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市第八中學高二(11)班 李 祥
中學紀
此去經年
福州市第八中學高二(11)班 李 祥
“娘娘,安定公主今日就去封地了,您不去送送她嗎?”身旁的侍女小聲提醒。
“怎么,本宮非去不可嗎?”蘇默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像是在問別人,又像自問。
“奴婢只是聽說,從前,娘娘與公主十分要好。”
一
她已經很少想起從前的事了。
她記得,從前的安定公主還是康寧郡主,是定南王的長女蕭適之。而自己只是她的侍女。
她們第一次相見,蘇默由人領著,進入蕭適之的書房。她一抬頭,就看見太師椅上躺著一個人,似乎很是逍遙自得。
她遲疑著請安:“小女蘇默,參見郡主。”
“你叫蘇默?”躺著的人扶著椅子起身,站在高處俯視著她。
蘇默這才看清,原來康寧郡主也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罷了。
蕭適之年紀雖小,可卻不失強大的氣場,眉宇之間的沉穩和高傲讓人難以想象她的真實年齡。
“是。”她恭敬答道,語氣卻顯得有些膽怯。
想到自己昔年那副怯懦的樣子,蘇默煩躁地將手中的梳子往妝臺上一擲,嚇得一干宮人跪地請罪。
此時她的貼身侍婢臨書從殿外進來,看見如此,小心地上前詢問:“娘娘……這是怎么了?”
蘇默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了許多:“無妨。”
“替本宮梳妝。一會兒還要去給太后請安。”
臨書動作熟練,很快發髻就梳好了。蘇默更了衣,就往太后宮中行去。
二
“眼看你就要去封地了,哀家到底還是舍不得……”
“得了空,也要記得常進宮來……陪哀家說說話也好……”
蘇默才至殿外,就聽見這樣的話。想來,蕭適之還在太后宮里。
本欲邁開的步子又頓住了,蘇默想著若是到了門口還不進去,只怕宮中又起流言。穩了穩心神,終于還是進去了。
“臣妾錦瀾宮琦妃蘇氏,參見太后。愿太后長樂安康。”
太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賜座。”
蘇默雖是含笑謝過,可還是難免將太后的語氣與剛才對比。果然,太后還是更加看重蕭適之,連對她說話都是那樣溫和慈祥。
其實,這些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過蘇默還是難免癡心。
原來,即便過去那么多年,自己的心結還是沒有解開。蘇默黯然地想。太后縱然舍不得,但是未免誤了吉時,也不得不讓蕭適之告退。
“子玥又不是再不回來,皇祖母安心。”蕭適之在太后面前總是自稱自己的小字,親昵非常。
蘇默看在眼里,非常羨慕。
既然蕭適之都告退了,那她自然也不便久留。如此,竟還是得了個機會為蕭適之送行。
“殿下就要啟程去封地,路途雖不是很遠,但是請殿下保重。”蘇默與蕭適之并肩走著。
“琦妃客套了許多,”蕭適之還是一貫的玩笑語氣,“不過,我會的。”
蘇默還想再說些什么,只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這么多年過去了,蕭適之還是那副逍遙閑散的樣子。
二人一路無言,眼看到了宮門,那里早已有侍衛恭候,想是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了。
蘇默還在想著臨別之語怎樣才能顯得不那么生疏時,蕭適之已經先開口了:“我要走了,途中自會保重。后宮風云莫變,琦妃更該好生珍重。”
蘇默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么說,不過隨后也笑道:“殿下遠行,本該是本宮叮囑殿下,不想倒讓殿下替本宮操心了。”
蕭適之一彎唇角,笑得真是自成風流,不過轉眼,就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蘇默站在原地,直至看不見那批浩浩蕩蕩的隊伍,她才轉過身。
回到寢殿,蘇默本想在榻上小憩一會兒,不想,這就有宮人通傳。
“鐘粹宮齊嬪求見。”
“知道了。”
齊嬪這樣煞有介事地求見,不過是為了挑撥離間,再為自己籌謀些得益之處。
如此一番應酬過后,蘇默是真的乏了。
當她倚在殿中的長椅上時,就想起早上蕭適之同她說的話。果真,后宮人心各異,波譎云詭,身處其中是該好好珍重。
原本也是習以為常的事,可就因為蕭適之一句話,蘇默也莫名覺得委屈起來。
為什么好端端地非要入宮,給自己找不痛快呢?蘇默由委屈轉為煩悶。因為——若不入宮,更加不痛快。
那時,蕭適之終日一身騎裝與一眾世家子弟打馬街前。蘇默偶爾出門替蕭適之買糕點,都會看見她策馬絕塵而去的背影。
有一次,蘇默忍不住問了句,剛巧蕭適之心情正好,滔滔不絕地給她講了許久。那時的蘇默縱然謹慎自持,卻也只是心性未定的小姑娘而已,聽她如此說,也不免微微心動。
蕭適之似乎也瞧出來了,左右她是隨性慣了,說著就命人去后院牽馬。
不料這時丞相家的嫡女柳笙來了,瞧見蕭適之讓人牽馬來,還開玩笑道:“怎么,逛了一上午還不夠,這會兒又要出去?”蕭適之牽過馬,無謂地笑笑:“哪能啊,讓她試試,哄她開心而已。”說著,一指站在一旁的蘇默。
蘇默眼看著柳笙的臉色就變了,由起初的訝異變為毫不掩飾的鄙夷。“就憑她?”柳笙嗤笑一聲,又轉過頭看著蕭適之道,“我當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言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適之不以為然,對著蘇默道:“阿笙自小就這樣,喜怒無定的。你別介意。”
蘇默尷尬地立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蕭適之,額間早已因困窘而汗珠密布。蕭適之竟沒察覺,還拉著蘇默走到馬前。
蘇默雖是羨慕亦有好奇,可并不真的敢騎馬,突然見了一匹一人高的馬立在眼前,頓時落下淚來。
這倒把蕭適之嚇了一跳,又連忙讓人將馬牽走。
“原來你害怕呀?”蕭適之好像有些遺憾。
蘇默淚眼朦朧,剛想解釋,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二人僵持著。蘇默狠了狠心,將蕭適之推開。
蕭適之性子張揚的同時氣度自然也不小,眼看蘇默如此,也不和她計較,只囑咐她“好好休息”,隨即轉身走了。
蕭適之不在意柳笙所言,可蘇默卻是知道,那是來自一個豪門千金對于她這樣身份低微之人的不屑。旁人也罷了,偏偏蘇默是個心性高的,不甘如此被折辱,可到底身份懸殊,也只能用這樣方式保留自己最后的驕傲。
冷靜下來的蘇默突然意識到剛才行為的不妥。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給蕭適之請罪。
可就在路上——
“咱主子就是脾氣太好,才會由著那丫頭放肆……”
“可不是,她非但不感念主子的恩典,還對主子舉止無禮,真是……”
“……也不想想,后院那幾匹良駒何等金貴,她也配?”
蘇默聽得這些詞句入耳,只覺羞憤難當,一時心中涌起驚濤駭浪。
或許她該承認,蕭適之雖然高傲了一些,對她還算不薄,可是,她實在不能忍受旁人的閑言碎語。仿佛為了蕭適之對她的那些好意,她就應該一輩子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所以在一次陛下親臨的家宴中,蘇默設計獻舞于陛下。
終于得償所愿,入宮為妃。
三
從過往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蘇默低低嘆了一口氣。
她想,如果從一開始,她的身份能和蕭適之相當,是不是她們之間就可以有所謂的友誼了呢?
又到了一年之中的中秋佳節,蕭適之倍受寵愛自然是要回來的。
蘇默在席間覺得有些悶了,便尋了個由頭出去。仿佛意料之中一般,在檀香小榭看見了蕭適之,但蘇默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站著,默默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轉過身,抬頭望著那一輪圓月,似乎思考著什么。
等她再回過頭,已不見蕭適之。
蘇默笑了笑,是難言的輕松,卻又好像是無可奈何的妥協。
她想出人頭地是因為希望能和蕭適之比肩,以期獲得一份平等友誼;然而,長久以來對蕭適之的羨慕和自卑早已將這份初心侵蝕得難辨其貌,取而代之的是想要超越蕭適之而得到更多的器重和風光。
但這一刻,蘇默似乎有些想明白了。
此去經年,有的人高傲如初,也有的人幾易初心。
無關對錯,也無關人心起伏。
原來是各人命中注定的道路不盡相同而已。
(指導老師:魏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