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時候,長輩們問我長大了想干什么,我說想娶同桌的小女孩,他們都付之一笑,說他們問的是職業。當時覺得科學家和工程師很牛逼的樣子,就回答這兩個職業,之后私下里把從家里的帶的零食分她一半。少年不識愁滋味,那時候自由自在,不知道天有多高有多遠。
十八歲那年,迎來了高考,開始規劃大學、畢業、工作。想和喜歡的她考到一起所以更加努力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沒想過進部隊,當時瘦得皮包骨頭的我覺得路那么多,巍巍軍營不差我一個。天地很大,我能隨便飛。
但,最終還是報了國防生,爸媽幫我選的。中學不懂事,和家里鬧過別扭,但大學之后滿是感激。我知道老爸給我選的路不是世上最好的,但已是他能給我的最好的,也是最無奈的了。感覺爸媽好像一直對把我送上這條路很不是滋味,覺得讓我吃了很多苦,渾身上下傷了一遍現在還廢了只膝蓋。給我的我沒照看好,是我對不起。我知道自由會很少,陪她的時間會很少,陪家人的時間會很少。我抱怨過日子,沒抱怨過他們。最需要自由的年紀沒了自由,我無所謂。
聽著每晚煩躁的蟬鳴都會想起以前每年的夏天,想到以后每年的夏天。我知道以后既無冬夏也無春秋,當初那些拍著胸脯許下的豪言早已隨時間淡化。以后的追求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記得中學時那些清晰可見的目標。我只能在不屬于自己的天空盤旋,我想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但我必須得去高處,即使高處不勝寒,即使會摔得很痛,我得拼到精疲力盡。家人離開家變成了七又八分之一,短短三天回家和到校的時候變成了兩個人。在南京的時候朋友說我們在家永遠是小孩。要是真是什么都不用想的小孩該多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真正撐起現在的家和以后的家,總會更成熟總會變成遮風擋雨的大樹。你得看著我,更得看著弟弟。
七月在教導大隊集訓的時候,二十四歲的老班長有煙癮。我每次說少抽點煙的時候,他都會說:“你以為我想抽?”然后繼續猛吸一口。他說在部隊里一堆事找不到人說,心里煩沒處吐苦水,沒辦法。當不知道前路有多艱險有多遙遠的時候,千萬別忘了自己花了多大代價多大努力走到這里,永遠別放棄,未來發生的都會是禮物。
每次都說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未來的當兵鍛煉、畢業分配可能也是眨眼間的事。現在的單身好歹有人可以去愛,有人給你念想。真正意義的單身,是學校畢業后的幾年,沒有家人、同學、愛人陪伴在身邊,感覺很孤苦,時間難打發,精神沒寄托,有什么話想找傾訴但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可是我也會知道,這幾年也是一生中獨一無二的日子,我會學會獨處、思考、決斷、隱忍。
那時我肯定會懷念上學的時候。一切都很簡單。騎著自行車上下學,刻意得算著她上學時到停車場的時間,四目相對已是滿足。愛情的美好在于把生存變成生活,把孤單變成陪伴。戀愛的時間慣性把生活變回生存,把兩人貶為一人。早已不用告別,因為什么都懂。草木無情,還好都在。
以前啊,風很恬淡,笑容單純放肆。經風歷雨便心滿意足。但我最懷念的,仍是八歲那年的書包里蛋糕和汽水壓皺了認真寫完的作業,笑得天真無邪。所謂少年,是那個勇敢織夢,含蓄表達,認真思考,純粹本我的年紀。漸行漸遠,歷歷在目。
“金一鳴?”
“到!”
“睡覺!”
“噢……是!”
八月一日,湖州教導大隊悶熱的排房,還好。
十月二十三日,上海,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