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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匈西域戰略成敗的原因*——兼論大國的對外戰略導向與戰略信譽

2016-11-21 05:38:56楊倩如
國際政治科學 2016年3期

楊倩如

漢匈西域戰略成敗的原因*——兼論大國的對外戰略導向與戰略信譽

楊倩如

【內容提要】 在漢朝與匈奴300年的對峙和斗爭中,雙方與西域各國的關系對于最終結局的成敗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本文擬從漢朝與匈奴在西域開展的政治、經濟、軍事和外交角逐入手,比較漢匈西域經營戰略的措施、成效及其影響。筆者以為,作為當時實力最為強勁的兩個大國,漢朝和匈奴西域戰略的成敗、高下,在于兩國對外戰略導向的本質差異:匈奴的逐利動機催生了“經濟導向型”對外戰略,對所征服地區采取“賦稅諸國,取富給焉”的“役屬”政策;漢朝的務實動機催生了“政治導向型”對外戰略,對西域各國采取“賂遺設利,以義屬之”的“臣屬”政策。在以等級制為基本特征的古代東亞國際秩序中,漢朝為西域中小國家提供了更多的經濟利益和安全保障,較匈奴擁有更高的道義水平和戰略信譽,因此在這一地區維持和平穩定的時間更長、影響更為深遠。參照道義現實主義理論中有關“政治領導力和戰略信譽決定大國崛起成敗”的觀點,本文的結論是:漢朝對匈奴的致勝戰略,關鍵在于堅持長遠經營,承擔大國責任,使西域各國在與漢朝的交往中切實受惠,從而贏得普遍的國際支持,樹立起了“王霸雜用,德威并重”的大國形象。這說明大國的對外戰略必須由政治利益、而非經濟利益主導,這對于當前中國外交的戰略定位及前景預期,提供了一個有說服力的歷史案例。

漢朝 匈奴 西域 戰略導向 道義現實主義 戰略信譽

一、文獻回顧與研究源起

(一)文獻回顧

“西域”在先秦時期指西方之地,漢代以來成為對玉門關、陽關以西地區的通稱,亦指漢唐兩代中央王朝設置的行政機構所管轄的今中國新疆大部及中亞部分地區。《史記·大宛列傳》《漢書·西域傳》和《后漢書·西域傳》是目前所見最早記錄漢代西域歷史地理概況的正史文獻,此后歷代正史中均有專門篇章記述西域的政權沿革、行政建置及其與中央王朝的關系。

有關西漢、東漢王朝與匈奴和西域各國的關系,以及漢朝和匈奴在西域開展的政治、軍事、外交和經貿活動,歷史學者已進行了相當充分的研究,在此不再贅述。近年來,國際關系學者從外交戰略、國際制度、國際體系等視角,為漢代中外關系的研究開辟了新的路徑①筆者參考論文如下:孫力舟:《西漢時期東亞國際體系的兩極格局分析——基于漢朝與匈奴兩大政治行為體的考察》,《世界經濟與政治》2007年第8期;張天競:《論西漢對匈奴的“羈縻外交”》,碩士學位論文,上海外國語大學,2013年;時殷弘:《從“朝貢和平”到決戰決勝:漢初80年的帝國對外歷程》,《文化縱橫》2011年第3期;《武裝的中國:千年戰略傳統及其外交意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1年第6期。苗中泉:《戰略決策中的影響因素——以漢武帝反擊匈奴的戰略實踐為例》,《國際政治科學》2013年第4期;《從三強并立到帝國秩存——西漢時期東亞國際體系的演變》,《世界經濟與政治》2016年第2期。;還有學者借鑒傳統史學分析、批注歷史文本的形式,對漢朝的政治、軍事和對外戰略進行解讀與評議。②如時殷弘對《史記》《漢書》的解讀和評議:《〈史記〉早該這樣讀》,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病變·中興·衰毀:解讀〈漢書〉密碼》,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4年。這些成果都為本文的寫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二)研究源起

“西域”位于歐亞大陸中心,其地理位置之重要、物產資源之富足、中西商道利潤之豐厚,使匈奴人在秦漢之際進入這一地區之時就意識到了控制西域的必要性,因為此地“不僅能成為匈奴后方物資的供應地,更能成為匈奴獲得巨大商業利益的通道”,“在經濟上匈奴從西域取得巨大利益;在政治上西域依附于匈奴;在軍事上西域諸國在匈奴的對外戰爭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由此西域成為匈奴的“右臂”。①屈羅木圖:《匈奴對西域的統治及統治措施》,碩士學位論文,內蒙古師范大學, 2008年,第8頁。

為了牽制和打擊當時的勁敵——匈奴,漢朝在西域多方尋求與本國在政治、軍事、外交方面具有共同利益的同盟者,積極致力于西域的長久經營。最終,游牧經濟特有的脆弱性、頻發的自然災害、劇烈的內部斗爭、漢朝的持續打擊和西域各國的叛離反抗,使得匈奴政權由盛轉衰,不再具有與漢朝分庭抗禮的實力地位。漢朝和匈奴“兩個帝國之間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浴血和復雜的斗爭,產生了這個非常重大的結果,對中國、中亞和歐洲的歷史來說都意義重大”。②時殷弘:《〈史記〉早該這樣讀》,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3頁。

“蓋漢弱匈奴,唐滅突厥,必先征定西域,鞏固河湟。宋明失西域,則侵陵于遼金,滅亡于滿蒙”;“蒙古統一亞洲,先經營西域,迨二區在手,則四征弗庭,前后左右,鞭笞裕如,此其明證也。”③曾問吾:《中國經營西域史》“序”,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2頁。這是歷史學家朱希祖(1879—1944)對于西域地區在中國乃至亞洲歷史上所具戰略價值的精辟論斷。隨著近年中國政府“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研究者的視野紛紛投向了歷史上的“西域”和“絲路”沿線國家,意欲從古代中國與這些國家的歷史交往中尋找對現實具有借鑒價值和啟示意義的案例,總結其中的經驗教訓,就未來中國的對外戰略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有鑒于此,本文擬從西域諸國與漢朝及匈奴的關系入手,分析漢匈西域經營戰略之得失,比較二者的實施成效及其歷史影響。結合道義現實主義有關“政治領導力和戰略信譽決定大國崛起戰略成敗”的理論,就大國外交的戰略導向問題進行闡述,從而在歷史與現實之間進行有益的探索。

二、西域諸國與匈奴及漢朝關系概述

據《漢書·西域傳》所載,西漢時有30余國分布在西域地區,故有“西域三十六國”之稱,此后增加到50余國,“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①【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1頁。至東漢數量更多。依據兩《漢書》之《西域傳》所載②按,兩《漢書》即東漢史官班固所著《漢書》(亦名《前漢書》,The History of Former Han Dynasty),和南朝宋學者范曄所著《后漢書》(The History of Latter Han Dynasty),或稱《西漢書》和《東漢書》。,筆者將這些國家按地理位置分為6組、計54國,其概況詳見文章后的附表。

由于族源、地緣、風俗和文化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匈奴在西域地區的存在較漢朝更為久遠。自秦漢之際至東漢后期,西域各國—匈奴—漢朝三邊關系的演變,大致可分為7個階段,以下進行簡要介紹。

(一)秦末至西漢前期:匈奴獨霸西域,漢朝無力西顧

這一時段始自秦二世至西漢高祖、惠帝、呂后、文帝和景帝統治時期,約70年。匈奴是自夏、商、周三代以來中原華夏政權的勁敵,秦滅六國后,秦始皇遣蒙恬率數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取得了“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的驕人戰績。③【漢】賈誼:《新書》卷一《過秦論上》,閻振益、鐘夏校注:《新書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2頁。但在秦始皇身后,“諸侯叛秦,中國擾亂”,匈奴在秦末天下大亂之際趁勢崛起,“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且入侵燕、代之地。當時正值楚漢戰爭的膠著狀態,“中國罷(疲)于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余萬”。④本節引文,如無標注,均出自【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北京:中華書局, 1962年,第3743—3791頁。西漢建國后,劉邦親率32萬大軍與匈奴軍隊決戰,遭遇“白登之圍”(今山西大同馬鋪山),幾致全軍覆沒,從此漢朝“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各有數,約為兄弟以和親”。

在西漢建國前,中國北方草原上有三大民族集團:西部的月氏、中部的匈奴和東部的東胡。起初三大集團呈現“東胡強而月氏盛”、匈奴實力最為弱小的格局,當時匈奴不敵月氏,被迫北徙,頭曼單于還曾將自己的嫡長子冒頓送往月氏為人質。冒頓自月氏逃回后,殺父自立,首先奇襲東胡(活動于今西遼河上游老哈河、西拉木倫河流域),“大破滅東胡王,而虜其民人及畜產”,接著西擊月氏,南并樓煩、白羊王(活動于今內蒙古呼和浩特至山西朔州一帶),北降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游牧于今阿爾泰山東麓至俄羅斯貝加爾湖至葉尼塞河一帶),建立起一個“諸左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今河北懷來)以東,接穢貉、朝鮮;右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今陜西榆林)以西,接氐、羌;而單于庭直代(今河北蔚縣)、云中(今內蒙古托克托縣)”的強大游牧政權,時稱“百蠻大國”。

月氏被打敗后向西潰逃,時值漢文帝即位第三年,匈奴右賢王“侵盜上郡”、“殺略人民”,文帝“詔丞相灌嬰發車騎八萬五千,擊右賢王”,并巡幸太原,意欲親征。適逢濟北王造反,只能撤軍回朝,冒頓隨之派右賢王率軍進入西域,“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之”。次年,冒頓在致漢文帝的國書中,將右賢王對漢地的入侵歸咎于“漢邊吏侵侮右賢王”,聲稱自己對右賢王的“懲罰”是“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之后又順勢“定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如今“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已定”,愿與漢朝休戰和親。面對冒頓的驕橫態度與公然挑釁,大臣們只能在廷議時勸說漢文帝“單于新破月氏,乘勝,不可擊。且得匈奴地,澤鹵,非可居也。和親甚便”。漢文帝在審時度勢之后,被迫接受大臣們的意見,與匈奴重申“兄弟之約”:繼續奉行和親政策并給予豐厚的賞賜,且對右賢王之罪不予追究,以示恩遇。①【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孝文前六年,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誅。……使者言單于自將并國有功,甚苦兵事。服繡袷綺衣、長襦、錦袍各一,比疏一,黃金飭具帶一,黃金犀毗一,繡十匹,錦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遺單于。”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762—3763頁。

此后冒頓之子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其孫軍臣單于扶持西域大國烏孫征伐大月氏,并通過烏孫控制了從伊犁河流域西抵伊朗高原的交通線,自此“中亞細亞游牧民族與塔里木盆地30多個沃洲國家全行歸于匈奴支配之下”。①石云濤:《三至六世紀絲綢之路的變遷》,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年,第61頁。匈奴以西域作為軍事據點和經濟后盾,時常入侵漢朝疆域,騷擾和掠奪邊境居民。此時正值漢景帝在位,前有“高祖窘平城之圍,太宗(漢文帝)屈供奉之恥”,加上“七國之亂”爆發,國內局勢不穩,漢廷只能繼續采取守勢,無力兼顧西域。

(二)漢武帝統治時期:漢匈西域角力,漢朝漸居上風

這一時期始自漢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至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武帝下詔罷輪臺屯田,約50年。在與匈奴斗爭的過程中,漢廷逐漸認識到西域的重要性,漢武帝即位后,從匈奴降人口中得知西遷的大月氏與匈奴有世仇,決定派張騫出使西域,聯合大月氏以夾攻匈奴。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雖未達到聯合大月氏之目的,但對于西域各國的地理、物產、風俗習慣等有了較為詳細的了解。此為漢朝經營西域,打通河西走廊,制定“斷匈奴右臂”的戰略決策提供了可靠的資訊和必要的準備。

1.河西戰役

河西地區本為大月氏部族的領地,大月氏被擊西遷,冒頓單于遂命渾邪王統治酒泉及周圍地區、休屠王統治武威及周圍地區,控制西域各國,且南面與羌人聯合,對漢朝構成重大威脅。因此,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夏,驃騎將軍霍去病先后兩次發動河西戰役,殲滅、受降匈奴累計8萬余眾,沉重打擊了匈奴,控制了河西走廊,漢廷從此可以直通西域諸國。為切斷匈奴與羌人的聯系,漢廷在河西地區先后設置武威、酒泉、張掖、敦煌四郡,從內地遷移大量人口戍邊屯墾。此役使漢廷初步實現了戰略牽制匈奴的目的,“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漠)南無王庭”。②【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下》: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928頁。

2.樓蘭、車師之戰

漢朝取得河西走廊的控制權后,開始向西域派遣使節,欲與各國結盟共擊匈奴。匈奴在漢朝北部邊境全線失敗后,逐漸強化對西域的控制,漢匈爭奪的重點隨之轉到西域。這一時期匈奴勢力依然強大:漢朝修建中的河西長城多次遭到破壞,漢朝使者、商旅的生命財產難以保障。西域各國雖與漢朝發生往來,但仍處于匈奴的控制之下,對待漢匈雙方使者的態度迥然相異:“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到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而漢使“非出幣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①【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96頁。此外,匈奴指使位于交通要道上的樓蘭、車師等國,刺探漢朝情況,并屢次阻攔、攻劫漢使。為此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漢武帝命趙破奴率數萬人攻破車師,復使王恢率輕騎700俘獲樓蘭王。

此為漢廷在西域發動的第一場威懾性戰爭,不僅使敦煌以西的通道有了安全保障,更使此前一直持觀望態度的烏孫主動向漢輸誠。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意欲聯絡西域最大的國家烏孫共同抵御匈奴,但由于當時的烏孫王為匈奴單于所擁立,未能達到目的。車師、樓蘭之戰后,烏孫于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主動派遣使者來漢朝獻良馬千匹,表示愿與漢和親,脫離匈奴。漢武帝先后遣嫁細君公主和解憂公主與烏孫王聯姻,雙方關系由此鞏固。

3.大宛戰爭

匈奴既失烏孫,便勾結大宛等國,扣留和劫殺大月氏、身毒國赴漢使節,戕害漢朝官吏和商隊。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至大初四年(公元前101年),漢武帝先后兩次發動征伐大宛的戰爭。第一次出征失利后,適逢浞野侯趙破奴的2萬漢軍在與匈奴作戰時全軍覆沒,朝臣們認為應停止進攻大宛,全力打擊匈奴。但漢武帝認為大軍已發,如不能降伏大宛,將有損漢朝在西域的聲望,于是集結全國兵力和物資再次出征。此役傾全國之力,“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②【漢】班固:《漢書·陳湯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17頁。,最終使大宛服屬于漢,進一步削弱了匈奴的影響。西域諸國此后紛紛遣送子弟入漢為人質、朝貢,扭轉了這一地區匈奴強而漢朝弱的局面。

(三)西漢中后期:匈奴分裂被逐,西域臣屬于漢

這一時期自漢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計90年。武帝時代對匈奴的戰爭及對西域的經營在這一時期終見成效:一方面,遭受重創的匈奴陷入分裂,出現了“五單于爭立”的局面,內亂不休加之天災頻仍,實力日趨衰落;另一方面,漢朝和西域在政治、經濟上的聯系更加密切,西域各國親漢傾向增長,要求擺脫匈奴控制的愿望日益強烈。

1.漢烏聯軍擊敗匈奴,漢廷設立西域都護

烏孫為西域大國,原本親附匈奴,但與漢朝聯姻、通使之后關系日益密切。匈奴與車師聯軍入犯烏孫,解憂公主與其夫烏孫昆彌(烏孫國王名號)翁歸靡遣使求援,漢宣帝于本始三年(公元前72年)“遣五將軍十六萬騎,又遣校尉常惠監烏孫兵五萬騎,共擊匈奴”,匈奴遠遁,“烏孫兵至匈奴右谷蠡王庭,獲四萬級,虜牲畜七十余萬匹”。同年冬,匈奴單于率萬騎進擊烏孫,返回途中遇大雨雪,人畜凍死無數,返回者僅十之一二。此時,“丁零乘弱攻其北,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國所殺數萬級,馬數萬匹,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人民死者十三,畜產十五”。①【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762頁。此役使漢朝實現了與烏孫結盟的戰略構想,徹底改變了漢匈雙方在西域地區的力量對比,漢朝勢力從此進入西域腹地。

匈奴日漸衰微,逐漸失去了對西域各國的控制,“諸國羈縻者皆瓦解,攻盜不能理”,這又加重了匈奴內部的分裂。最終,匈奴委任控制西域的日逐王先賢撣與新立單于因爭奪權位發生沖突,日逐王于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投降漢朝。漢廷在西域設置都護,廢除匈奴役屬西域各國的僮仆都尉,匈奴勢力基本被逐出西域。自武帝通西域起70余年來,漢廷聯絡西域各國,尋求政治—軍事盟友、“斷匈奴右臂”的戰略至此方才實現。

2.匈奴分裂:呼韓邪臣服,郅支被誅

遭受重創的匈奴,徹底分裂為南北兩支:南匈奴呼韓邪單于不敵北匈奴郅支單于,對漢稱臣,于宣帝、元帝時期兩度入朝,并與漢朝聯姻。此后郅支相繼吞并呼揭、堅昆、丁零三國,又與康居王聯姻,和康居聯合進攻烏孫。又役使大宛、奄蔡諸國,強迫它們獻納重稅,并誅殺了漢使谷吉。郅支的行為危及漢朝在西域的統治,斬殺漢使的行為尤為惡劣,漢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代理西域都護甘延壽和副校尉陳湯率西域諸國兵及漢屯田吏卒4萬余人,越蔥嶺(今帕米爾高原和喀喇昆侖山的通稱)進擊郅支城(郅支在康居所筑城池)。由于西域各地民眾對郅支痛恨,陷入孤立的郅支被漢兵所殺,其頭顱被送至長安,懸掛于藁街客館(即外國使節住地)。從此,匈奴騎兵在西域絕跡,漢朝西部、北部的邊患得以解除,此后40余年中西交通暢通無阻,“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①【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33頁。

為徹底孤立匈奴,漢廷頒布法令禁止匈奴與西域各國私相往來。此時匈奴因自身元氣大傷,希望得到漢朝的政治認同與經濟援助,總體保持恭順態度。然而,由于西域都護處置不當,西域各國仍不時發生叛逃匈奴事件。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車師后王句姑、去胡來王唐兜相繼投奔匈奴,匈奴單于雖然接納了他們,但遣使向漢廷說明情況。漢使告單于曰:“西域內屬,不當得受,今遣之。”迫于壓力,匈奴只好將二人遣返,漢使在西域諸國國王面前將二人斬首,以示震懾,并與匈奴約定四條:中國人亡入匈奴者,烏孫亡降匈奴者,西域諸國佩中國印綬降匈奴者,烏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②同上書,第3818頁。這是漢匈雙方就西域事務達成的第一份協議,從中可見漢朝當時在對匈奴和西域的事務中已居于主導地位。匈奴雖然被迫放棄西域,但天山北路鄰近匈奴的地區仍處于其控制范圍之內,這就為兩漢之際和東漢前期匈奴再度入主西域,埋下了伏筆。

(四)王莽統治時期:西域各國叛離,匈奴再度反撲

這一時期即王莽執政的15年。西漢政權為外戚王莽所篡奪,他基于狹隘的儒家“夷夏之辨”和大漢族主義思想,一改自昭、宣、元帝以來漢朝與周邊民族、政權的平等友好關系,對邊疆部族及各屬國采取了一系列錯誤政策,致使邊疆形勢日趨惡化。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王莽即位后,先以欺騙手段更換匈奴單于的印璽、降低匈奴的屬國地位,此舉立即遭到匈奴單于的抵制和反抗。王莽見匈奴不斷寇掠邊郡,又下令分封了15位單于,意圖分裂匈奴。與此同時,他還將匈奴單于的名號改為頗具侮辱性的“恭奴善于”、“降奴服于”,將西域諸國王一律降封為“侯”。此等背信棄義的愚蠢之舉,使匈奴與西域各國重新聯合起來,共同劫掠漢朝邊境。

由于王莽的政策失當,西域各國先是互相征伐,繼而攻殺漢廷所設西域都護。天鳳三年(公元16年),王莽派五威將王駿等人率兵出征西域,被西域諸國聯合襲殺,幾致全軍覆沒。在這次較量中,匈奴重新占據了西域大部分地區。新莽政權在內憂外患之中,不久即走向滅亡。

(五)東漢前期:漢匈再次角逐,西域各國分化

東漢時期,“西域三絕三通”。第一次為光武帝和明帝統治時期,約50年。東漢初年,西域“復役屬匈奴”。由于自身實力衰減和經濟萎縮,匈奴卷土重來后,遂以加倍的兇殘行為對待西域諸國,不僅責令各國補償此前屬漢時期中斷的歷年所欠賦稅,而且提高稅額、限期緊迫,并從各國抽調軍隊、補充兵源。這種報復性的掠奪和奴役令西域民眾難以忍受,史載“諸國不堪命”、“皆懷憤怨”,大多“思漢恩德,咸樂內屬”。①據《資治通鑒·漢紀·安帝永寧元年》載,匈奴“遣責諸國,備其通租,高其價值,嚴已期會”。南宋史家胡三省釋曰:“備,償也。西域屬漢之后,不復以馬畜、旋罽輸匈奴;及與漢絕,匈奴復遣使責其積年所通。通,欠也。”【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9—68,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402頁。然而,這些要求均被光武帝劉秀以“中原初定,未遑外事”為由予以拒絕。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光武帝紀下》:其冬,鄯善王、車師王等十六國皆遣子入侍奉獻,愿請都護。帝以中國初定,未遑外事,乃還其侍子,厚加賞賜。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73頁。

這一時期,匈奴再度分裂為南北二部,南匈奴南下附漢,北匈奴則逐漸向西北遷徙。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針對北匈奴不斷入侵、西域各國陷入分裂的嚴峻形勢,耿秉再次提出了“斷匈奴右臂”的戰略。是年,明帝令耿秉、竇固等領軍出擊匈奴呼衍王,同時派遣班超出使西域。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漢廷在西域設置西域都護和戊已校尉,初步完成了對西域的統一。然僅一年之后,焉耆、龜茲兩國就在北匈奴的支持下,圍攻西域都護陳睦,“悉滅其眾”;同時,北匈奴和車師后王圍攻西域戊已校尉耿恭、關寵,漢朝在西域的統治再度陷入危機。

(六)東漢中期:漢朝復治西域,匈奴再次分裂

西域第二次由絕復通,為章帝、和帝統治時期,計40余年。章帝繼位后,聽信大臣“遠屯絕域,吏民怨曠”的說辭,決定放棄西域;但包括班超在內的少數漢朝官吏并未撤走,為東漢王朝第二次統一西域起到了重要作用。當時西域形勢極為嚴峻,北匈奴不但占據天山北道諸國,且占據鄯善等西域與中原來往的咽喉要地,而班超僅有疏勒、于闐等幾個南道國家的支持。班超一面以疏勒為根據地,聯合周邊諸國抗擊匈奴;一面上書,提出“以夷狄攻夷狄”的戰略,力陳“兵可不出中國而糧食自足”,請求恢復對西域的經營,這一戰略最終為章帝所采納。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班梁列傳》載班超疏奏:“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為斷匈奴右臂,今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貢奉不絕,唯焉耆、龜茲獨未服從”,因此主張“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間,龜茲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計之善者也”。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75—1576頁。

建初五年(公元80年)和建初九年(公元84年),漢廷先后遣徐干、和恭增援班超,助班超打敗莎車、龜茲。至永元三年(公元91年),龜茲、姑墨、溫宿等國遣使稱臣。至此,除焉耆、危須、尉犁等國因之前殺都護陳睦而拒不投降外,其余諸國皆降漢。同年,漢廷以班超為西域都護、徐干為長史,立府西域。永元六年(公元94年),班超率西域諸國兵合7萬余人,攻焉耆王及尉犁王,西域諸國“皆納質內屬”,東漢王朝再次統一西域。

自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至東漢滅亡的百余年間,是西域第三次由絕復通的階段。班超在西域經營30余年,采取“以夷治夷、合小攻大,寬待降者、嚴懲叛者”的策略,取得了顯著成效。然而,任尚繼任西域都護之后,因行事峻刻引起西域諸國反彈,西域與漢廷的關系又開始惡化。殤帝延平元年(公元106年),西域各地起兵進攻任尚,漢廷遣梁慬率河西四郡5000羌胡兵赴援,此后任尚被調回,由段禧繼任都護。龜茲再度發生叛亂,雖被鎮壓下去,但漢朝君臣再度以西域險遠、難以照應,吏士屯田、耗費巨大為由,于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下旨再絕西域。

此后北匈奴以兵威役屬天山以南地區,并入寇河西。敦煌太守曹宗不勝侵害,上書請伐匈奴。當時多數朝臣認為經營西域耗費巨大,主張封閉玉門關以絕西域,唯有班超之子班勇堅決主張收復西域、重置官吏,否則匈奴被斬斷的“右臂”將被接續,殆害無窮。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班梁列傳》載,班勇針對朝臣們認為西域“無益于中國而費難供”的短視觀點,力陳當前朝廷應“置校尉以捍撫西域,設長史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后,屈就北虜(北匈奴),緣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復有晝閉之儆矣”。針對大臣擔心西域各國求索無厭、朝廷財力不支的觀點,班勇認為朝廷經營西域目的是為了“宣威布德,以系諸國內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只要西域各國感念漢朝恩德、不侵犯邊境即可。況且西域各國要求的不過是一些糧食、物資,“今若拒絕,勢歸北屬(即臣屬于匈奴),夷虜并力以寇并(州)、涼(州),則中國之費不止千億”。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787—1788頁。安帝采納其建議,置副校尉于敦煌,“復羈靡西域”。延光二年(公元123年),漢廷復以班勇為西域長史,班勇率領西域諸國兵再敗匈奴呼衍王。到永建二年(公元127年),“龜茲、疏勒、于闐、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而烏孫、蔥嶺以西遂絕”,這種狀況一直延續至東漢滅亡。匈奴自東漢中期再度分裂為南、北兩支后,南匈奴內附于漢,北匈奴則遠走中亞、進入歐洲,漢朝與匈奴在西域地區近300年的實力角逐,最終以漢朝的勝利而告終。

三、漢匈西域戰略及實施成效比較

西域特殊的自然地理環境,使得自古以來諸國林立,處于“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的割據狀態,難以形成統一而強大的政權。在無法抵御匈奴或漢朝任何一方進攻的情形下,西域各國只好采取“見風使舵”的立場,哪一方強大,便倒向哪一方,是故漢朝和匈奴均千方百計地征服或結好西域諸國。漢匈對西域控制權的爭奪,由此成為兩漢時期西域史的主線。

具體而言,漢匈經營西域的戰略,可分為軍事、經濟、外交與政治戰略,以下概要介紹雙方所采取的具體措施及其實施成效。

(一)軍事戰略

漢匈雙方對西域軍事戰略的本質差異,在于匈奴視西域為自己的勢力范圍,主要采取武力征服、軍事占領、強制遷徙和懲罰打擊等強硬手段;而漢朝從未將西域各國視為自己的征服對象,而是作為打擊匈奴的政治—軍事盟友,因此對西域各國采取保障安全、武力威懾、以夷制夷等恩威并施的雙重策略,由此取得了不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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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匈奴對西域的軍事戰略

其一,武力征服與軍事占領。匈奴對西域的征服倚仗的是其強大的軍事力量。自匈奴軍隊西擊月氏,平定26國后,西域各國即懾于匈奴的威勢,紛紛臣服。此后凡有不順從者,匈奴多發兵攻擊,例如武帝元封年間擊樓蘭,宣帝地節年間與明帝永平年間擊車師,東漢永平年間北匈奴發軍擊于闐,等等。

為實現對西域地區的長期占領,匈奴在所征服之地設置王號,此舉既緩解了匈奴內部牧場短缺的矛盾,也對所征服地域起到鎮守作用。有學者考證,計有以下10個王號:呼揭王(駐地為阿爾泰山南麓原呼揭國領地)、渾邪王(治張掖郡,今甘肅張掖縣西北)、休屠王(治武威郡,今甘肅民勤縣東北)、犁汙王與溫偶駼王(駐牧地俱在今甘肅河西走廊以北)、日逐王(治今新疆焉耆縣、尉黎縣一帶)、東蒲類王(駐牧地在今準噶爾盆地西南部)、南犁汙王(駐牧地在今新疆吉木薩爾縣北及準噶爾盆地以東)、呼衍王(駐牧地在今新疆吐魯番一帶)、伊蠡王(駐牧地在今新疆吐魯番以西騰格里山一帶)。①屈羅木圖:《匈奴對西域的統治及統治措施》,碩士學位論文,內蒙古師范大學, 2008年,第19—22頁。

其二,強制遷徙與懲罰打擊。對于不臣服的政權,匈奴往往采取強制遷徙的方式。例如,月氏原居于河西走廊一帶,被匈奴冒頓單于的軍隊驅趕至準噶爾盆地,再被老上單于的軍隊驅趕至伊犁河流域,此后烏孫又在匈奴的支持下,迫使大月氏繼續向西南遷徙,最終至中亞阿姆河流域方才定居。另如蒲類國(居今新疆哈密哈里坤湖一帶),原本服屬匈奴,因“其王得罪單于,單于怒”,徙其民6000余口至匈奴右部阿惡地,改其名為阿惡國。余眾逃亡山谷間,才得以保存蒲類國的稱號。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28頁。

對于稍有不順從的政權和部族,匈奴多采取懲罰打擊的政策。如王莽當政時期,下令烏桓不再向匈奴交納皮布稅,“匈奴使怒,收烏桓酋豪(即首領),縛到懸之”,并發兵攻擊烏桓,殺掠人民,掠走婦女弱小千余人。匈奴命烏桓持馬畜皮布贖回人質,人質親屬奉命繳納財物、牲畜后,匈奴卻并未遣還人口。②【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18頁。匈奴對西域各國、各族采取“以暴制暴”的統治方式,為其在與漢朝的戰爭中屢遭挫敗、趨向分裂埋下了隱患。

2.漢朝對西域的軍事戰略

其一,保障安全。在兩漢經營西域的過程中,除王莽統治時期外,未出現漢朝主動挑釁、對西域各國用兵的情況。特別是在西域各國歸屬漢朝之后,漢廷致力于對西域親漢政權的扶持與保護。例如西漢元帝時期,匈奴郅支單于勾結康居,侵陵與漢朝關系密切的烏孫、大宛,漢軍遂發兵誅殺郅支;再如東漢明帝時期,依附北匈奴的龜茲和姑墨,威脅到歸屬漢朝的于闐、疏勒等國,西域長史班超遂率疏勒、康居、于闐、拘彌四國兵攻破姑墨重鎮石城(今新疆烏什東),迫近龜茲邊境,最終穩定了局勢。

其二,武力威懾。兩漢王朝雖刻意交好西域各國,但從未放棄過武力威懾。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于“夷狄之人貪而好利”,“畏服大種(意謂強大的種族),其天性也”③【漢】班固:《漢書·陳湯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10頁。;另一方面,處于漢匈兩大強國之間的西域各國,往往迫于自身安全形勢,搖擺于兩國之間,懷著功利目的兩面討好,因此必須以武力相震懾,以維護漢朝的大國地位和尊嚴。

具體而言,對于西域各國的以下幾種行為,漢朝多以武力解決:一為勾結匈奴,與漢為敵。如前文所述,漢武帝時用兵樓蘭與車師,昭帝時漢使傅介子斬殺樓蘭王,宣帝時駐守西域的將軍鄭吉征伐車師,即屬此類。二為殺戮漢使、劫掠財物。如武帝時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大宛,昭帝時長羅侯常惠征龜茲,即屬此類。三為威脅親漢勢力,意圖自立。如宣帝初年衛侯馮奉世伐莎車,是因為親漢的莎車王萬年及漢使奚充國被意圖自立的故王之弟呼屠征所殺,馮奉世遂率烏孫、龜茲等國軍隊“攻拔其城。莎車王自殺,傳其首詣長安。諸國悉平,威振西域”。①【漢】班固:《漢書·馮奉世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294頁。四為意圖稱霸西域,侵陵漢朝屬國。如東漢前期莎車趁匈奴衰微、漢朝又無力恢復對西域的統治,意欲稱霸西域,西域長史班超遂發西域諸國兵擊莎車,使其降漢。

總體而言,相較匈奴對于西域諸國的強勢與威權,漢朝所采取的恩威并施、“以夷制夷”的戰略取得了更為顯著的成效。因此史書稱西域諸國“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大多“思漢威德,咸樂內屬”,并非虛言。

(二)經濟戰略

漢匈西域經濟戰略的差異,取決于西域經濟在匈奴和漢朝經濟總量中所占據的比重不同。匈奴的經濟發展極大程度地依賴于西域豐富的物產資源和中西商貿的巨額利潤;而漢朝廣闊的疆域、發達的技術、充足的資源和龐大的人口,使得西域各國對漢朝商品、技術的依賴逐漸加深,由此取得了迥然相異的成效。

1.匈奴

其一,控制商道,壟斷貿易。西域的物產和交通在匈奴經濟中占據極為重要的位置。有學者指出:匈奴征服西域后,利用西域在中西交通商路上的重要位置,向往來客商設卡收稅:“天山南北麓和昆侖山北麓,自古是中亞、南亞和東亞間商業交通要道,匈奴在其間設關卡,收商稅,護送旅客,擔保過山,都可以收到不少的報酬”,“有時還掠奪行商和馬隊的貨物”。②馬長壽:《北狄與匈奴》,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1頁。張騫通西域之后,絲綢成為中西貿易最重要的物品,有學者認為,匈奴人除在西域及鄰近地方進行絲綢貿易外,還“通過西域,間接和希臘人及其他西方各族人民發生交換”。③林幹:《匈奴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46—147頁。雖然未留下更多史料,但“越來越強的貪欲,使他們亟欲控制商道,壟斷東西貿易,以取得暴利”①殷晴:《絲綢之路與西域經濟——十二世紀前新疆開發史稿》,北京:中華書局, 2007年,第111頁。,應是不爭的事實。

其二,設置官吏,收取稅賦。匈奴向西域各國征收繁重的物資和賦稅。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日逐王設置僮仆都尉,使之管領西域,征收西域各國賦稅,此外尚有監視諸國之意。日逐王“賦稅諸國,取富給焉”,即其部眾的日常生存方式即依靠剝奪其領地內的西域各國所維持。此外,駐牧在西域的東蒲類王、南犁汙王、呼衍王、伊蠡王諸部,也以類似方式在西域各國攫取經濟利益。是故有學者指出,匈奴對西域諸國的經濟掠奪行為,已具有制度化性質。②王子今:《論匈奴僮仆都尉“領西域”“賦稅諸國”》,《石家莊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第20—25頁。他們向各國勒索奴婢和財物,數目龐大、期限嚴苛,令各國不勝其擾、苦不堪言。

2.漢朝

其一,厚賂賞賜,輸財通商。張騫通西域的最初動機,原本是出于“斷匈奴右臂”的軍事目的,但其客觀效果卻是開辟了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此為決策者漢武帝和執行者張騫所始料不及。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其人皆“善市賈,爭分銖”,有學者指出:“早在張騫首次西使之時,蔥嶺以西諸國均已是重商之國。”③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正史西域傳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54頁。因此漢朝與西域各國的交往,首先是通過厚賂賞賜、輸財通商的方式,實現經濟滲透。

張騫第一次自西域返回,向漢武帝進言稱蠻夷“貪漢物”,可采取“賂遺設利”的方式,即誘以重利,以“厚賂”方式使其入朝,“招為外臣”,共同對抗匈奴。因此漢武帝再遣張騫“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赍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再赴西域,尋求盟友。④【漢】班固:《漢書·張騫李廣利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692頁。對于西域各國前來朝見的王侯、侍子、官員、使者與客商等,漢廷也奉行“厚往薄來”原則,以豐厚的財物饋贈,甚至不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臧之積”,“以覽視漢富厚焉”。此舉雖有夸大國力、粉飾太平的虛榮成分,但也包含著“欲以見漢廣大,傾駭之”的利誘與震懾目的,且確實收到了預期的成效。①【漢】班固:《漢書·張騫李廣利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697頁。

史載自大宛以西至安息諸國在與漢朝通商之前,“皆無絲漆,不知鑄鐵器”,“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不用為幣”,使者、商人往來于道、絡繹不絕,中西貿易出現了“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商胡販客,日款于塞下”的繁榮景象。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31頁。這些大多為假借“奉獻”、實求“通貨”的西域商人(史稱“賈胡”),“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返”,在漢朝與西域各國的關系中扮演著活躍而重要的角色③王子今:《匈奴控制背景下的西域商貿》,《社會科學》2013年第2期,第129頁。,對此漢廷始終采取包容態度給予禮遇。如西漢成帝時,罽賓國(地處今阿富汗喀布爾河流域)因此前數次“剽殺漢使”,特遣使向漢朝謝罪。漢朝君臣明知“罽賓實利賞賜賈市”,且朝見使團中“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獻為名”,仍給予重賞,并遣使將罽賓使者送至西域皮山國(今新疆皮山縣),以示恩遇。④【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85—3886頁。上述舉措使西域各國在獲取巨大商業利益的同時,認識到漢朝強大的經濟、文化實力,親漢背匈的傾向日益強化。

其二,屯墾移民,耕戰結合。兩漢時期在西域屯田,始于漢武帝。史載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漠北戰役之后。“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今甘肅永登西北),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漢武帝時攻破樓蘭、車師,打敗大宛后,在輪臺(今新疆巴郭楞蒙古自治州)、渠犁(今新疆庫爾勒)駐兵屯田,設“使者校尉”,掌管屯田事宜。此后漢廷先后在伊循(今新疆若羌縣東)、姑師、莎車、北胥鞬(今新疆莎車縣境內)、車師前王廷(今新疆吐魯番)等地駐軍屯田。

屯田是一種耕戰結合、以求保障供給的措施,是兩漢王朝為鞏固邊防所采取的重大措施,更是其經營西域所采取的長遠戰略。漢軍所選擇的屯田之地,首先是交通便利的軍事要地,戰略意義重大;其次是土壤肥沃、宜于耕種之地。屯田的目的,一為解決軍隊供給,減少朝廷軍費開支;二為供應來往的中外使者和商人。此后漢廷征發平民,移民實邊,屯田者除戍守軍士外,還有免刑的罪人等。這些來自中原地區、具有豐富農業生產經驗的人員,將漢地先進的冶鑄、鑿井、農耕技術傳入西域,使西域地區出現了“益墾溉田”、“多田積谷”的繁榮景象。這對于漢朝的邊塞防御和邊疆開發意義重大,為日后中央王朝對西域地區的治理積累了寶貴經驗。

相較而言,在物產豐足、商業繁盛的西域,匈奴以軍事強權掠奪物質資源和商業利潤,使其自身對這一地區的經濟依賴日益加劇。此為漢朝通過商貿手段和利益輸出,贏得西域各國支持,斬斷匈奴經濟發展與資源供給的“生命線”提供了契機。①姚大中認為,僮仆都尉駐準噶爾盆地直通塔里木盆地的天山南麓焉耆、危須、尉犁三個小國之間,征發36國農、牧、工、礦各方面的產品,以及草原大道之外的沃洲大道上商業利潤,構成匈奴經濟必不可缺的一環節。惟其如此,而當以后新疆統治權自匈奴轉移到漢朝,匈奴立即會陷入經濟困境,步上衰運。姚大中:《古代北西中國》,臺北:三民書局,1981年,第76頁。

(三)外交戰略

匈奴和漢朝對西域的外交戰略,其措施沒有本質區別,雙方均采取了遣使交往、聯姻和親,以及扶植代理人和親附勢力等策略,只是基于漢匈雙方對西域各國態度的差異及戰略目標的認知不同,同樣的措施所產生的效用卻大相徑庭。

1.遣使交往

匈奴通過使臣直接或間接控制西域屬國,史書明確記載的有龜茲、鄯善、于闐、焉耆等國,這使匈奴在相當長時間內保持著對西域各國的影響力。值得注意的是,匈奴派至西域各國的使者均負有刺探情報、監視各國君臣活動的使命,此舉很可能引發西域各國的反感。因此,與匈奴使者的斗爭,往往成為漢朝打破與西域國家關系僵局的絕佳契機。

以傅介子和班超為例。西漢昭帝時,因龜茲、樓蘭此前曾數度劫殺漢使,傅介子持昭帝詔書前去譴責,兩國均表示服罪。在出使龜茲時,適逢匈奴使者自烏孫出使返回,傅介子乘機率領屬下斬殺匈奴使者,有效地警戒和震懾了搖擺于漢匈之間的西域諸國。東漢明帝時,班超隨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北匈奴,并奉命出使西域。首先到達鄯善(今新疆羅布泊西南)。鄯善王原本對班超等人禮敬備致,后突然改變態度,變得疏懈冷淡。在得知北匈奴使者亦到達鄯善之后,班超認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率屬下36人乘夜襲擊北匈奴使者駐地,將其首級示于鄯善王。鄯善舉國震恐,國王表示愿意歸附朝廷,并送王子入質漢廷,班超由此名震西域。此后班超再度出使于闐,于闐王在惶恐、畏服之下,下令殺死北匈奴使者,重新歸附漢朝。

漢朝與西域的交往始于張騫。張騫歸國后被封為“博望侯”,地位尊貴,此后請使西域者絡繹不絕,每年“使多者十余輩,少者五六輩”,“使者相望于道,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余人”。與匈奴使者不同的是,因張騫“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在西域各國活動時贏得了崇高的聲望,是以“諸后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于外國,外國由是信之”。此后漢朝官員出使西域、“立功于絕域”者史不絕書,如西漢時期的常惠、傅介子、陳湯、鄭吉、谷吉,東漢時期的耿秉、梁慬、班超、班勇等人,“皆以勇略選”①【漢】班固:《漢書·傅常鄭甘陳段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32頁。,“亦一時之志土也”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班梁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94頁。。

有學者考證,赴西域的漢朝使者所承擔的使命可分為以下十余種:即和親、探查、贈賜、冊封、請盟、迎送、貿易、宣諭、勸誘、招還、慰問、領兵、屯田、受降、吊祭等。③崔麗芳:《西漢使匈奴、西域使者研究》,碩士學位論文,蘭州大學,2006年,第14—20頁。僅西漢一朝,赴西域的使者達43人、計54次④按,這一數據為統計兩《漢書》和敦煌懸泉漢簡所得。,他們大多較好地完成了傳達王命、宣示國威,削弱敵對勢力、增強本國實力的使命,為漢朝對匈戰爭的勝利和發展與西域各國關系,創造了有利的外部環境。是以有學者指出,在出使周邊政權,說服其親漢、附漢、甚至對漢稱臣方面,漢朝使者通過外交斡旋所取得的成績,并不亞于將士們用血汗拼出來的戰績。⑤朱文:《西漢派外使者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東北師范大學,2009年,第25頁。

2.聯姻和親

史載匈奴曾與烏孫、車師、康居等國聯姻。例如,匈奴單于聞知漢武帝遣嫁解憂公主于烏孫王軍須靡,亦將公主嫁與烏孫王為妻。車師王烏貴與匈奴聯姻后,遂劫殺漢朝通烏孫的使臣。與漢朝僅以公主遣嫁西域國王不同,匈奴單于亦有迎娶西域公主情況。例如,北匈奴郅支單于聯合康居攻烏孫,遂將其女嫁于康居王為妻,康居王亦以女嫁于郅支。

然而,匈奴與西域各國通過政治婚姻締結的盟友關系,常因其恃強凌弱、以大欺小的心態而不得善終,最典型的例子即屬烏孫。匈奴與漢朝均與烏孫聯姻,且烏孫王原本將匈奴公主地位置于漢朝公主之上;但匈奴卻在昭帝、宣帝時期,為報復此前對漢戰爭中的失利,并怨恨烏孫與漢朝聯姻、結盟,先后吞并烏孫東部大片領土,大肆擄掠其民眾、畜產,并遣使威逼烏孫王背叛漢朝。此舉使烏孫徹底倒向漢朝,匈奴失去了西域地區最重要的盟友。再如,分裂后的北匈奴郅支單于,與康居王聯姻、結盟后一度稱霸西域。但他卻日漸驕橫、倒行逆施,不僅誅殺了康居國王之女及大臣、百姓數百人,又強征康居國人為其修筑單于城,引發了包括康居在內的西域各國民眾的仇恨,最終在眾叛親離中走向滅亡。

西漢一朝,漢廷先后與烏孫、龜茲、鄯善等國聯姻,以此結好西域各國、孤立匈奴,收到了顯著成效。漢武帝遣細君公主與烏孫王聯姻,并賜以豐厚的陪嫁:“賜乘輿服御物,為備官屬宦官侍御數百人,贈送甚盛。”①【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903頁。細君公主去世后,漢武帝又遣解憂公主赴烏孫聯姻,其侍女馮嫽(史稱馮夫人)也嫁與烏孫右大將。解憂公主和馮夫人在西域數十年,對鞏固漢烏聯盟、加強漢朝和西域各國關系貢獻巨大。

另如龜茲王絳賓,他仰慕漢家制度文化,求娶漢解憂公主之女,并與妻子一同入朝。宣帝“賜以車騎旗鼓,歌吹數十人,綺繡雜繒琦珍凡數千萬。留且一年,厚贈送之”。②同上書,第3916頁。再如鄯善王尉屠耆自漢朝返回本國時,漢廷“為刻印章,賜以宮女為夫人,備車騎輜重,丞相、將軍率百官送至橫門外,祖而遣之”③【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8頁。,以示親厚。此后烏孫、龜茲、鄯善等國,在漢朝與匈奴角逐西域的過程中,均發揮了重要作用。

3.培植代理人

兩漢時期,匈奴致力于在西域諸國培植親匈勢力,使其代為統治各國。例如,西漢時期的烏孫王獵驕靡、樓蘭王安歸,車師王烏歸和兜莫,東漢時期的龜茲王身毒、莎車王不居微,均屬此類。為駕馭西域各國,匈奴往往要求這些國家遣王子為人質,這些為質匈奴的侍子日后多成為匈奴擁立的傀儡。

為打擊匈奴,漢朝亦積極爭取西域各國君臣的支持,并致力于扶持和保護各國的親漢勢力。且相較匈奴的強勢與短視,漢朝更注重長遠經營,以下試舉幾例。先看烏孫。漢宣帝時,烏孫國內親漢勢力與親匈勢力斗爭激烈,漢廷遣解憂公主的陪嫁馮嫽持節赴烏孫赤谷城,“立元貴靡(解憂公主之子)為大昆彌,烏就屠(匈奴婦人之子)為小昆彌,皆賜印緩”,隨后漢廷為大、小昆彌分地界與及人民。終西漢一朝,大、小昆彌矛盾不斷,史載“漢用憂勞,且無寧歲”,但仍承擔起了維持和平、調解矛盾的責任。

再如車師。車師原屬匈奴,宣帝時期臣服于漢,匈奴震怒,要求車師王派太子軍宿到匈奴作人質。軍宿逃到焉耆,匈奴遂立烏貴為太子。烏貴即位后采取親匈立場,宣帝地節二年(公元前68年),漢軍進攻車師,烏貴降漢,不久逃往烏孫。漢廷將車師國民遷至離西域都護住地鄰近的尉犁,立軍宿為王;匈奴也立烏貴之弟兜莫為王,將車師遺民東遷。車師由此分裂為車師前、后國。

值得注意的是,在與漢朝爭奪西域之時,匈奴尤其重視那些居于中原進入西域要道上的國家,例如樓蘭(初附匈奴,臣服于漢后改名鄯善)、龜茲(兩漢時期西域都護府所治地區)、車師(西漢武帝至宣帝時期,漢匈曾“五爭車師”)等。再如烏孫和莎車,在西漢和東漢時期分別為西域最強盛的國家,其統治者也是漢匈反復爭奪的對象。然而,對于那些搖擺于漢匈之間的西域小國,漢朝與匈奴的態度有所不同。以樓蘭為例,起初親附匈奴,后又對漢“降服貢獻”,“匈奴聞,發兵擊之”,樓蘭王不得已之下,遣一子為質于漢、一子為質匈奴。李廣利伐大宛,匈奴不敢正面與之對抗,密令樓蘭斷漢軍后路。消息泄露,漢武帝下令抓捕樓蘭王對質。樓蘭王坦言:“小國在大國間,不兩屬無以自安。愿徙國入居漢地。”漢武帝認為其言屬實,未予深責而遣送其回國。此舉收到了“一石二鳥”之效:既使樓蘭君民受到感召,又瓦解了匈奴與樓蘭之間的關系,“匈奴自是不甚親信樓蘭”。

(四)政治戰略

匈奴對于西域各國的統治和控制,主要依靠其先天的地緣優勢和強大的軍事力量,目的在于經濟掠奪,此外并無更多政治上的訴求。漢朝對于西域各國則始終致力于政治層面的戰略經營,除上述措施外,還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受降安置

兩漢時期,在與匈奴的長期斗爭中,漢廷積極招撫匈奴和西域的降漢人員,對他們進行了較為妥善的安置。如河西戰役之后,霍去病招降匈奴渾邪王、休屠王4萬余眾,漢武帝封渾邪王萬戶,為漯陰侯,并設河西四郡以安置其部眾。再如,漢元帝時,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率部眾1700人向西域都護請降,漢廷遂在車師后國之西設烏貪訾離國以安置其部眾。

更具代表性的事例,是宣帝時匈奴統攝西域事務的日逐王先賢撣降漢。日逐王為匈奴單于的堂兄,在繼位之爭中失利,又遭遇大旱,大批牛羊餓死。入冬后接連遭遇暴雪嚴寒,殘剩牛羊凍死大半,大批部眾逃往內郡、烏孫等地。日逐王向匈奴右賢王和南將軍求救,均遭拒絕。天災人禍交攻之下,日逐王決定降漢。宣帝下令在渠黎屯田的鄭吉“發渠黎、龜茲諸國五萬人迎日逐王”,將其部眾1.2萬余人、小王將12人護送至河曲安置,再護送日逐王至京城,受封為歸德侯。日逐王降漢,導致“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①【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4頁。

筆者注意到,在漢匈對峙的百余年間,雙方互有投降的將領、使者和士兵,然而數量、作用卻相差懸殊。大量降漢、受封并內附的匈奴貴族與士兵,成為漢朝軍隊中一支驍勇善戰的力量②兩漢歷史文獻中可以看到朝廷衛戍部隊有“胡騎”建置,“胡騎”甚至充任帝王近衛和邊地防衛力量,參與漢朝的遠征,并有與本族軍隊血戰立功的史例。王子今:《兩漢軍隊中的“胡騎”》,載《秦漢邊疆與民族問題》,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333—334頁。;至東漢時期,對于少數民族士兵的使用更遠遠超過西漢,漢軍中不僅有匈奴士兵,還包括了當時邊疆各主要民族、地區的士兵。③東漢時期漢軍中少數民族士兵參戰的事例計70余例,其中有“南匈奴兵”、“休屠各兵”、“鮮卑兵”、“烏桓兵”、“夫余兵”、“西域兵”、“羌胡兵”、“南蠻兵”、“西南夷兵”等。王子今:《兩漢軍隊中的“胡騎”》,《秦漢邊疆與民族問題》,第333—334頁。相較而言,漢朝使者、降將中雖有少數受到匈奴單于重用者,如景帝時期的中行說,武帝時期的趙信、衛律、李陵、李廣利等,但數量及其對雙邊關系所發揮的作用,均不可與匈奴降漢者相提并論——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漢朝對于周邊民族、政權的政治影響力遠勝匈奴。

2.行政建制

西漢時期的西域都護和東漢時期的西域長史,是漢朝在西域地區設置的最高軍政長官。西域都護全名“使都護西域騎都尉”,始設于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總領天山南、北兩道,統轄西域36國(后增至50余國)。新莽末罷西域都護,東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復置。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以班超為都護,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再罷。至延光二年(公元123年),班勇復平西域,遂以西域長史行都護之職,此后一直延至魏晉時期。①按,從現今發現的大量魏晉時期的漢文木簡和漢文文書中,可以確認魏晉時期在西域地區仍設有西域長史,負責處理這一地區的行政、軍事事務。

西域都護和西域長史的職責主要是維護漢廷與西域諸國的關系,保障西域地區的安全穩定。具體有以下三項:一是保障漢朝通西域道路的安全、暢通;二是掌管屯田事宜;三是督察并鎮撫西域諸國。這標志著兩漢王朝的政令從此可以通行西域,這一地區被納入漢朝版圖,此后西域始終與中原保持著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密切聯系。

3.冊封王侯

漢朝與西域各國確立統屬關系的標志,在于漢廷在西域擁有了冊封王侯、任命官吏、調遣軍隊、征發糧草等權力。《漢書·西域傳》載西漢后期,西域各國有“譯長、城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這一數字至東漢還有所增長。

兩漢經營西域政治戰略之成效,在于“單于稱藩臣,西域服從”,匈奴勢力漸被驅逐出西域地區,各國對漢朝的向心力逐漸加深,“莫不獻方奇,納愛質,露頂肘行,東向而朝天子”。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31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莎車王父子“相約事漢”的故事。漢元帝時期,莎車王延以侍子身份在長安生活,對漢朝的制度文明了解頗深。此后漢朝護送延繼位莎車王,他參照漢朝制度法規治理本國,并告誡兒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王莽統治期間,匈奴重新占據西域,許多西域小國附屬匈奴,莎車卻始終聽令于漢朝,因此延身后漢廷賜謚“忠武王”,以表彰其功績。其子康繼位之際,正值兩漢政權更迭的動亂時期,康謹遵父志,繼續協助西域都護李崇維護西域秩序,抵抗匈奴。在李崇失蹤、西域與漢朝完全失去聯系的情況下,康收容和保護了原屬西域都護的1000余名未能撤走的官吏、士兵及其家屬,使之免遭匈奴殘害。至東漢建國后,莎車率諸國抵御匈奴脅迫,主動請求歸附漢朝,漢廷冊封康為“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

有學者指出,漢朝統一西域后,西域諸國對朝廷、皇帝的忠誠從未間斷,莎車王“父子相約事漢”的事跡,即是當時西域諸國對中央朝廷態度的一個縮影。此外據學者考證,隨著漢朝統一西域,漢語成為西域地區的官方語言文字,莎車王延、康、賢以及疏勒王成、忠等西域諸王,均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漢名,此正反映了中央政令在西域暢通,以及西域諸國“思慕漢家”、憧憬中原文化的歷史事實。①李元斌:《“相約事漢”的莎車王父子》,天山網文化新聞版,2015年2月2日, http://news.ts.cn/content/2015-02/02/content_10977038.htm。

四、漢朝與匈奴西域經營戰略之比較

(一)漢匈經營西域戰略之異同

漢匈經營西域戰略的異同,筆者將其總結為以下三個方面,即對西域戰略地位、對國家核心利益,以及對國家間關系的實質認識不同。

1.對西域戰略地位認識的不同:“資源基地”和“政治—軍事同盟”

誠如遠征康居、誅殺匈奴郅支單于的漢將陳湯所言,“西域本屬匈奴”,匈奴是第一個與西域建立關系、打開中西交流門戶的古代北方游牧民族。西域在匈奴史和漢匈關系史上的作用可謂舉足輕重,是以有學者稱,匈奴人在西域的命運也是他們從發展、興盛、衰敗到消失的真實寫照。匈奴得到西域以后如虎添翼,有了與漢王朝對抗的資本,而失去了西域就等于喪失了自己的“右臂”,無力與漢王朝匹敵。縱觀300年漢匈關系,可以看出“得西域者得天下,失西域者失天下”的總體態勢。①屈羅木圖認為,西域成為匈奴“右臂”的局面被打破,是“因為漢朝對西域富饒的物產和優越的戰略地位,也有著濃厚的興趣”,“漢朝與匈奴對西域的爭奪看重的都是西域蘊含經濟利益,這種利益不僅僅來自西域本身的資源,更重要的它所處的地理位置所帶來的巨大的商業利益”。屈羅木圖:《匈奴對西域的統治及統治措施》,碩士學位論文,內蒙古師范大學,2008年,第8、13頁。然而,匈奴雖然進入西域地區先于漢朝,在相當長時間內軍事實力也強于漢朝,但是他們對于西域的戰略價值顯然認識不足,只將其視為“自家后院”一般,倚仗強大的軍事實力和殘酷的掠奪手段,使其成為自身游牧經濟的必要補充和戰時人員、物資的后備基地。是以《漢書·西域傳》指出:西域各國“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即牲畜、皮毛等物資),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各國與匈奴離心離德,只是苦于缺乏一個統一強大、足以與匈奴抗衡的領導國出現。

與之相比,漢朝從打通西域之初,就確立了“斷匈奴右臂”的長遠戰略:即出于自身安全防御的需求,將西域各國視為削弱、戰勝匈奴必不可少的政治—軍事盟友,高度重視發展與西域各國的友好關系。兩漢王朝與烏孫、車師、樓蘭、龜茲、莎車等西域大國、強國的關系,經歷了長期曲折的發展,但漢朝君臣在多數時間里能保持理性克制的態度,力求漸進之效、不圖一時之利。其中尤以爭取烏孫的過程最為艱巨:烏孫本為匈奴扶植的西域大國,匈奴之盛,實得力于烏孫;而失去烏孫,則加劇了匈奴的沒落。在漢朝主動與之建交、聯姻的同時,烏孫長期處于“持兩端,難約結”、與漢朝“恩愛不親密”的疏離態勢。②【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906頁。對此漢廷始終保持寬容、忍讓態度,既不激化矛盾、亦不過分干涉,最終使烏孫兩部徹底臣服,成為漢朝統治西域的得力助手。是以有學者認為,烏孫與漢朝的聯盟既是政治聯盟、又是軍事聯盟,其作用相當深遠。③劉錫淦等:《試論漢匈之爭的初期戰略及在西域的對抗》,《新疆大學學報》(哲社版)1985年第4期,第34—38頁。相較而言,匈奴對烏孫的策略則缺乏長遠眼光。

2.對國家核心利益認識的不同:“逐利”和“重義”

漢匈西域戰略的差異,還在于雙方對國家核心利益認識的不同。筆者不認同有學者提出的漢朝與匈奴對西域的爭奪看重的都是經濟利益這一觀點。①屈羅木圖:《匈奴對西域的統治和統治措施》,碩士學位論文,內蒙古師范大學, 2008年,第13頁。匈奴在與包括漢朝在內的周邊各部族、政權的交往中,均以軍事征服和經濟掠奪為基本戰略,經濟利益是他們追求的終極目標,軍事征服只是經濟掠奪的必要手段而已。這種“茍利所在,不知禮義”的逐利天性②【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743頁。,從本質上是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截然不同的兩種生存方式和經濟發展模式所致。然而,這種長期、殘酷的壓榨和掠奪,遲滯了西域諸國社會經濟的發展,使各族民眾的正常生活、生產遭到極大破壞,生命、財產安全得不到有效保障,此為匈奴在西域失去統治基礎的根本原因。③朱葆珊:《試論西漢時期漢在西域就治的確立和漢匈統一的形成》,《內蒙古大學學報》(社科版)1963年第2期,第161—182頁。

相較而言,漢朝始終將政治地位、軍事安全和外交形象作為國家的核心利益,依托強大的政治、經濟、文化實力,發展與西域各國的關系。史載武帝時期社會發展、經濟繁榮,“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余財。京師之錢累百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腐敗不可食”④【漢】班固:《漢書·食貨志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135頁。;此后昭、宣時代,“天下殷富,百姓康樂”;東漢前期,明帝、章帝時期,“天下無事,務在養民”,和帝時期“人戶滋殖”。⑤【唐】杜佑:《通典·食貨七》,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44頁。一方面,強大的經濟實力使得兩漢王朝能夠通過平等互惠的經貿交往和源源不斷的利益輸出,促進西域各國的經濟發展,使其在與漢朝的往來中切實受惠,對中原地區的貿易需求和經濟依賴日益增加;另一方面,“盛德在我,無取于彼”的制度、文化自信,使得漢朝致力于與西域各國建立政治上的統屬關系,而不以從屬國獲取經濟利益為目標。由此兩漢王朝得以在實施有效統治、保障各國安全的前提下,從政治、軍事、外交、經濟、文化各層面發展西域同中原地區的關系,增強西域民眾對中央王朝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3.對國家間關系本質認識的不同:“役屬”和“臣屬”

比較漢匈西域戰略的本質區別,筆者以為,關鍵在于兩國對于國家間關系的本質認識不同。有人提出,匈奴統治西域的經驗對后來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治理西域起到了借鑒作用,筆者以為此觀點值得商榷。①屈羅木圖:《匈奴對西域的統治及統治措施》,碩士學位論文,內蒙古師范大學, 2008年,第24—25頁。兩《漢書》描述西域各國與匈奴之間的關系,均使用了“役屬”一詞,顏師古注曰:“服屬于匈奴,為其所役使也。”②【漢】班固:《漢書·西域傳》稱西域諸國“皆役屬匈奴”,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2頁;又,《后漢書·西域傳》稱王莽時期,“西域怨叛,與中國遂絕,并復役屬匈奴”,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09頁。兩漢時期,國家間關系屬于“役屬”者,還有南越國對于閩越、西甌、駱和夜郎國③《史記·南越列傳》載“(趙)佗因此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又,《史記·西南夷列傳》載“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2969、2994頁。,衛氏朝鮮對于真番、臨屯和朝鮮土著④《史記·朝鮮列傳》稱“(衛滿)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命者”,又稱“滿得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2985—2986頁。等。這種國家之間“使隸屬于己而役使之”的關系,本質即為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缺乏最起碼的平等與尊重,可想而知是疏離而脆弱的。此僅從匈奴在西域常設的官吏——“僮仆都尉”之名稱與職能即可充分說明。“僮仆”即奴隸、仆人之義,以“僮仆”為官名,蓋視西域各國為匈奴之奴隸、仆役,其侮辱、凌蔑之義昭然若揭。

相較而言,基于華夏政權長期的統治經驗,漢朝在與周邊部族、政權的交往中,逐漸形成了一套完整而成熟的政治制度。對于南越國、衛氏朝鮮和西域諸國,將其視為“外臣”,在內政、外交方面給予各國相當大的自主性,由此建立一種名義上“外而不納,疏而不戚”的君臣關系。漢朝對待這些國家的原則是“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即以武力威懾、軍事防御、保障邊境安全為宗旨,如果他們仰慕漢家文明而來,則以禮相待、厚往薄來,始終保持籠絡、懷柔之策。維持雙方關系的關鍵在于“羈靡不絕,使曲在彼”,即在交往中如發生糾紛、沖突,除非這些屬國和“外臣”違約、犯錯在先,漢廷勢必采取相應的懲處措施,否則應始終維持道義,保全君臣關系。⑤此段引文均出自【漢】班固《漢書·匈奴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762頁。此亦可從漢朝在西域設置的管理機構——西域都護的職能和功用體現出來。顏師古釋“都”曰:“并護南北二道,故謂之都。都猶大也,總也。”①【漢】班固:《漢書·鄭吉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006頁。至于“護”,則兼有“護道”和“護國”之雙重含義。漢廷派駐在西域的戍卒和官員,給養完全取之于屯田所得和朝廷供給,同時還擔負著協調各族關系、保障諸國安全和商道暢通等職能。諸國無須向漢朝貢賦納稅,只須尊重漢朝主權,保障漢朝邊境安全,不主動挑釁、侵犯即可。此種“圣王制御蠻夷之道”,是三代以來華夏農耕政權在對“西戎”、“北狄”等游牧政權的長期斗爭中總結出來的,對后世中央王朝的對外戰略與邊疆民族政策,均產生了深遠影響。

(二)兩漢王朝經營西域戰略之得失

相較而言,東漢的總體實力不及西漢,兩漢在西域經營戰略上的得失,主要體現在攻守戰略、道義水平和決策主體的三項不同。

1.攻守戰略不同:西漢積極進取,東漢消極防御

西漢時期的對外戰略總體而言是積極進取的,在保障邊境安全的基礎上,積極尋求對外拓展。即使西漢初期劉邦進攻匈奴失敗,雖然暫時采取忍辱、和親政策,但惠帝、呂后、文帝、景帝時期都能采取積極防守和備戰措施,同時與匈奴進行外交斡旋。武帝即位以后,國力充實,一面對匈奴采取全面進攻和招降安置的政治—軍事雙重戰略,一面積極發展與西域各國的關系。武帝晚年因連年戰爭國庫空虛,民力耗損太過,下詔罷輪臺屯田,但仍強調“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②【漢】班固:《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914頁。,即下令官民擴大養馬、補充騎兵,以充實武備。此后昭、宣二帝待經濟恢復之后,繼續武帝未完成的事業,使匈奴、西域和西羌逐漸臣服。

然而,由于東漢整體實力較西漢為弱,朝廷對外戰略大多采取消極保守態勢。光武、明、章諸帝自稱以“柔道”、“儒術”治理天下,其西域政策明顯呈現出軟弱搖擺態度,該決戰時不戰,不該撤時罷撤,缺乏西漢時期開拓進取的氣魄和長遠經營的眼光。光武帝首先開啟了尚未交鋒即撤退防守的惡例:東漢初年,地方政權割據,匈奴不斷騷擾,當時朝廷確實無力顧及西域,但到中原平定以后,匈奴“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草木盡枯,人畜饑疫,死耗太半”,又受烏桓攻擊,北徙數千里,“幕南地空”。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南匈奴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50頁。面對這樣的有利形勢,在漢軍并未直接與匈奴較量、且匈奴軍隊也未威脅到漢朝安全的情況下,光武帝就下令讓邊疆郡縣向內地撤退,是為亂命。明帝時期漢軍北伐匈奴大捷,班超出使西域即建奇功,但明帝剛去世,即位的章帝就決議放棄西域,亦屬濫政。此外,西漢時期的軍事屯田和移民實邊政策,在對匈奴、西域、西羌的戰爭中發揮了巨大作用,既保證了軍需供應,又能減少運輸和民眾負擔,但東漢君臣卻屢次放棄邊境郡縣和屯田戰略,將此前歷代軍士、民眾所付出的努力棄置不顧,對于邊境防御和國家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危害。

2.道義水平不同:西漢保護諸國,東漢反復不定

如前所述,漢匈在西域的戰爭,實際是雙方邊境戰爭的延伸,因此保障西域各中小國家的安全,實際就是保障漢朝自身的安全。西漢自與西域諸國建交之后,大多數時期都能積極提供安全保障,使諸國免受匈奴威脅,并在各國發生內亂和糾紛之時予以安撫、調解。然而,東漢對于西域各國的態度則反復不定。在朝廷棄置不問的情況下,西域各國在東漢前期相當長時間里遭受匈奴威脅,不僅鄯善、車師等早已忠心臣服于漢的小國被迫依附匈奴,龜茲、于闐等大國亦相繼為匈奴所屬,漢朝邊境隨之面臨重大壓力,致使河西諸郡城門晝閉,邊民顛沛流離。

此后章帝下旨放棄西域,疏勒、于闐等國“舉國憂恐”,疏勒王欲以引刀自盡,稱“漢使棄我,我必復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于闐君臣抱住班超馬蹄號泣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班梁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75頁。班超等36人在與國內完全失去聯系的情況下,采用“以夷制夷”戰略,率領歸服漢朝的西域兵力,攻打叛逆國家,并取得最終勝利,此足以說明最高統治者的失策。此后安帝時期再度決議棄置西域,尚書陳忠建言“西域內附日久,區區東望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認為如對車師、鄯善等國棄而不救,則諸國必為匈奴所破,“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此舉“內無以慰勞吏民,外無以威示百蠻,蹙國減土,非良計也”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12頁。,朝廷這才決定任命班勇再赴西域。漢朝作為宗主國,在屬國面臨生存危機之時不能提供安全保障,違背了西域各國要求實現和平、統一的正當愿望,顯然是推卸責任、有失道義,令其大國形象嚴重受損。

3.決策主體不同:西漢多為皇帝和重臣的最高決策,東漢多為地方官吏的個人行為

西漢對西域問題的決策多出于皇帝本人,如武帝、宣帝、元帝;以及皇帝身邊的重臣、學者,如武帝時代的張騫、王恢、董仲舒,昭、宣時代的大將軍霍光、上將軍趙充國,元、成時代的丞相蕭望之、大將軍王鳳的幕僚杜欽,哀、平時代著名的學者劉歆、揚雄,等。而終東漢一代,朝廷在西域始終沒有投入太多兵力和物資,幾乎全靠耿秉、班超、徐幹、班勇等中下級軍官杰出的政治、軍事才干。他們憑借無以倫比的勇氣、膽略與智慧,利用西域本土資源,挫敗北匈奴的侵擾,平定西域內亂,保障朝廷在這一地區的有效統治。東漢經營西域的戰略成效和影響,總體來說不如西漢,正歸因于此。

然而,由于西漢時期民間經貿、文化往來的日益密切,行政機構的設置與運作,以及一系列大規模軍事行動所形成的威懾效應,使得東漢王朝在西域地區的實際影響力超過了西漢時期——此正是漢廷經營西域、在這一地區建立起戰略信譽的長期效用。因此可以說,就戰略的長遠成效而言,東漢在付出較少成本的前提下,收益較西漢更多。史載東漢滅亡后的相當長時間里,西域各國仍保持著作為漢朝臣屬的觀念。至“五胡十六國”時期,前秦將軍呂光出兵至龜茲,西域各地君長還紛紛拿出漢廷頒賜的節傳(即傳達漢朝皇帝命令的憑證)——漢朝在這一地區深遠的政治、文化影響,漢匈經營西域戰略之成敗、得失,不證自明。

五、對道義現實主義理論的反思

道義現實主義是強調政治領導力決定大國實力對比轉變及國際體系類變的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核心問題是崛起國是如何取代現行世界主導國地位,即世界中心轉移的原理。①閻學通:《道義現實主義的國際關系理論》,《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5期,第102頁。近年來,一些歷史學者和國際關系學者做漢朝對外關系的研究,往往將兩漢對外戰略與當下“中國崛起”的話題相聯系,尤以研究漢武帝時期的漢匈關系和對外戰略者居多。

此類觀點多是將匈奴視為國際體系的“主導國”,而將漢朝視為“崛起國”。然而,在本文的寫作中,筆者不斷自問的一個問題卻是:漢朝與匈奴,究竟誰是國際體系中的“主導國”與“崛起國”?道義現實主義理論認為,當國家實力達到主導國或崛起國水平時,道義的有無與水平高低對國家戰略的效果,特別是建立國際規范的效果,具有重大影響。以此標準衡量,筆者以為漢代的“東亞國際體系”應是以漢朝為“主導國”,而匈奴為“崛起國”——這與許多研究者的觀點正相反。

(一)匈奴:失敗的崛起

如從長時段審視先秦至秦統一約3000年的歷史,考察中原華夏政權和西部、北部戎狄部族的沖突、斗爭,我們會發現,無論是在政治、經濟、文化實力還是制度文明方面,華夏政權均居于優勢,匈奴始終只是華夏政權的一個頗具實力的勁敵。即使西周王朝亡于犬戎,東周王朝在建立之初的相當長時間里遭受狄族威脅,但戎狄部族只是實施劫掠和襲擾,并無實力對華夏地區進行長期有效的統治,更不可能形成可持續、可操作的制度規范,成為國際體系的主導國。

具體到匈奴,“自三代以來,匈奴常為中國患害”②【漢】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3317頁。,此為不爭的事實。但較之秦、漢等中原王朝,匈奴只是一度成為當時疆域最廣、軍事實力最強大的國家,無論從統治人口、社會資源、經濟總量、武裝力量等“硬實力”指標,還是從政治領導力、文化影響力等“軟實力”指標來衡量,匈奴從來沒能取代華夏政權的地位,更沒能建立起如秦、漢那樣中央集權式的統一多民族政權,對所轄疆域實施長期有效的治理,對周邊政權形成持續穩定的控制。

在漢匈關系的演變中,匈奴趁著秦末天下大亂和漢初國內統治不穩,大幅擴張其疆域和實力,不斷侵擾漢朝邊境、挑戰漢朝主權,在一段時期內確實居于上風。但即使在匈奴最強盛的時候,二者也是地位平等、實力相當的敵對政權,即“南有大漢,北有強胡”,其名義上與漢朝“約為兄弟”、以長城為界。至武帝、昭帝時期,匈奴勢弱,對漢朝態度日益恭順,匈奴單于自稱“漢天子我丈人行(此指長輩)也”。①【漢】班固:《漢書·李廣蘇建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460頁。至宣、元時代,呼韓邪單于來朝、賜婚之后,匈奴成為漢朝藩屬,被納入“封貢體系”之中。東漢時期的南匈奴更是主動內附漢廷,反將尚未臣服的北匈奴視為寇仇,“愿永為蕃蔽,捍御北虜”(此指北匈奴)。②【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南匈奴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42頁。由此筆者以為,在當時的“東亞國際體系”中,漢朝是“主導國”,匈奴才是“崛起國”,而且是一個失敗的“崛起國”。

大量史實證明,匈奴的崛起只是憑借強盛一時的軍事實力,在廣大被占領區域內缺乏堅實的經濟基礎、有效的政治體制和文化上的感召力,因此被匈奴臣服的政權只是被迫向其貢獻財物、土地,而無法對其產生政治和文化的認同,故其政權雖強大一時,卻極易瓦解,無法樹立起真正的國際信譽與權威。各屬國一旦強大,便力圖擺脫匈奴控制,尋求漢朝支持,這一點充分體現在被匈奴征服的西域諸國,以及東部、北部的烏桓、丁零等部族。歷史證明,匈奴的崛起是不成功的,其在東亞區域內挑戰漢朝權威的意圖和努力最終遭到了失敗。

(二)漢朝:“王霸雜用,德威并重”的主導國

兩漢王朝在與匈奴近300年的實力角逐中取得最終勝利,促使匈奴分裂、遠遷,余部漸與中原漢族及周邊民族相融合,徹底解決了自三代以來匈奴“為中國患害”的歷史,扭轉了數千年農耕政權在與游牧政權實力角逐中的弱勢地位,改觀了東亞地區的力量對比和政治格局。漢朝由此在周邊國家和地區樹立起國際權威,維護了自先秦以來華夏政權在“東亞國際體系”中的主導地位——這是中原王朝的經濟、軍事、政治等綜合實力的先進性,對周邊政權輸入、滲透,從而產生凝聚力的結果。

匈奴崛起的失敗,誠如有學者所言,是因為以中原王朝—漢帝國為主導的“東亞國際體系”,具有中心強大、由內而外輻射其影響力的特點,鏟除了周邊民族、國家發展壯大的地緣政治土壤,致使中國周邊的民族和政權,始終只能在狹窄的地理范圍內有限發展,而不能形成與中原王朝相抗衡的綜合力量,此正是這一國際體系能夠保持千年之久的根本原因。①任艷榮:《“張騫鑿空西域”歷史現象再探討——兼論秦漢時期中原王朝外交戰略格局形成之原因》,碩士學位論文,中央民族大學,2009年,第74—75頁。但筆者以為,更深層的原因在于,漢朝與匈奴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的政權。

荀子曾將國家性質劃分為“王權、霸權、強權”三種國家,認為“王奪之人,霸奪之與,強奪之地。奪之人者臣諸侯,奪之與者友諸侯,奪之地者敵諸侯。臣諸侯者王,友諸侯者霸,敵諸侯者危”。②《荀子·王制》,【清】王先謙撰注:《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54頁。參照此標準,筆者以為,漢朝可視為“類王權”國家,而匈奴連“霸權國”都算不上,僅為一個“強權國”,此為匈奴崛起失敗的根本原因。至于將漢朝視為“類王權”國家而非“純王權”,則是基于漢朝制定對外戰略的理想目標——“招攜以禮,懷遠以德”,與務實動機——“保塞外蠻夷,毋使盜邊”。③【漢】班固:《漢書·西南夷兩粵朝鮮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64頁。道義現實主義理論強調大國要行使道義、但不排除使用武力,筆者以為這一觀點正與兩漢對外戰略相契合,歸結起來即8個字——“王霸雜用,德威并重”。前者出自漢宣帝。在反駁太子任用儒生的建議時,宣帝聲稱“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④【漢】班固:《漢書·元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77頁。后者出自《漢書·刑法志》對于“帝王之道”的論述,即“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輔助”。這一戰略經過兩漢王朝的成功實踐,逐漸成為古代中國處理對外關系的核心理念。

六、現實啟示與結論

(一)現實啟示

借鑒道義現實主義理論,筆者將導致漢匈西域戰略成敗的關鍵因素歸結為以下三點。

1.戰略導向的差異

作為東亞國際體系中實力最為強勁的兩個大國,漢朝和匈奴經營西域的成敗,不僅在于具體措施的優劣,更在于兩國對外戰略導向的本質差異:匈奴的逐利動機催生“經濟導向型”的對外戰略,即將軍事征服和經濟利益視為國家的核心利益,對所征服地區采取“賦稅諸國,取富給焉”的“役屬”政策;漢朝的務實動機催生“政治導向型”的對外戰略,即將尋找政治—軍事盟友和保障邊境安全視為國家的核心利益,對西域各國采取“賂遺設利,以義屬之”的“臣屬”政策,此正是決定這兩種戰略成敗的根本原因。

2.戰略信譽的優劣

盟友的多寡和增減是衡量一國戰略信譽高低的重要指標,在與匈奴爭奪西域各國支持的國際競爭中,漢朝對于戰略信譽的重視和維護程度明顯超過匈奴,故其盟友數量和所獲取的國際支持日益增加。如前所述,戰略信譽的建立并不排除使用武力,因此漢朝在與西域各國交往的過程中,一方面通過其實力強弱、與匈奴的關系親疏及其與漢朝交好的意愿,來確立盟友;另一方面通過和平與戰爭雙重手段,在西域地區逐漸樹立自身的信譽與權威。對于與漢朝交好、請求漢朝庇護的小國予以優待,提供安全保障,反之,對于依附匈奴、挑釁或對抗漢朝者,則予以懲罰和打擊。西域各國在漢廷思威并施的戰略之下,逐漸認識到“先馴則賞籝金而賜龜綬,后服則系頭顙而釁北闕”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西域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31頁。,由此逐漸擺脫匈奴的役屬、控制,主動要求與漢朝友好往來及建立正式宗藩關系。以上種種,均說明漢朝較匈奴擁有更高的道義水平和戰略信譽。

3.政治領導力的高下

如前所述,漢朝對待西域各國的態度更為寬仁、務實,為西域中小國家提供的安全保障和經濟利益更多,因此漢朝在西域維持和平穩定的時間較匈奴更長,在這一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影響也更為深遠。究其原因,在于作為國際體系的主導國,“類王權國”漢朝具有比“強權國”匈奴更高的政治領導力,這是導致匈奴崛起失敗、漢朝獲得并維持國際體系主導地位的關鍵因素。

(二)結論

綜上所述,筆者得出以下兩點結論:

1.在國家對外戰略的導向方面,政治利益應永遠高于經濟訴求

當前中國崛起面臨著如何獲得國際社會支持的現實問題:一方面,“中國威脅論”和“中國潰敗論”之說由來已久;另一方面,亦有相當數量的研究者支持并論證“中國機遇論”和“中國責任論”的觀點。筆者以為,兩漢時期“王霸雜用,德威并重”的對外戰略與實踐,收效巨大、影響深遠,其核心理念即是大國的對外戰略應著眼于長期目標,并將政治利益置于經濟訴求之上。此對于當前中國外交戰略的導向定位和前景預期,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2.在戰略信譽的樹立與維護方面,中小國家對大國最基本的需求是保障其生存與安全

分析漢匈西域戰略的成敗得失,比較兩漢經營西域所付成本與實現收益,筆者發現,無論是尋求崛起、挑戰霸權,還是維持國際體系中的主導國地位,大國獲得中小國家支持的關鍵在于為它們提供生存與安全保障。漢朝對匈奴的致勝戰略,關鍵在于堅持長遠經營,承擔大國責任,使西域各國在與漢朝的交往中切實受惠,從而贏得普遍的國際支持。筆者以為,當前正是中國展現大國聲威、承擔大國責任、樹立大國道義形象的寶貴歷史機遇期,其與“一帶一路”戰略所涵蓋的中小國家的關系,能否獲得這些國家的支持,是決定這一戰略成敗的關鍵。

行文至此,筆者憶起《漢書·匈奴傳》中,在總結有漢一代對外戰略時,史家提出了“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固,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遠也”的觀點。本文以此作為結語,希望能夠為道義現實主義理論提供一個“道義為上,立足現實”的有益范例。

附:兩《漢書》載西域諸國一覽表①此表主要依據《前漢書·西域傳》所列國家而制,詳見【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871—3929頁。《后漢書·西域傳》將地處西亞的條支(今伊位克境內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間)、地處南亞的天竺(今印度),以及遠在歐洲的大秦(羅馬帝國)亦列入,已超出本文所討論的“西域”范疇,因此不列于表內,僅在“昆侖山谷諸國”中增一“德若國”。詳見【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909—2934頁。至于“蔥嶺以西諸國”列罽賓、大月氏、大夏、康居、安息等國,本不屬于漢朝的屬國范疇,《前漢書》稱其“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相與報,不督錄總領也”,但與本文所討論的漢匈經營西域之戰略相關,故列入表中。

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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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倩如,河北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博士。電子郵箱:shirley_yqr@163.com

*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先秦國際體系研究:古代東亞國際秩序的結構范型與理論淵源”(項目編號:14BZS10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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