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來森
蛙,是青蛙。
青蛙,不能吃,也不該吃;因為青蛙吃害蟲,于莊稼大有益處,于農業大有益處。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聽蛙鼓齊鳴,是一件風雅的事。一片荷葉,一只青蛙,臥伏其上,躍躍欲跳,這是一幅畫,望之,仿佛滿目清波——畫蛙,更是一件風雅的事。而談及“食蛙”,就未免大煞風景了。但作為一件往事,食蛙,不妨一談。
我第一次吃青蛙,是在1989年。那天,正是清明節,有朋友來,于是,家中小酌。酒至微醺,朋友說:“走,捉青蛙去。”我問:“捉青蛙干什么?”他答:“哈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村口,有一條白浪河,我們沿白浪河逡巡而行,一邊行走,一邊就捕捉青蛙。很快,就捕捉到一大“串”(約有十幾只)——我們將捕捉的青蛙,用柳枝串起。
帶回家,找出砧板、刀具,朋友一番利落的收拾,除去腦袋,十幾只青蛙,就只剩下干凈的肉體了。施微鹽,稍加腌制;然后,放進滾開的油鍋中速炸,油炸好的蛙體,依舊鮮亮、嫩白,一箸入口,鮮嫩無比;鮮,是一種魚鮮,但又超過任何魚鮮,鮮到讓人斯文掃地、刻骨銘心的地步。
第一次食蛙,我記住了青蛙的“鮮”。
第二次食蛙,已是近十年之后。1997年夏,我去北師大參加一個研討會,會議結束,即將回家,在北京工作的一位同鄉,設宴餞行。席間,老鄉夾起一塊油炸物,送入我口中:“品嘗一下,這是什么?”我稍加咀嚼,便脫口而出:“青蛙腿。”“對,正是青蛙腿。南方人叫田雞,比我們北方的青蛙肥。”感覺,確然異常肥美,而且,肥而不膩,肥而愈鮮。
后來,我多次去過南方,但遺憾的是,都不曾到過農村,所以,最終也不知道是否南方的青蛙,就果真比北方青蛙肥大。
我的這兩次食蛙,大約,彼時保護青蛙的環保觀念,還不曾深入人心;后來,就再也沒有吃過青蛙了。
其實,“食蛙”之俗,在中國,古已有之。
袁枚在《隨園食單》中,稱青蛙為“水雞”,認為其吃法,可燒可炒,而且以蛙腿為最佳:“水雞去身用腿,先用油灼之,加秋油、甜酒、瓜、姜起鍋。或拆肉炒之,味與雞相似。”
前法,是紅燒;后法,則屬“小炒”了。袁枚說“味與雞相似”,我懷疑他根本是沒有吃過,只是憑借“水雞”的叫法,得出的想當然的結論。其實,蛙之味道,遠勝于雞。
據說,唐詩人李賀,特別喜歡吃青蛙,他有詩句寫道:“食熊則肥,食蛙則瘦。”李賀,確然也是瘦,但究竟瘦到什么程度?作家車前子,有這樣的形容:“吃多了青蛙的李賀,顫巍巍騎在驢背上,像被駝著的一根枯柴。”
瘦如枯柴,吃那么多青蛙;李賀,活該就瘦,其瘦如鬼——一個詩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