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龍嘉
論“南下”與“南下干部”研究及當代價值
文/丁龍嘉
無論從中國現代史或中共黨史的視角還是從中國當代社會需求的視角看,“南下”與“南下干部”的研究都是一個重大的歷史課題,但學界較少對其展開全面而深入的研究。鑒于此,筆者擬對其中的若干問題以及當代價值發表一點淺見。
與其說“南下”是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不如說“南下”是一個重要的歷史階段更為準確。這一歷史階段的上限應為1948年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因為該會議勾畫出了全國解放戰爭進展的時間表,不久又提出了于1949年秋季渡江作戰的構想。這一歷史階段的下限應為1952年底。因為“南下”結束的標志不只是建立了新政權,還應是新政權站穩了腳跟。而在西南地區,到1952年5月土地改革才結束,到1952年秋10人以上的股匪才被消滅,新生政權方站穩腳跟。和平進軍西藏也是“南下”的組成部分,和平進軍西藏的解放軍部隊于1952 年12月20日在拉薩舉行了會師大會。因此, 將“南下”的下限定為1952年底是適宜的。“南下”的進程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渡江南下的決策及籌劃;強渡長江,解放并接管寧滬杭;進軍東南、中南,解放并接管閩鄂湘贛粵桂及沿海島嶼;進軍西南,解放并接管川黔滇康藏。
“南下”的意義是重大的。從中國社會性質的變化方面看,中國長江以南地區實現了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向新民主主義社會的轉變;從中共的變化方面看,全黨實現了由革命黨向執政黨的轉變;從中共的工作重點的變化方面看,實現了由鄉村向城市的轉變。
歷史表明,構成“南下”群體的是三部分人員:一是人民解放軍指戰員;二是擔負戰爭勤務工作的民工;三是接收新解放城市和鄉村的干部。因為后二者是隨前者行進的,所以稱隨軍南下民工、隨軍南下干部。
據筆者所接觸到的資料,中共中央關于籌派“南下干部”的決策性文件,主要是1948年10月決議、1949年2月指示以及1949年6月指示。這三個文件是研究“南下干部”的重要歷史文獻。
從這些文獻中可知,中共中央籌派的“南下干部”,第一次是5.1萬人,第二次是近3.8萬人。各野戰軍抽調了相當數量的人員參與開辟江南新區,他們也是“南下干部”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遺憾的是至今沒有接觸到準確的數字。
“南下干部”群體的人員,來自于長江以北的不同解放區,有的來自華北、華東、東北,也有的來自西北、中原。這個群體的人員來自不同層級,有中央局、區黨委、地委級別,亦有縣委、區委級別。這個群體的人員出自不同的領域和行業,包括軍事、黨務、政府、群團和經濟、財政、銀行、貿易不同行業以及教育、文化等領域。
這個群體的人員在呈現諸多差異的同時,也呈現一個鮮明的共同點,即從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江北地區來到經濟、文化相對發達的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地區。
在談到“南下干部” 時,常常會遇到人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山東南下干部在這個群體中占多大比例?”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難以給予準確回答。因為“山東”這個概念是模糊的,是指當時的山東解放區還是指現在的山東省? 二者所轄區域是不同的。1949年春夏之際的山東解放區,所轄區域為山東省內津浦鐵路(今京滬鐵路)以東地區和河北省南部的部分地區以及江蘇省北部的部分地區,既不等同于當時的山東省,亦不等同于今天的山東省。總計:山東解放區(包括華東局機關)第一次抽調“南下干部”為22968名,超額;第二次抽調“南下干部”為350名。這里應該提及1948年7月去中原局的約4000名山東解放區干部。1947年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是人民解放軍實施的第一次戰略躍進;1948年初,中央軍委提出組成陳粟東南野戰軍,實施第二次戰略躍進——渡江南進,但未付諸實施。中央在計劃實施第二次戰略躍進時,從山東解放區抽調約4000名干部準備隨軍渡江南下,但因決策變化,這約4000名干部轉調到長江以北的中原局,分散在陜南、桐柏、江漢、豫西地區展開工作。到1949年渡江南下之前,這約4000名干部中的大多數作為中原局的下屬隨軍渡江南下。綜上看來,山東解放區的“南下干部”人數要超過23318名這個數字。
“南下干部”的貢獻是歷史性的。這個群體在實現上述三大轉變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沒有他們的奮斗,就沒有三大轉變的實現。他們的貢獻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鏟除了國民黨政權的殘余,建立和鞏固新民主主義政權; 二是開展了新民主主義改革和建設,恢復和初步發展國民經濟;三是開展了新民主主義教育,發展了民族的科學素養和大眾的文化素養。與此同時,還加強了執政黨的自身建設。
作為新中國奠基史之重要組成部分的“南下”與“南下干部”研究,對于當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建設,有著血肉相連的密切關系,有著非同一般的借鑒和啟示作用。而當今中國社會所面臨的許多重大問題的解決,亟須從新中國奠基史中去尋找淵源、汲取營養。在這項重大研究課題中,有三個方面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當代價值。
首先是新民主主義的社會建設。
“南下干部”同本地干部一起,在長江以南廣大地區進行新民主主義改革和建設的實踐,為研究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變為新民主主義社會和進行新民主主義社會建設提供了頗具典型意義的歷史資料。之所以說其頗具典型意義,是因為自毛澤東于1940年發表《新民主主義論》之后,建設新民主主義社會便在長江以北的抗日根據地和解放區里開展起來,但這是在戰爭環境中進行的,受到戰爭的制約。中國大陸解放后,長江以北的老解放區雖然繼續進行新民主主義改革和建設,但是在已有的新民主主義改革和建設的基礎上進行的,不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基礎上進行的。相比之下, 在江南廣大地區進行的新民主主義社會改革和建設,則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基礎上進行的,這對于研究中國實現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向新民主主義社會及其建設,就更有研究價值了。
對新民主義社會建設的理論和實踐的研究,有幾個緊密相連的問題對今人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如由中國共產黨人獨創的新民主主義社會,毛澤東等人為什么在新中國建立不久就放棄了呢?毛澤東在1953年6月和“文化大革命”中都批判過劉少奇在新民主主義社會方面的思想和實踐,那么毛澤東、劉少奇在新民主主義社會方面的思想和實踐的異同之處在哪里?劉少奇的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思想和實踐,與1978年以來逐步形成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和實踐的聯系與區別是什么?等等。這些十分重要的問題呼喚著我們下氣力去研究“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在新解放的江南廣大地區進行的新民主主義改革和建設的實踐。
其次是新民主主義社會建設中的城市管理、建設和城鄉關系。
以城市工作為重心,管理和建設好城市,這對于中共與“南下干部”群體是一個全新課題,尤其是在 “南下干部”的平均文化水平不夠高的情況下,要管理和建設好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對“南下干部”確實是一個嚴峻考驗。南下干部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難進行城市的接管和建設的?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
處理好城鄉關系,對于中共和“南下干部” 群體亦是一個重大課題。1949年4月至1952年12月長江以南地區的城鄉關系十分值得研究,因為當時中國商品—市場經濟最發達的上海、武漢、廣州等城市與鄉村的關系具有典型性,之后演變為城鄉二元結構的過程同樣具有典型性。當今,中國社會正面臨著實現城市化和破解城鄉二元結構的問題,這呼喚著歷史研究者下氣力去研究“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在新解放的江南廣大地區管理、建設城市以及處理城鄉關系的實踐。
再次是新民主主義社會建設中的執政黨建設。
以新中國的成立為標志,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轉變為執政黨。黨所處的地位和環境的變化以及所肩負任務的變化,要求提高黨的執政能力和執政水平。如何適應這種歷史性轉變,領導中國人民走向現代化,成為中共自身建設中的一個重大課題。
“南下干部”在南下以前所處的經濟和社會環境,是抗日根據地、解放區中的自然經濟和不發達的商品經濟;在南下以后所處的經濟和社會環境,特別是在江浙滬地區所處的環境,是當時中國較為發達的商品—市場經濟。“南下干部”在新的環境中面臨著“糖衣炮彈”的考驗。因此,深入研究“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在新解放的江南廣大地區執政中經受住商品—市場經濟考驗的歷史實踐,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綜上所述,當今中國社會的三大現實問題, 即全面深化改革、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城市化和城鄉一體化,防止權力與資本結合的執政黨建設,呼喚著我們切實、深入、科學地去研究具有典型意義的“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在江南初期的三大執政實踐,即進行新民主主義社會建設的實踐,管理、建設城市和處理城鄉關系的實踐,以及執政黨建設的實踐。如果能從這樣的寬闊的視角觀察、思考和研究問題,那么對“南下”和“南下干部”的研究, 就會顯現更加重大的歷史與當代價值。
(作者系中共山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原副主任;摘自《中共黨史研究》2016年第1期;原題為《論“南下”與“南下干部”研究中的若干問題及當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