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
華爾街的精英們曾經警告選民,如果特朗普當選,全球市場將會遭遇重創。不過金融市場的表現就如同這場選舉一樣出人意料,在經過短暫震蕩之后,全球市場最終都以大漲來迎接白宮的新主人。
縱觀特朗普在競選期間的言論,和中國經濟最相關的主要有兩點:一是態度鮮明地反對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二是認為中國存在匯率操縱的嫌疑,上任后有意對中國輸美商品征收45%的高額關稅。特朗普對于中國經濟未來的影響,也將主要從這兩個方面展開。
TPP是奧巴馬時代的重要戰略布局,其目的雖然未必是外界所經常解讀的圍堵中國,但客觀上會對現有的全球貿易游戲規則帶來巨大沖擊,進而對中國經濟增長帶來負面影響。按照中國央行首席經濟學家馬駿所做的定量研究,假如中國不加入TPP,中國會因此損失2.2%的GDP。
奧巴馬政府之所以力推TPP協議,主要原因是在現有WTO體系之下,中國成為最大的贏家。中國在2001年加入WTO時,經濟總量只有11萬億元,而到了2015年GDP已經接近68萬億元,15年時間已經增長5倍,按照這樣的速度,經濟總量超越美國指日可待。美國需要跳出現有WTO規則之外另起爐灶,打造一個更高標準的全球貿易體系,于是TPP這個原本由智利、新加坡、新西蘭和文萊等小國發起的貿易體系驟然升級,美國在2009年宣布加入,并且引導日本和澳大利亞等區域內重要國家參與其中,與此同時,美國還在歐洲打造類似的TTIP(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以此全面架空現有的WTO。
從表面上看,美國并不排斥中國加入TPP,但是美國對TPP設置了最高的貿易準則。按照TPP的規定,區域內國家以零關稅為目標,TPP協議達成之后,大概90%的商品立即實施零關稅,其余也會在12年之內逐漸過渡到零關稅,對于中國而言加入的代價極高,因此中國在現階段很難實質性加入。即使對于美國而言,TPP的規則也是備受爭議,比如美國汽車業一直強烈反對TPP,因為一旦TPP達成,美國可能會逐步削減最終完全廢除汽車進口關稅,這意味著美國市場對于日本汽車業城門洞開。
正因為TPP協議自身的諸多爭議,無論是特朗普還是希拉里,在競選期間均對TPP持反對意見。在特朗普競選成功之后,奧巴馬政府已經宣布,將不會在任期內尋求國會通過TPP,這也就意味著奧巴馬已經正式放棄TPP,轉而將TPP命運全部交由特朗普決定。
過去幾年,美國圍繞中國打造的TPP協議一直是中國對外貿易的最大潛在威脅,中國近年來也一直在試圖破局,通過各種形式的雙邊和多邊自由貿易協定來緩沖TPP帶來的壓力,比如積極和多個國家達成自貿協定,參與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的談判。RCEP由東盟十國發起,邀請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印度共同參加,形成區域內“10+6”的自貿區模式,這和TPP貿易圈內的國家有很大的重合度。
如果特朗普上任后廢除TPP協議,意味著中國將不再被新的全球貿易規則所孤立,甚至有可能成為全球貿易新的主導者。比如奧巴馬政府宣布放棄TPP之后,秘魯總統表示,如果美國不參與,環太平洋國家可以達成新的貿易協定,可以由中國來取代美國所主導的TPP協定。
不過,特朗普反對TPP的本質在于其貿易保護主義,他不僅堅定反對TPP,甚至還曾揚言退出WTO,其貿易保護主義的特點,意味著中國可能要面臨更多的貿易摩擦和貿易制裁的壓力。特朗普曾經表示將對中國輸美商品征收45%的高額關稅,如果人民幣匯率保持目前的貶值趨勢,很有可能會面臨特朗普政府的更多貿易制裁。
特朗普在競選期間就多次對人民幣匯率提出批評,甚至表示如果自己擔任美國總統,將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相比之下,現在的美國政府和中國政府之間對于人民幣匯率更有默契和共識,盡管今年人民幣持續貶值,但是美國財政部對此并沒有異議,一直拒絕給中國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特朗普上任之后,如果兌現其貿易保護的主張,很可能會對人民幣貶值采取強烈回應。因此,如果從政治因素來看,未來人民幣貶值會面臨更多的外部約束。在今年人民幣貶值的過程中,中國央行基本上順應市場壓力,沒有給予過多干預,如果未來來自美國政府的壓力增加,中國央行可能會加大干預的力度,避免人民幣過度下跌。某種意義上,特朗普政府對中國貿易施加更多的外部壓力也并非全是壞事,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視為倒逼中國經濟向內需轉型的動力。
與外貿面臨的壓力相比,中國經濟現在更緊迫的壓力在于人民幣貶值。今年以來,美元升值帶來巨大的人民幣貶值預期,盡管年內人民幣貶值幅度已經逼近5%,但是貶值壓力始終沒有得到完全釋放。如果人民幣貶值壓力長期存在,持續引發大規模的資本外流,有可能在國內引發一場金融危機。特朗普上任后可能帶給中國經濟的潛在好處在于,人民幣貶值預期可能會得到逆轉,人民幣貶值壓力將會大大減輕。與特朗普可能在貿易制裁方面帶給中國的壓力相比,他讓強勢美元回歸更能讓中國經濟獲益,相比之下,后者對于當前的中國經濟更為重要。
當前人民幣的貶值壓力主要來自美元升值,一旦美元升值預期下降,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就會應聲而落。從特朗普的經濟思想來看,他更需要一個長期的低利率環境來實現他的經濟主張,而不是一個強勢美元。今年9月份,特朗普全面闡述他的經濟主張,他和希拉里最大的不同在于,特朗普認為美國經濟的主要問題不是結構性問題,而是總量問題,因此特朗普將經濟增幅放在最核心的位置。特朗普自稱其經濟計劃是美國歷史上最親近增長的,目的是要讓美國經濟增速在未來10年達到4%,這將是21世紀美國平均增速的兩倍多。
特朗普實現經濟增長的主要手段包括減稅、貿易保護、制造業回歸、基建投資和增加軍費開支等,其中貿易保護和制造業回歸都需要美元匯率保持在低位,才能在國際貿易競爭中獲取更多的比較優勢,而基建投資和軍費開支主要依靠債務擴張,美國的債務需求主要來自于國際市場,更是需要一個低利率的融資環境。
在年底美元加息預期的打壓下,包括中國、日本和沙特在內的全球主要央行在今年大規模拋售美債,導致美國國債收益率上升,給美國的債務擴張模式帶來了較大壓力。特朗普一向自封債務之王,競選期間屢屢表示,“美國是時候借錢了,而且還要借長期的債”,如果特朗普未來要在債務擴張的道路上大步前進,能否壓低債務成本將直接決定他在這條道路上能夠走多遠,如果美元加息導致美國負債成本上升,這絕對為這位負債之王所不能容忍的。
從特朗普的經濟主張來看,只要他將經濟增速放在核心位置,美元加息的進度就只會更加遲緩,否則其4%的經濟增速就根本無法兌現。一旦美元升值的預期下降,人民幣貶值的預期也會隨之消失,這將對包括股市在內的人民幣資產構成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