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富
每當我回黃華老家路過茂林集鎮的時候,總會毫不猶豫掏出二十元錢買一摞苦蕎粑粑回來慢慢品嘗。常聽人們說,茂林的苦蕎粑粑好吃,但我卻怎么也吃不出當年在蒿枝壩自己親手做的苦蕎粑粑那種味道來。
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在永善縣蒿枝壩水文站工作了四年。當時站里只有三個人,站長去昆明水文總站檢修流速儀或到昭通水文分站整理資料,出差時間多,在站上工作的時間相對少些,枯水期采取輪休制,因此大多時候水文站只有一個人。我每月都要背上背籮和一條布袋步行到十公里外的雙河糧店(今水竹鄉政府駐地)去買一次糧,那時是計劃經濟時期,口糧是按粗、細糧各50%的比例供應的,粗糧是蕎面或包谷面,細糧是大米。
記得第一次到糧店買糧,開票的時候糧店工作人員問:“粗糧你要啥子?”“蕎面。”我一邊回答一邊將布口袋遞給他。糧食背回來了,將米煮成飯對于我這個生長在金沙江邊的人來說,那是輕車熟路的事兒,但把蕎面做成蕎飯或蕎粑粑真可謂“大姑娘上轎——第一回”,著實難倒我了。雖說已滿過十八歲,算是成年人了,可是以前在家里都是媽媽煮飯,也只學過煮米飯和包谷飯,去永善一中讀書,在學校的學生食堂打飯吃,學著做飯的機會就少多了。我看著面前口袋里細如面粉、白中微黃的苦蕎面犯愁了。
蒿枝壩地處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寒山區,旁邊的鳳凰壩居住著漢、彝、苗三種民族幾十家人的一個生產隊,這里的農作物只有洋芋和蕎麥,向他們請教去。我到離水文站最近的那家楊姓苗族家討教蕎粑粑的做法,他們用不太流暢的漢話告訴我:苦蕎粑粑可蒸、可煮、可烙,還可以丟在火里燒成“火節子粑粑”,用鐵鍋烙“千層粑”最方便,你想烙多大就烙多大、鍋有多大就可以烙多大的蕎粑,一家人烙一個蕎粑粑就夠吃一頓了。我確定先煮蕎粑粑,揉好面做成粑粑丟進翻騰的滾水鍋里……我原先擔心會被煮爛是多余的,煮了二十多分鐘撈起來就能吃了,但粑粑表面總有一層稀的不好吃,用蒸鍋蒸的也差不多,我不喜歡鐵鍋中烙的“千層粑”那口感,確定做一下難度大些的“火節子粑粑”。
做“火節子粑粑”,關鍵在于火塘里事先要屯集相當厚一層燒木柴的“紅灰”,將蕎面倒進簸箕里用水拌和,還要放半盆清水在旁邊,雙手邊蘸水邊使勁揉到“三光”——簸箕光、雙手光、粑粑表面光,用火鉗刨開火塘中的“紅灰”把揉搓好的蕎粑粑放進去,再將周圍的“紅灰”扒在上面繼續燃燒柴火,過20分鐘翻一次粑粑,大約半小時就熟透了,但還不能吃,還要將掏出火塘的蕎粑粑用清水沖洗,一是洗掉表面殘留的柴灰,二是迅速降低溫度,以便第二次在簸箕里揉搓,直揉到看不出粑粑被燒過的痕跡就可以吃了。當我問當地的人“火節子粑粑”吃在嘴里咋會沒苦味,甚至香中帶甜味兒?苗族同胞打趣說:“是因為經過兩次揉搓,苦蕎面中的苦膽被搓掉了!”
“在水文站這幾年,你從切洋芋片都會切著手指的書生,到現在工作能獨當一面;從苦蕎粑粑怎么做都要去向苗族同胞請教,到現在蕎粑、蕎飯比我們都做得好吃,對你的再教育是很成功的。希望你將這種虛心學習、勤勤懇懇、吃苦耐勞的精神在今后的工作崗位上繼續發揚……”1978年,我離開蒿枝壩水文站時,那餐以苦蕎粑粑伴一碗回鍋肉、一盆紅豆煮蘿卜的餞行“晚宴上”,站長殷舉悅給予了我極高評價。
每年有半年吃苦蕎粑粑的日子,雖然已成歷史,那段經歷著實值得回味。
(作者為永善人,供職于昭通日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