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展明

族譜中設《大事記》即是將該家族及所屬支系在一定時間和一定范圍內,所產生的有重大意義、重要影響和歷史價值的事件,撰寫成條目,按時序排列,簡明扼要記載于家譜之中,旨在讓讀者對該家族的興衰起伏和歷史發展脈絡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
在家譜中設《大事記》是否是畫蛇添足、節外生枝呢?從譜牒史觀之,在春秋戰國時開始形成《世本》,只記帝王、諸侯、卿大夫的基本單純世系的時代,早已過去了。譜牒經過了一千七八百年的發展后,從明、清到如今,所修的家譜,盡管篇目設置多少不同,編輯內容也有差異,但歸納起來,大致有:序言、凡例、像贊、恩榮錄、姓氏源流、世系圖、世系錄、創衍居里、人物、行狀、科舉、學校、祠宇、丘墓、族產、族規家訓、文獻、考辨、藝文、人口統計、災異、字輩編排、領譜字號、歷屆修譜簡介、本屆修譜機構及工作人員名單、附錄、后記,加上志、傳、表、圖等諸體,計20多個門類。如果按當代歸類而論,也有序言、凡例、大事記、姓氏源流、世系圖錄、族居聚落、人物、文化教育、倫理與習俗、附錄、后記等,加上圖、照、表、錄等諸體,計十來個篇目。當代形成的體例和篇目設置格局,是經濟繁榮、事業興旺、文化發展、社會進步的反映,是修譜形勢的蓬勃發展與現實的需求。
從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始,大陸掀起了修譜熱潮,一些譜牒工作者在繼承優秀傳統的基礎上,還大膽地采用了新觀點、新體例和新方法來指導修譜實踐,其篇目設置具有相當的科學性、思想性、邏輯性和系統性,已編纂出《孔氏家譜》《世界葉氏總譜》《中華邱氏大統宗譜》等一批具有族史族情特色、地區特色和體例特色的名譜佳作。但是也應看到,在篇目設置上還存在著薄弱環節:一是家譜類似地方志那樣偏重橫分門類,而縱述歷史的連續性差;二是分門別類過細,事理繁雜,千頭萬緒,要點難明,缺乏鉤玄提要和綱舉目張之感;三是有些要事、新事和突發事件等無法歸類之事,往往有被遺忘而失載之可能。由此觀之,如果要編纂一部既是縱述古今,又是橫陳百科的族譜,在譜牒中設《大事記》篇,是有可能和有必要的。
《大事記》這一體裁,源遠流長,并非始自今日。南宋嘉定七年(1214年),高似孫在編修《剡錄》(即浙江嵊縣縣志)時,始設《縣紀年》篇,開志書設《大事記》先河,從此各地紛紛效法。當代設《大事記》,似乎成了地方志書篇目設計的法定制度。再看譜牒狀況,設《大事記》起于何時,目前尚不清楚。但從無錫市圖書館館藏800多部吳氏族譜來看,在明正德三年(1508年),由吳文淵創修的福建閩侯玉滌《臨川吳氏族譜》就設有《大事記》一篇,以后天啟四年(1624年)、清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雍正十二年(1734年)、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和同治十一年(1872年)吳守瓊編修的第六屆族譜,均設此篇。不過,那時不叫“大事記”,而稱為《譜牒志余》,置于譜書《后記》之前,記述了從明正統八年(1443年)“鄧茂七作亂,太湖鄉村苦之”,至同治十一年吳玉滌重建祖居為止,歷時400余年,計有旱災、水災、風災、蝗災、虎患、鼠患,“山寇”掠村、饑荒、物價、建祠筑壇、祭祖拜神、流居遷徙等58條,加上修譜6屆,共計64條。又1994年5月,由吳義善等纂修的修水、永寧、永修地區的《延陵吳氏族譜》,設歷史沿革、名人簡錄、世系篇等7章28節,其中《大事記》一章置于書首。2000年秋后,吳起階、吳起增在福建古田《蘭陵吳譜序》中說:“如今修譜增設宗賢集體活動的《大事記》和突出人物《芬芳錄》”。2000-2002年,吳向東、吳文簡等人在《延陵吳氏族譜》的基礎上,修訂成《修水吳氏族譜》,專設《大事記》一章,置于書首,記述了自商末古公宣父于岐邑建諸侯國為吳姓最早始祖,至2002年纂修水譜完成止,截稿的內容涉及建置沿革、政治生活、經濟狀況、文化教育、祠廟興建,人物、兵事、自然災害(包括地震)等方方面面,系日月以成歲時,纂諸事以成系統,上可尋其源流,下可窺其去向,其間興衰起伏和發展演變,如一坐標曲線圖,盡呈眼前。它不僅有助于克服譜牒橫分門類記事的缺陷,又可補充一些可能被遺漏的重要家族史料。但也要看到,大事記本身也有短處,就是將有始有終之事按時間割裂成數段,往往容易形成首尾難顧的弱點。
為了把《大事記》編好,筆者提出三點參考意見,以求同仁賜教。
第一,要重視對編寫《大事記》標準的探討
古今學者向來重視對編寫大事記標準的探討。歐陽修弟子徐無黨在注《新五代史·梁本紀》義例時,曾提出“大事則書,變古則書,非常則書,意有所示則書,后有所因則書,非此五者則否”。宋司馬光在編完《資治通鑒》,于《進書表》中談到他錄史事的條件是“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關國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為編年一書,使先后有倫,精粗不雜。”當今學者韓志杰在《編寫縣志大事記的目的及其體裁》一文中提出“五書”,即“標志歷史腳步的重要事件則書,對全局有影響的斗爭則書,歷次政治運動則書,重大經濟和科學實驗活動則書,非此五者則否”。如此等等,不一一列舉。
家譜亦史亦志,前人早有定論。因此,古今學者關于編史修志《大事記》標準的論述,對當前譜牒工作者來說,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借鑒價值。筆者認為,凡是對本家族或社會發展起過重大作用和對人們思想意識產生重大影響的事,均為大事。對此,筆者提出家譜大事記的基本內容和范圍,主要有六點要記,即:一是有關本家族在政治上發生盛衰起伏的大事要記;二是有關本家族在經濟上艱苦創業(特別不要忘記肇基祖)開拓進取之大事要記;三是有關由本家族成員領導、主持或參加文化、教育活動及科學實驗活動的大事要記;四是從縱觀歷史和橫剖社會的比較中,發現本家族產生的事,在本地區乃至全國,名列首創、名列前茅地位的或我有你無而獨特的事要記;五是對社會或后世產生“善可為法,惡可為戒”具有深刻影響的大事要記;六是有關自然災害、瘟疫、戰事、重大案情等突發事件,對本家族或本地區有著重大影響之大事要記。一共概括為“六要記”。
此外,因時代不同,人們對大事標準認識也不同,如古代,往往把“祭祀”和“戎事”作為大事來記述。到了近現代,除了祭祀祖宗、維修或創修祠宇,繼承與弘揚祖宗優良傳統外,還增加了救亡圖存、抵御外侮、社會變革、經濟開發、興學育才、發明創新等內容,作為大事記來考慮,要著重記述。
第二,以編年體為主,兼采紀事本末為輔
在體例上,先看編年體,就是將匯編的若干大事記史事,按上述標準,進行認真比較和篩選,“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司馬光語),精加工成條目,以時為經、以事為緯,按年、季、月、日編人《大事記》中,這種編年體條目,應占絕大部分。
為了彌補編年體之不足,可采用紀事本末體,就是將其分割在各個年代的同一件大事史事列目按時序編寫。記其概要,彰明因果,使其記事條目完整,前后照應,有頭有尾,一目了然。
此外,如果一個大家族主客觀條件具備,需要編輯專輯《大事記》,可考慮類似《通鑒紀事本末》《中國歷史大事編年》等體例,結合本家族實際情況,進行編寫。
第三,值得注意的幾個問題
為了編好族譜《大事記》,有幾個問題應予注意:一是搞好大事記的斷限,因為斷限是譜書的綱領,給人起到標桿的作用。上限起于何時,視其族史族情而定。從吳氏族譜來說,有的上限起于黃帝,有的起于古公宣父,多數起于泰伯,也有不少起于本家族的始祖、始遷祖。下限一般定于譜書完成之日。斷限要寫入凡例,編輯人員嚴格執行。否則記載參差不一,不成體統,給下屆續修家譜在世系、數字統計和史實記載等方面帶來混亂。二是要處理好《大事記》內容與其他篇章內容的交叉與重復,明確大事記條目簡明扼要,此簡彼詳,注意交叉,砍去重復,各有側重;三是要詳今略古;四是守好本家族疆界,在《大事記》中不越族而書,不拉他祖名人和榮事來粉飾自家門面;五是關于攀附,這是修譜的老問題。元代人吳悅在廣東潮陽《桂嶼吳氏重修家乘序》中,對此作了猛烈的抨擊,他說:“無稽而撰之則偽,無實而附之則誣,有實而棄之則遺。茲三者,均為不孝也。”他在序文中揭露五代郭崇韜“附郭汾陽為四世祖而拜其墓”的卑劣行徑,是“不偽則誣,古有然者,亦今有然者”。吳悅斷言,這種攀附人偽造之譜“人亦不信,此譜所以難以久傳也”。這篇序文雖是在700多年前寫的,但今天看起來,如事在昨,值得一讀,對當今有可能出現步郭崇韜后塵之輩,給個提醒。如果我們歪曲或篡改了祖宗的歷史,即使編出了族譜(包括《大事記》)那又有什么意義和多大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