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智庫融資模式的研究
——來自國際知名智庫的啟示

文/熊勵 陸悅

中國智庫融資模式的研究
——來自國際知名智庫的啟示

文/熊勵 陸悅

長期穩定和多渠道的資金來源，是智庫賴以生存和持續發展的根本保證。本文以智庫融資模式為研究對象，以中共中央、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意見》為指導，通過分析國際知名智庫的融資模式，探索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層次的融資體系，提出基于公私合作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模式和委托課題的智庫融資模式，支持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

智庫的融資模式

智庫的融資模式主要有5種：政府資助、社會捐贈、市場化運作收益、PPP模式和委托研究項目經費。政府資助一是政府直接將部分稅收收入劃撥給智庫；二是為智庫收入免稅并為智庫捐款的企業和個人減免稅。但是，由于智庫具有的獨立性特點，政府撥款并不是成功智庫最主要經濟來源。非營利組織特有的融資來源是社會捐款，主要包括個人、基金會和企業。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富人對于捐贈熱情很高，所以社會捐贈占國際知名智庫收入的很大部分。智庫的運營模式與企業類似，只有提升智庫的影響力，才能提高市場化收益，如會員費、出版物收入等。PPP模式是公共部門與私營部門合作，提供公共產品或服務，合作雙方共同承擔責任和融資風險實現共贏的模式。智庫的PPP模式主要通過政府與智庫簽訂咨詢合同，政府給予研究經費或讓渡研究成果收費權，智庫提供咨詢服務獲取聲譽資本。委托研究項目經費與PPP模式類似，唯一不同的是委托主體，如果主體為公共部門則屬于PPP模式；如果主體是基金會、企業、個人等非政府組織就屬于委托研究項目經費。

中國智庫的融資困境及問題分析

智庫屬于知識、智力、資本密集型行業，其建設與發展需要大量資金投入，中國智庫融資困境和問題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

（一）中國智庫的融資困境

首先，中國智庫籌資渠道單一，絕大多數資金依賴政府補助，同時自創收入低，面向公眾媒體的成果推銷方式很少。其次，企業個人基金會的捐贈是智庫最理想的融資來源，因為其具有分散性，很少帶有附加條件，這部分資金更有利于保證智庫完成目標的獨立性，但目前中國智庫捐贈收入占總資金比重偏低。最后，我國沒有專門針對智庫建設、管理、籌資等方面的法律法規，對非營利組織的財產所有權、財務監管、機構治理、稅收保障、志愿服務、涉外活動等也缺乏應有的規范性。

（二）中國智庫發展的問題分析

一是智庫的公眾認同度不高，官僚氣息濃、工作效率低、缺乏信息披露機制等導致其不能順利地實現融資目標。二是公民慈善意識淡薄，在1000萬家中國工商登記注冊的企業中有過捐贈記錄的不足10萬家，僅占1%。三是政府對智庫的法律支持度不夠，2009年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發布了《關于非營利組織企業所得稅免稅收入問題的通知》，非營利組織免稅范圍縮小，基金會資產保值增值帶來的營利性收入將上繳25%左右的企業所得稅，稅收環境的從嚴，嚴重阻礙了智庫的發展。四是出資者對智庫的研究項目、研究成果、財務情況有所了解和信任才愿意出資，而目前信息不對稱的情況阻礙了智庫獲取除政府外的各種資金。

國內外知名智庫的融資模式、前提條件及適用范圍

（一）國內外知名智庫的融資模式分析

據《2014全球智庫報告》統計：北美智庫數量占全球的30.05%，歐洲占27.53%。故本文選取北美、歐洲、亞洲的5個知名智庫的融資模式進行具體分析。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在《2014全球智庫報告》中排名第1，2014財年共有107，562美元運營收入，其中58%資金來自基金會、國外政府、企業、個人和大學撥款，37%資金來自捐贈，5%的收入來自出版物和其他雜項。 布魯金斯學會多元化融資結構，使其能夠開展高質量的獨立研究，并提出有創新精神和實用性的政策建議，故被譽為最值得借鑒和最受信任的智庫。

美國蘭德公司在《2014全球智庫報告》中排名第7，2014年蘭德公司總收入2.697 億美元，均為PPP和委托研究課題經費，其中美國政府占72.5%、陸軍占12.9%、空軍占14.8%，同時接受私人企業、基金會、大學、國際非政府組織的委托。蘭德公司是智庫PPP融資模式的典型成功代表，因此PPP融資模式不僅可以用于基礎設施建設的融資還可以成功用于非營利機構。

英國智庫查塔姆研究所在《2014全球智庫報告》中排行第2。2014年收入共14，507，000英鎊，其中委托項目占59%，350家企業會員費占11%，3000名個人會員費占5%，活動會議費11%，慈善機構捐助6%，出版物4%，學院的投資收益3%，其他租金占1% 。其資金完全沒有來自政府的補助，既證明了研究所的獨立性和客觀性，又說明了其影響力之大，不通過政府也能籌集到不菲的運營資金。此外，研究所的籌集資金渠道多樣，最主要的融資模式是PPP和委托項目經費。

德國智庫國際政治和安全事務研究所在《2014全球智庫報告》中排名第14，在智庫財務透明度評估報告《2015智庫資金有多透明？》中被評為最高的五星等級。2014財年資金收入共13，910，000歐元，其中84%來源于德聯邦政府，16%來自于德國研究基金會、其他基金會、歐盟、企業的研究項目。雖然該智庫的融資模式主要是政府和研究項目兩種渠道，但信息公開尤其是資金的預算、收入、支出、財務報表、每個項目分配的研究經費情況非常透明，使其獲得了高公信力。此外，德國政府并沒有資金使用權和干涉智庫研究方向與成果的權力。

中國社會科學院在《2014全球智庫報告》中排名第27，亞洲智庫排名第11位。2013年度收入預算總計247，237.13萬元，其中政府撥款占80.06%，社會捐贈14.06%和市場收益5.88%。相比而言，中國政府對智庫的資金支持很大，使其研究成果客觀性遭到了質疑。另外，中國智庫完全沒有來自PPP和委托研究的經費，社會捐贈和市場收益占比小，因此有必要參考國外做法，開拓出適合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融資模式。

（二）融資模式前提條件及適用范圍總結

5種智庫融資模式在前提條件和適用范圍來看都具備各自的特點，通常智庫的融資模式越多樣說明其影響力越大、融資機制越完善。

政府資助所占比重多的是官方和半官方智庫，其為政府決策發揮作用。政府資助模式的優點是資金使用沒有限制條件，缺點是智庫易被認為缺乏獨立性，并且僅僅依賴政府資助而維持的智庫無法長久發展。

智庫接受社會捐贈的前提是贊助者不能決定智庫的研究內容、改變研究結果或要求智庫為其傳達思想。該模式的資金來源分散，沒有限制，不會對智庫研究的客觀性產生影響，因此是適用于所有類型智庫的一種融資模式。

市場化運作收益的前提和適用范圍是智庫有一定權威，其他企業、個人或團體組織認同智庫的研究成果和咨詢服務。這就要求智庫有成果表達策略和信息發布途徑，通過統計媒體對智庫的采訪次數，智庫發表物被引用次數等來考量成果表達策略的有效性。

采用PPP和委托研究項目模式的前提是委托人的課題研究或咨詢服務與智庫的主要研究領域或擅長方向相符、對智庫的人員配備、管理制度等滿意才能完成招標開展合作。目前美國著名智庫多采用這兩種融資模式，其不像市場化運作收益模式要求智庫本身的影響力較大，即使是小型智庫有專長的某一領域就能爭取相關的合作課題研究，因此對中國智庫是值得推廣的模式。

對中國智庫建設的啟示

（一）擴大資金籌集渠道，形成“資金蓄水池”。中國智庫應提高研究的實用性和針對性，面向市場和企業需求，積極與社會各方合作開展課題研究，多方籌集資金。同時還應建立資金公共積累機制形成“資金蓄水池”，增強自有資金，以期在經費方面盡量減少對外界的依賴性，甚至靈活地進行金融運作與保值、增值，保證智庫的發展。

（二）智庫與政府保持相對獨立性。中國的智庫多隸屬于政府，主要功能是作為政府政策的宣傳者和詮釋者，這造成了中國智庫數量不少、思想不多，在國際上缺乏話語權的局面。保持相對獨立性是指即使資金來源于政府，但政府無權干預資金使用的項目和研究成果的導向，讓智庫擁有更多自由選擇權和提出獨到見地的權利。同時，大力發展民間智庫，推進中國智庫的多元化發展，擺脫單一的管理體制。

（三）完善關于智庫的法律和政策支持。中國政府雖然在政策制定中有咨詢論證這一環節，但在政策的質詢、監督等公共決策程序方面還沒有制度化，導致地市級以下的政府未形成咨詢智庫的習慣。另外，對智庫政策支持方面沒有正式文件。對比國外，日本有《中小企業診斷實施綱要》為智庫有序發展提供法律支持；美國、德國有自發性咨詢行業協會，以實現智庫行業自律。美國政府對智庫接受社會捐贈的免稅政策等做法均可借鑒參考。

中國智庫的融資模式

借鑒國外智庫融資模式的成熟經驗，建設中國特色新型智庫，提升決策咨詢能力和國際競爭力是我國智庫發展的重要內容。融資模式可從以下兩方面著手。

（一）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層次的融資體系

針對中國智庫建立的融資模式包括理論框架和模式框架兩部分。智庫融資理論包含信息不對稱理論、融資順序理論、金融成長周期理論。模式框架指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層次的融資體系。

為避免信息不對稱，中國智庫類型應多元化，使各類智庫從不同的視角和渠道對中國公共政策發揮作用。官方智庫應致力于做領導人的得力參謀；事業單位性質智庫應致力于對社會熱點問題進行研究引導社會輿論；高校智庫要發揮自身優勢，重視數據庫建設；民間智庫的作用是擴大人民群眾政治參與渠道，實現民主協商多樣化。由此形成從政府推動智庫過渡到投資主體多元化，并朝著市場化、產業化、國際化方向發展。

依據智庫融資順序理論，中國智庫籌資渠道可增加PPP模式和委托課題，提升社會捐助和市場化收益比重。引導和鼓勵社會對智庫的投入，出臺有關鼓勵社會對公益性研究機構投入的優惠政策，探索設立“智庫發展基金”以吸引社會資金扶持智庫。要面向市場和企業需求，積極探索與社會各方合作開展實用性課題研究的新途徑，并引入競爭機制，促使智庫創新研究方法、明確研究領域定位、提高研究成果質量、帶動研究成果轉化。由此，形成來自政府和基金會的穩定支持經費與來自PPP模式、委托研究項目經費和市場化收入的競爭性經費相協調的融資機制。

按照智庫金融成長周期理論，不同類型的智庫定位不同，其融資主體有差異，如官方、半官方智庫融資主體是財政部門，民間智庫融資主體是企業自籌。即使是同一智庫所處不同的發展階段，其融資需求也有差異，比如半官方智庫在成立之初有較多的政府財政支持，運營步入正軌后政府補貼逐漸減少，要靠多樣化的籌資渠道發展壯大。這就要求建立多層次的融資模式以滿足不同智庫不同發展階段的需求，使智庫可以靈活選擇資金來源用途，增強智庫抵御風險、持續發展能力。

（二）基于PPP和委托課題的智庫融資運作模式

中國智庫采用PPP和委托課題的融資模式優勢在于：一是政府與智庫是平等的合作關系，可促進二者信息資源共享和人員流動；二是中國智庫的角色從公共政策的宣傳詮釋者變為制定決策者，使研究成果更具實用性；三是推動對研究成果評估審核制度的健全；四是使中國智庫的籌資渠道多元化。鑒于中國智庫目前融資渠道單一，本文提出基于PPP和委托課題的中國智庫融資運作模式。該模式有四大模塊，分別是智庫融資環境、各參與方的特征、部門與智庫的合作過程和研究成果的評估審核。每個模塊都有不同的因素影響著PPP和委托項目融資模式的運行。

模塊1：智庫的融資環境包括宏觀的政府政策法律支持、社會媒體對智庫的關注度等和微觀的智庫融資管理水平、智庫公信力等。通過對智庫融資環境的分析，可以有針對性地彌補目前的不足，以利于PPP和委托課題融資模式在中國智庫的運用。

模塊2：智庫擁有專業的研究人員和系統的研究方法，可以通過課題成果對公共政策施加影響，但其資金不足、研究成果過于理論化；公共部門或委托部門有資金支持和實踐經驗，但缺乏政策制定和決策所需專業知識的深度和廣度，因此PPP和委托課題融資模式運行中要考慮到各參與方不同的特征，取長補短，發揮各自優勢。

模塊3：合作流程先通過課題公開招標、投標、公示、確定合作智庫簽訂合同。然后參與方研究課題的可行性并給予智庫資金支持。接著智庫組建公共政策咨詢服務課題研究小組、明確責任和義務。最后完成的項目研究成果通過評審后提交給政府或委托方。在合作過程中，公共或委托部門與智庫要實現課題相關的信息共享和人員流動。對于政府，為使智庫研究人員真正理解政策決策的過程，可以派遣智庫研究人員到政府相關部門實習，從而制定出切實可行的方案。對于委托部門，通過人員間的溝通交流，使智庫研究領域方向更具實用性和指向性，也吸引更多非政府機構的委托課題研究經費。

模塊4：智庫內外部專家評議小組要嚴格評審，只有達到要求的成果才能以簡報、論文、交流會等形式提交給政府或委托方。并且，智庫不是單單負責政策咨詢的制定和決策，還要輔助推廣宣傳引導輿論了解民意，才能改善智庫在公眾媒體中的關注度和公信力。此模塊可以及時提供反饋信息，對PPP和委托項目融資的運行狀況進行改進。在評價機制中要強調研究成果的實用性、指向性、成果轉化情況、媒體對智庫的采訪次數，智庫發表物被引用次數，智庫產品引起的政策反響等因素。

結論

國際知名智庫融資模式有政府資助、社會捐贈、市場化運作收益、PPP模式和委托研究項目經費5種，且呈現出籌資渠道多元化、與政府相對獨立性、財務信息透明化等一系列特點；故而，學習外國智庫的融資模式，中國智庫應擴大資金融資渠道、與政府保持獨立性、完善智庫法律政策支持、形成多元化、多渠道、多層次、基于PPP和委托課題的融資模式，以此在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過程中獲得有保障、可持續的資金，以持續提升各類智庫的影響力和競爭力，最終形成定位明晰、特色鮮明、規模適度、布局合理的中國特色新型智庫體系。

（熊勵系上海大學管理學院教授，陸悅系上海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摘自《智庫理論與實踐》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