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康
花棉襖是大朵花的那種
黃河灘被艷麗映得更加寬闊
她敲著腰鼓
尖尖的歌聲刺進河面
我看見 黃河一個激靈
像是打開了胸膛上的一粒紐扣
可以證明 是女人先怒放了自己
她用歌聲推開兩岸
用身體解凍暗藏的靈魂
一個女人的“痛快”屬于大地
我壯著膽與她合影時
黃河水濺濕后背 風依然是涼的
她的熱烈依著懸崖
和陜西一邊的壺口瀑布
一位牽著毛驢打盹的老人
突然睜開眼睛
似乎心里的黃河緩緩蘇醒
不像那女人鋒利 粗野 不管不顧
仿佛要把黃河敲得花枝亂顫
要把我敲得 支離破碎
婚后第三年 她開始對自己發(fā)問
開始假設 迷茫 慌張
似乎所有的目光都盯住自己的肚子
這是播種過的土地 肥沃著
她的愛
春風一遍又一遍
打開的書本再次合上
一個文字被擠壓 被呵護
反目成仇
她不原諒自己 卻放任季節(jié)的冷暖
丈夫微笑背后的潛臺詞
被她越養(yǎng)越大 一個戰(zhàn)敗的俘虜
期待江山萬古 血液曲折迂回
多么美的美 多么錯的錯
胸澎湃 乳房依然沒有漲潮
天暗下時 她感覺自己是多余的人
夢里寒雪當被 欲蓋彌彰
她看見雪被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抱住母愛 一路掙扎
山前村那個白天關門
夜里漫山游走的人
總把頭低到自己的褲襠里
那是我六十好幾的三叔
山頂寺廟一位小和尚
站得高望得遠 是我侄兒
他凌晨的誦經(jīng)聲
會飛成子夜的螢火蟲
一支小小的蠟燭
要經(jīng)過風 他手里的開關
控制著一些人的夢境
控制石頭內(nèi)部的荊棘和影子
我時不時捂住家譜
生怕紙蟲走漏墨跡的消息
家門外塵土飛揚
有人在辨認著腳下的路
往往 侄兒被一層云罩著
我常常忘了抬頭
有時還跟在三叔身后
一路恍惚 趕往蒼茫的夜色
走在黃昏里 腳板被燙
才知道石頭的熱 心的冷
撕碎的舊報紙被晚風撕得更碎
每一粒文字的灰塵都住著逃命的亡靈
一顆星在遙遠的天空
像是命運中走失的貴人
他拽不住這種亮
黑暗越積越厚 從抬頭紋溢出
他聽到祭壇上的歌聲穿過白日夢
“你的眼睛是自己的
閉上或睜開 請聽從上蒼的指令”
上蒼不發(fā)聲 也不去打探人間的事
他只得閉起眼睛
從身體的暗中不斷地摸出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