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小屋（外五首）

□黃　曉

黑夜的小屋（外五首）

□黃曉

清晨

灰蒙蒙的天空被打開

太陽，披著灰黑色的披風

墜在水塘里。鳥兒從遠方趕來

棲落在水邊的枯樹上

仿佛從枝條上重新長出的葉子

在陽光里晃動，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隨后，它們紛紛跌入

那斜立在水里的暗黑色的房子里

像一群從黃昏快速躥入黑夜的

小黑人，正在輕輕地擰開

每個未知房間的門

——清晨，就這樣來臨

在我還受困于黑白之間的

夾縫的時候，房屋也開始

在水里明晃晃地顫動

圍著一團在水里燃燒的火

冬風

最后一片樹葉正在落下

汽車的燈光猶如黑夜里的眼睛

路上早已沒有行人！只有風

和落葉劃擦地面的聲音

冬風，是夜晚最美的事物

它輕唱出這個世間所有的詩歌

如那正在漫舞的雪的花瓣

只在輕輕碰觸之后，才會發出

美妙的輕音

念珠

菩提樹長在荒廢的廟宇外

從石頭里長出的獅子

在樹下蹲守，如肅穆的侍衛

只有那些從陽光里脫落的菩提

在地上閃爍，滾動，發出

細微的聲響，像是在尋找一雙手

剝去它們的肉身，露出核

并以金線串成念珠，在這午后的

某個時刻，掛上獅子的頸項

并為人世祈福……

晨

太陽還沒有出來

道路潮濕，合歡樹正在路邊

發出沙沙的聲音，緊裹衣服的人們

開始在濃密的晨霧里穿行

仿佛快速游走的靈魂

鳥，是這個清晨最神秘的事物

鳴叫，仿佛來自黑夜的歌唱

……房屋和山林漸次隱現

而那更遠處，似夢也似深淵

只等有人輕易地闖入

——生活于其中

黑夜的小屋

關上房門，把風擋在門外

熄滅懸掛于半空的燈

讓夜回到黑，有形回到無形

現在，我要躺在這黑夜的小屋里

安靜地看四壁之上注視我的暗影

它們是我在這夜晚親密的朋友

然后，以呼吸去迎合一場雪的慢落

……之后，我就這樣等著：

一輛車突然從遠方馳來的車

鳴響著馳入夢境的深處——

那里，會有一條簇滿花朵的路

一直通向一片幽靜的樹林

直抵樹林邊的一條流淌的小河

……

灰黑色的鳥

霧靄在山間彌漫

道路灰白，仿佛黑夜的舌頭

而這不可預測的深淵里

正在傳出：汽車的轟鳴聲

造屋者的敲擊金屬和木頭的聲音

……

神圣的時刻即將來臨

一只灰黑色的鳥，正好棲于

落光了葉子的樹枝上

仿佛一個從枝條里脫胎的孩子

在我頭顱的上方，一動不動

——就像我這樣，顫巍巍地

仿佛站立于危涯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