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杰
她可真會玩
◎ 陶杰
在畫家黃永玉的畫展上,有一幅畫沒有引起太多人留意,它就是早年的肖邦畫像。
肖邦在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相當叫座,因為肖邦的音樂憂郁而淺白,他很早就離開祖國波蘭,流放異域,這引起了中國知識分子“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共鳴。有很多肖邦的畫像,一般都是亂發飛揚,作揮手目送的文藝青年狀,深得中學少女的歡心。其實肖邦是一個柔弱的男子,他患了肺病,面容有點兒蒼白。
肖邦在歐洲更廣為人知的不是他的流亡,而是到了法國之后他跟巴黎女小說家喬治·桑的一段畸戀。喬治·桑是一個Tom Boy(假小子,有男孩子氣的女孩),喜作男性裝扮,口銜煙斗,活躍于巴黎的文化界。她是法國前國王路易十六的遠親,認識肖邦時她已經結了婚,還有子女。她天性叛逆,在19世紀30年代,巴黎再自由不羈,也不能容納這樣的形象,但喬治·桑不管,她出現在不該女人進入的酒吧和沙龍,咬著她的煙斗,滔滔不絕地發表文學批評和政見。喬治·桑還喜歡俘虜巴黎的才子。她明明有家庭,還跟詩人繆塞打得火熱。當肖邦來到巴黎時,她扔下了繆塞,轉而看上了肖邦。她寫了一封蕩氣回腸的情書,告訴肖邦:以我的文采,加上你的音樂,這是上帝一手撮合的組合。
肖邦被迷得神魂顛倒,天天跟著喬治·桑跑。她喜歡靠在沙發上一邊吸煙斗噴著煙圈,一邊欣賞肖邦彈著波蘭圓舞曲。在她的眼中,所有的詩人和音樂家都是她的獵物。她喜歡柔弱的肖邦在思鄉的時候,多愁善感地伏在她的胸脯上啜泣,而她一邊撫弄著他的亂發一邊呵護他,像床邊一個慈愛的母親。
十年之后,她覺得膩了,一腳把肖邦踢開,又搭上了小說家福樓拜。我們去讀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總會覺得其中有喬治·桑的影子。像舊時上海人說的:“伊真會得白相(她可真會玩)。”玩男人能玩出這般境界,兩百年來僅此奇女子一人。
(摘自《洗手間里的主權》鳳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