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西部探險與黃石國家公園的創建

文/高科

美國西部探險與黃石國家公園的創建

文/高科

19世紀中后期，壯美的黃石景觀在美國西部探險與考察活動中逐漸被發現，經媒體報道后，引發了社會公眾的關注。為了防止這些景觀被私人定居者占據，美國社會的一批有志之士萌發了將黃石河源頭設立為國家公園的設想，這些公園支持者強調，黃石河源頭除了具有景觀價值外，只不過是一些“無用之地”，將其保留為公園并不會觸動林業、礦業、農業、畜牧業等現實利益集團的利益。于是，在他們推動下，國會在1872年通過了《黃石公園法》，確保了美國亦是世界上第一個國家公園的誕生。

黃石奇觀的發現與設立國家公園的呼吁

黃石國家公園位于密蘇里河的主要支流——黃石河的源頭地區。該地屬于火山噴發形成的熔巖高原，峽谷、湖泊、熱泉、間歇泉、瀑布等自然奇觀星羅棋布，野生動植物資源亦豐富多樣。從19世紀初開始，美國聯邦政府和社會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探險與考察活動，讓黃石地區的奇異景觀逐漸為社會公眾所了解。1807～1808年冬天，劉易斯與克拉克探險隊成員約翰·科爾特到達了黃石河源頭地區，成為首位發現黃石地熱景觀的白人。此后的半個多世紀，為數不少的探險家、皮貨商人、獵人等進入過該地區，留下了諸多關于黃石自然景觀的傳說與報道。然而，由于缺乏權威、科學的證據予以證實，這些描述對于社會大眾而言“無異于天方夜譚，并未激起人們的廣泛關注”。內戰結束后，美國掀起了西部開發的熱潮，黃石地區的探險和考察活動更趨頻繁，該地的自然景觀也因此廣為人所知。1869年9月到10月間，蒙大拿準州的探險家查爾斯·庫克、大衛·福爾松、威廉·彼得森三人，首次專門針對黃石河源頭進行了考察，其發表的考察日記中提到的黃石景觀引起了東部人士的關注。1870年八九月間，該州國土局總測繪師亨利·沃什伯恩率隊再次考察黃石地區。該探險隊中的許多重要人物，或在考察途中提出了創建國家保護區的思想，或在歸來后發表文章對黃石地區進行了宣傳，或在推動國會立法中起到了關鍵作用，此次考察也因此被譽為“黃石國家公園發現之旅”。北太平鐵路公司是此次考察的支持者，他們希望通過“宣傳和推廣鐵路沿線的土地，以此來加快公司所屬土地的銷售”。同時也希望黃石地區的旅游業發展起來后“壟斷這片區域的旅游交通”。此外，他們還安排探險隊成員納賽尼爾·蘭福德在蒙大拿、華盛頓、紐約等地進行了系列演講，進一步引發了東部重要媒體對黃石景觀的關注。主流媒體的報道以及蘭福德的系列演講，“不僅吸引了蒙大拿民眾的注意，更是喚起了全國（對黃石景觀）的興趣”。在社會輿論推動下，聯邦政府和科學界也開始關注黃石地區。1871年夏天，在美國國會和史密森尼學會的支持下，內政部地質調查局局長費迪蘭德·海登組建了一支以科學家為主的考察隊前往黃石地區考察。幾乎與此同時，美國陸軍部也派出一支由軍隊工程師組成的考察隊，由隊長約翰·巴洛率領前往黃石考察。這兩支由聯邦政府組織的考察隊不負眾望，在考察結束之后，紛紛發表文章和考察報告，“為那些已經流傳甚久的關于黃石高原地熱特征的傳聞，提供了無可辯駁的證明”。不僅如此，考察隊還發現了一些此前從未見過的景觀，經宣傳后，引發更廣泛的社會關注。

在考察和發現黃石景觀的過程中，將黃石地區保留為公共保護區的思想開始萌發并逐漸形成。1869年，福爾松在考察黃石的過程中首次提出，應該以政府保護區的形式將黃石地區的景觀保存下來。1870年9月19日晚，沃什伯恩考察隊在討論如何處置他們發現的土地時，律師出身的考察隊員科尼利厄斯·赫奇斯提議，“那個地方的任何部分都不應該為私人所有，整個區域都應該被劃出來設立為一個偉大的國家公園”。這一提議獲得多數人的贊同。考察結束以后，考察隊隊員開始宣傳將黃石地區設立為公園的想法，并開始思考如何將其變成現實。赫奇斯萌發了仿效約塞米蒂山谷保護模式，通過國會立法將黃石地區授予蒙大拿準州來管理的想法。蘭福德非常贊同赫奇斯關于設立公園的想法，但認為應將其設立為國家公園，從而讓所有美國人能夠永遠從中獲得愉悅。將黃石設立為一個公園的思想逐漸受到社會上層人士甚至國會議員的支持。共和黨眾議員威廉·凱利認為，既然此前景觀遠不如黃石的約塞米蒂山谷和瑪麗波薩大樹林都能夠被設立為保護區，那么，同樣應該通過國會立法將黃石間歇泉盆地永久性地設立為一個公園。另外，《先鋒速遞報》等雜志也呼吁國會將黃石地區保留為所有人的公共領域。經過有志之士和社會輿論的呼吁，將黃石設立為國家保護區漸成共識。

設立黃石國家公園背后的社會思潮與現實背景

黃石國家公園誕生于19世紀中后期，彼時正值美國西部大開發如火如荼，公共土地私有化才是那個時代的主題。然而，美國社會的有志之士何以會“背道而馳”，萌發了將黃石地區保護為國家公園的思想？在筆者看來，這與當時的社會思潮和現實背景密切相關。

歐洲興起的浪漫主義思潮，解構了傳統觀念中自然作為“惡的象征”的形象，自然轉而成為文學、藝術、思想的源泉，被思想家和藝術家們謳歌、贊頌。浪漫主義思潮被美國超驗主義思想家、藝術家等接受，并推動著美國人的自然和審美觀念的轉變。在他們的推動下，“原來將自然看作是可怕的、嚴酷的、丑陋的、邪惡的觀念，逐漸被將自然看作是美麗的、溫和的、有助于人健康的思想所取代”。與此同時，到19世紀中后期，狂飆突進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逐漸瓦解了美國田園牧歌式的鄉村傳統。人們開始對城市生活心生厭倦，高山、溪流、森林、溫泉、城市公園等自然環境成為人們調節身心的棲身之所。因此，“到19世紀末，美國人的環境觀念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原來對自然的敵視和厭惡逐漸被一種欣賞和親近自然之情所代替”。美國人對自然的審美意識前所未有的高漲。另外，在黃石公園創建之前，美國社會有志之士的腦海中，已經萌發了某種形式的國家公園思想。例如，早在1832年，邊疆風景畫家喬治·卡特琳便提出了建立“包含人與野生動物，能夠展現其原始自然之美的國家公園”的設想。此外，從實踐層面來看，以政府名義將具有某種特殊價值的公共土地設立為保護區已有先例。例如，1832年，聯邦政府為了保護溫泉的醫學療養價值，在阿肯色州建立了熱泉保護區；1864年，國會通過立法將約塞米蒂山谷和瑪麗波撒大樹林保護為州公園。值得注意的是，到了19世紀中后期，隨著美國旅游產業的逐漸興起，將風景優美的地方保護起來作為旅游目的地的觀念日趨流行，并且越來越受到了現實利益集團的認可和支持。這種“在國家公園的利他主義精神中隱藏著的逐利動機”，對推動國家公園思想變成現實也具有重要意義。由此觀之，黃石國家公園思想濫觴于19世紀中后期的美國社會并非偶然，正如一位美國歷史學者所言，是“自然而然、必然產生的主張”。

黃石國家公園的誕生與意義

創建黃石國家公園的行動很快便在國會展開。1871年12月18日，兩份完全相同的黃石公園提案分別提交到了參、眾兩院。美國學界一般認為，蘭福德、赫奇斯、克拉格特、海登、馬薩諸塞州眾議員兼國會撥款委員會主席亨利·戴維斯、堪薩斯州參議員兼國會公共土地委員會主席薩繆爾·帕默羅伊、伊利諾伊州參議員萊曼·特朗布爾等人對黃石公園提案的形成或通過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由于當事人對于黃石公園提案形成過程的說法大相徑庭，對于究竟是誰才是該提案的起草者，現已無法形成定論。美國學者杰克遜分析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亨利·戴維斯這位“經驗豐富的立法者”在匯集多人的思想后，在文本撰寫方面出謀劃策而成。這樣的分析頗有道理，充分肯定了以上有志之士對于黃石國家公園提案的貢獻。學界也因史料缺失，對此并未提出新論，一般都認同黃石公園提案的形成乃是集體智慧的結晶。

在國會辯論階段，黃石公園支持者除了說明黃石河源頭所具有的景觀價值外，還極力強調這些地方的“無用性”，即對農業、采礦、伐木、放牧、定居等利益集團而言沒有使用價值。因此，黃石公園提案在國會幾乎未遇阻力便順利通過。國會議員們格外強調自然風景的審美價值，這也說明黃石公園的創建“并不是基于環境保護的目的，只是因為其奇特的景色。它被看成一件值得放到博物館去的古玩，可以供人們觀賞”。當時聯邦政府的公共土地政策，主張對西部自然資源的盡快開發和利用，既然黃石地區沒有可供開發的資源，自然不會引起國會議員的強烈反對。蘭福德、海登、克拉格特等人還通過發放宣傳單和訪談來游說國會議員，他們開展的院外活動也為黃石公園提案的通過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共和黨在當時的國會中處于強勢地位，也是《黃石公園法》得以順利通過的一個重要原因。有美國學者甚至認為，正是由于“共和黨控制的國會在共和黨身份的內政部長的呼吁下，才通過了這項立法”。最終，1872年1月30日，黃石公園提案在參議院獲得通過。2月28日，眾議院通過了該提案。3月1日，尤里西斯·格蘭特總統正式簽署《黃石公園法》，從而宣告了黃石國家公園的誕生。

黃石國家公園的創建，標志著美國國家公園運動的正式興起，它所具有的地域廣闊、風景壯麗等特征也塑造了美國國家公園的“經典形象”，深刻地影響了后來美國國家公園的發展。《黃石公園法》確立了國家公園的公益屬性以及保護性利用自然資源的新模式，其立法宗旨、制度安排所產生的示范效應，對美國乃至世界他國的國家公園發展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作者系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長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摘自《史林》2016年第1期；原題為《美國西部探險與黃石國家公園的創建（1869-1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