政治制度和在經濟方面都有高度的依賴性，但在南海主權糾紛方面卻存在難以逾越的障礙，因而體現出對華政策難以形成一致，尤其是高層和社會輿論分歧嚴重。此外，由于印度和澳大利亞表現出對南海問題的關注和參與，越南對這兩個國家的重視程度有所提升。

四、在對外關系中以既合作又斗爭的策略和務實的態度，爭取國家利益最大化

無論是越共十二大報告還是越南領導人在不同場合的講話，都明確強調了“既合作又斗爭”的策略，并且強調即使對同一個國家在不同的領域不同問題上也要遵守“既合作又斗爭”的原則。對此，越南共產黨中央理論委員會副主席武文賢認為，越南共產黨對“合作伙伴”“斗爭對象”的認識日漸清晰。也就是說，凡是主張尊重越南獨立、主權，與越南建立友好合作、平等互利關系的國家和地區，都是合作伙伴；凡是陰謀破壞越南建設和保衛祖國事業的勢力，都是斗爭對象。在確定合作伙伴和斗爭對象時要非常靈活：某些斗爭對象也有需要爭取合作的方面，而另一些在經濟上有深厚關系的合作伙伴也有需要警惕、斗爭的方面。“合作伙伴”“斗爭對象”可以相互轉化。在保證國家和民族利益、符合國家利益的基礎上，堅持用和平的辦法解決矛盾和爭端，并根據不同對象、不同情況制定相應對策。越南在對外關系中將更加明確強調把國家利益作為最高標準，奉行“國家利益至上”“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的價值觀，采取相機抉擇更加靈活多變的務實策略。

五、以加入TPP為契機積極主動融入國際，努力提高國際話語權，但隱憂猶存

在越共十二大召開前的最后一次中央全會上，越共中央對加入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進行表決并達成一致，這說明越南將執行更加大膽的開放路線。在越共十二大報告中，把“積極主動融入國際”作為今后外交的主要方向和任務，鼓勵在符合國家利益、進程合理的總體計劃下，簽訂并有效落實新的雙邊、多邊貿易協定，使已經確立的框架關系得以務實發展；強調要主動參與多邊機制并在其中發揮作用，特別是要在東盟和聯合國發揮作用；積極主動參加各種國防和安全的多邊機制，包括參加更高水平行動，如聯合國維和行動、非傳統安全演習和其他活動等。然而，面對積極推動TPP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即將卸任，而下一屆美國總統無論是希拉里或特朗普都已表示反對TPP的背景下，越南新一屆國會未按預定計劃在7月份通過越南加入TPP的協定，而今后美國是否還將實行TPP，必將對越南的融入國際乃至國家的發展模式和路徑帶來重要影響。

總之，越共十二大后，越南將奉行外交為國家利益服務的最高宗旨，以開放的姿態與國際接軌，強調發展經濟的同時突出大國平衡戰略，并注重提高國際地位和影響力。然而，當前越南外交面臨的不穩定因素也很突出：一方面越南領導層內部在對外路線主張方面存在分歧，另一方面外部既有南海主權爭端的挑戰，更有或明或暗的顛覆政權的威脅。在這樣的條件下，越南將繼續重視發展對華關系，尤其是要發展經貿關系，但在處理對華關系時可能出現不穩定乃至前后矛盾的特點，這對我們今后如何把握中越關系的發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國際共運部副主任，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