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泯
陳志澤 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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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與暖
皇 泯
陳志澤 主持
一九八六年冬,很冷。
女人冷,男人也冷。
大西北的風,像我囊中羞澀的硬幣,饑寒交迫。
自費采風兩個月后,我被逼進了西安火車站候車室——最后一個躲避住宿費的旅店。
拆了一半的候車室,一半昏暗的燈光,一半寒冷的星光。
一黃土高坡打工妹,裹著自帶的棉被,溫暖在長椅上。
女人需要溫暖,男人也需要溫暖。
午夜的風,將我寒冷至棉被。
長發披肩的我,在半寐的打工妹心中:
溫暖成姐妹,溫暖成女人。
右手握著我的手,左手又捂著我的手。
打工妹的雙手,將我溫暖至黎明。
晨光,刺破了溫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
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
(選自《揚子江詩刊》2007年3期)
[陳志澤 賞析]
著名散文詩作家皇泯先生的《冷與暖》,好像是分行的詩,細讀之覺得不然,是一篇既有濃郁詩意又有散文的敘事、散文的細節、散文的質樸,詩與散文之美水乳交融的散文詩力作。看似輕輕松松寫來,多用口語表達,隨意,卻內涵深厚、結構嚴謹,這就是名家的功力使然了。
“一九八六年冬,很冷。”開頭就是紀實性的語言,“女人冷,男人也冷”,在輕松的補敘時已暗示作品要講述的是男人與女人的故事。
怎樣的冷呢?“大西北的風,像我囊中羞澀的硬幣,饑寒交迫”十分獨特的比喻,寫出“自費采風兩個月后”被逼進“最后一個躲避住宿費”的候車室過夜的“饑寒交迫”,又道出“囊中羞澀”的困頓。用“硬幣”來比喻饑寒,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妙。“我”的“旅店”竟然是“拆了一半的候車室,一半昏暗的燈光,一半寒冷的星光”。既是現實的描寫更是詩意與象征的恰切表達。而作品中最傳奇,也是最核心的與一打工妹的邂逅在經過充分的鋪墊后出現了:“長發披肩的我,在半寐的打工妹心中:溫暖成姐妹,溫暖成女人,右手握著我的手,左手又捂著我的手。打工妹的雙手,將我溫暖至黎明”。不止吸取小說的情節性,甚至可以說是運用了一個喜劇的情節,人性化的描寫,情感表達,真實而生動。這樣的經歷成為作者美好的、難忘的回憶,成為他的散文詩的好題材和好素材,是理所當然的和非常感人的。而當夜晚過去,“晨光,刺破了溫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我回到現實中來,又處在寒冷之中,短暫的溫暖失去了。這樣的跌宕與變化,又把我拋進生活的嚴峻之中。作品表現對于那一次經歷的懷念,對于人情冷暖的體驗和對于人性美的贊美,令人思索,受到感染。盡管“我”因為溫暖被晨光“刺破”而失落,但還是體驗到獨特的詩意與溫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緊縮與跳躍,極富張力。“我”又回到大自然的寒冷里,但溫暖與美好卻長留心中,此刻,“打工妹撒手的秦腔”多么動人、有味,這一個意境的創造意味無窮,“秦腔”其實唱出對于美好情感與人性之美的贊歌。
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不同于常見的形式大于內容,而是以內容的扎實與深刻取勝,留給讀者過眼不忘的印象和強有力的感染。
散文詩善于吸取眾文體之長,呈現多種多樣的風格。而目下的中國散文詩苑出現的道路過于狹窄、較多雷同的現象,恰恰就是忽視散文詩這種功能的結果。皇泯先生是一個詩路寬廣的詩人,他的散文詩多種多樣,但,我之所以評析這一篇不以詩意濃郁見長而以敘事——甚至以小說或戲劇的細節(或可說是情節)見長——當然仍具有較濃詩意的作品,就是希望籍此提供一個拓寬散文詩道路的良好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