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立珍
對宋教仁教育立國思想及實踐活動的再認識
雙立珍
中國近代杰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民主憲政的先驅宋教仁先生在民國初年提出了“教育立國”思想并直接或間接投身近代中國教育實踐,作為一名職業革命家把教育從救國的一種手段或途徑上升到立國的戰略高度確實具有遠見卓識,但由此而稱之為教育家未免牽強。
宋教仁 教育思想 教育實踐 認識
在近代中國歷史上,宋教仁先生是公認的辛亥革命元勛,民主憲政的先驅。與此同時,他在革命生涯中又特別關注教育,對教育多有主張,重教興學大有建樹。他的教育思想及實踐對推動中國近代教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宋教仁教育思想集中反映在辛亥革命后與黃興籌辦江漢大學時撰寫的《江漢大學之前途》及1913年《代草國民黨之大政見》中。1912年12月24日宋教仁在《民立報》發表的《江漢大學之前途》一文中指出:“竊以措國家于磐石,端賴賢豪,范人士于爐錘,全資教育”。“強國之要,學戰為先,希望甚大,誓同世界爭雄”。“教育以期普遍,合教蒙滿回藏,陶熔一致,不問東西南朔,畛域胥泯”[1],即在中國,教育應該不分民族,不分地域,明確提出了普及教育問題。1913年初,他在《代草國民黨之大政見》中指出:“教育為立國根本,振興之道,不可稍緩”。并指出了振興教育的五個方面的措施:“一曰政治教育;一曰工商教育;一曰中學教育;一曰中小學師范教育;一曰女子教育”[2]。
宋教仁的教育思想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一是重視教育在國家發展中的戰略地位,提出“強國之要,學戰為先”,“教育為立國根本”;二是提出要普及國民教育,提高全民文化素質;三是重視師范教育及女子教育。
宋教仁的教育實踐活動,直接或間接參與的活動概要如下。
“初試啼聲,即不同凡響”[3]的一次活動是1902年冬投考武昌文普通學堂返程途經長沙上書省撫建言“請改岳麓、城南、求忠三書院為學堂”[3]。當時湖南省撫雖欲遵循清廷“新政”改建學堂,因封建守舊勢力頑固,依然恪守舊制,沒有革新,僅將求實書院改為湖南省城大學堂,與武昌生機勃勃的學堂教育形成鮮明的對照。宋教仁給省撫建言書“洋洋數千言,洞中利弊”[3],見解深刻,言詞懇切,深深打動了湖南巡撫。“當道納其議,湖南學堂規模從此奠立”[3]。
民國創立之初,宋教仁先后任臨時政府法制局長及第一屆內閣農林總長,忙于國事的他,深感人才對于治國安邦的重要,說服湖南都督撥款兩萬元,親自主持,在“共和發軔之區”武漢創辦了民國初年第一所大學——江漢大學。宋教仁對辦學經費籌措、生源、專業課程設置、教學設備購置無不盡心,嘔心瀝血。
1912年底至于次年初,在國民大學籌辦之際被推選組織籌辦國民大學(后改名中國大學)并兼第一任校長。中國大學“初名國民大學,為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中國國民黨總理孫逸仙先生暨總董馬鄰翼先生所倡辦”。1912年冬,經校董事會推定,由宋教仁組織,選定北京前門西大街13號、正陽門城樓西側的愿學堂為校舍。學校定于1913年春開學,第一任校長原定宋教仁先生,由于1913年初“宋案”發生,校董會遂推黃興為第二任校長。對于宋教仁創辦國民大學并任校長一職,中國大學校友在1942年編印的《中國大學校友錄》中曾這樣記述“斯時京中之黨務完全為先生所主持,反對袁氏所主張之總統制甚力。唐閣既倒,先生亦去職,以言論鼓吹在野黨人,并聯合黃克強先生等,以造就革命人才之宏旨,創辦國民大學。”[4]國民大學籌辦之際正是宋教仁回鄉省親之時,除好友間的私函往來,此間未有先生公開活動之見聞報道,1913年先生離開桃源經長沙、武漢至上海遇刺,沿途皆倡言政黨內閣,先生被推為學校籌辦組織及第一任校長之職,全賴先生黨內聲望及影響,非直接參與籌辦。
他折衷定址創辦了湖南省公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現湖南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1912年8月,湖南省都督府定案在湘西北創辦省公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1912年秋,回鄉省親的宋教仁,應邀平息了常德與沅陵兩地代表對湖南省公立第二女子師范學校的選址之爭,將“二女師”定址桃源,并于1912年12月18日蒞臨二女師開辦并發表演講。
宋教仁在東渡扶桑求學與革命活動期間,寫信給家鄉親朋及地方官紳,倡辦了家鄉第一所鄉村小學堂——淥溪小學堂及桃源第一所官辦中學堂(桃源一中)。
1903年華興會創立后,為了發展會員聯絡革命志士,宋教仁先后在長沙、武昌創辦了長沙東文講習所、武昌科學補習所、農政講習所等職業學校。
綜上所述,宋教仁在其短暫的一生中,上書當局,推動湖南近代教育闖關前行,提出教育立國主張,倡導實行普及教育,并傾力興辦初等、中等、高等和職業教育,重教興學事跡由此可見一斑。家鄉父老有感于宋教仁重教興學之情,為紀念這位革命元勛傳承先輩教育立國之志,陸續創辦了常德漁父中學(今市五中)、桃源漁父職中、教仁中學、漁父完小。
近年來,不少仰慕宋教仁先生的學人另辟蹊徑,對他的教育思想及宋教仁精神的研究頗為重視,特別是地方研究會的研究者出于鄉土情感對宋教仁教育思想及實踐活動的評述多有溢美之詞,認為宋教仁“是中國教育史上少有的一位具有遠見卓識的教育家”[5]。
與一般教育家不同,宋教仁的教育思想更多的是源于一個職業革命家對革命與建設的思考,并非在實踐中遵循自己的教育理念親力親為數年如一日去投身教育事業,也沒有自己獨特的教育理論,最早研究宋教仁教育思想的學者認為,“宋教仁教育思想是不系統而且不十分現實的”[6]。把宋教仁的教育思想及實踐置身于中國近代社會及教育發展的大背景中去考察而不是局限于一事一地,則能更清楚地評價宋教仁教育思想及實踐的歷史地位。
宋教仁一生打下了中國傳統思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烙印,從少年求學開始,心懷天下,把成才修身作為第一要務,即便走上革命道路之后,亦把求學與革命緊密融合在一起。宋教仁的求學經歷使他深深感受到近代教育對人才培養及對國家民族的重要性,尤其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我國興起的“教育救國”思潮對宋教仁教育思想的形成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中國近代教育是近代中國向西方學習過程中發展起來的,從洋務派的中體西用思潮到甲午民族危機時的教育救國思潮的興起直至晚清新政,都直接推動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
甲午戰前,鄭觀應在《盛世危言》一文中指出:“國之強弱何由哉?……人才之盛衰為之也。”[7]“欲養人才,必興學校。”[7]甲午戰敗,舉國震驚,維新志士疾呼變法,認為變法必從興辦教育入手。嚴復在《馬關條約》簽訂后不久即在《直報》發表《救亡決論》闡述其教育救國主張。梁啟超亦指出:方今萬國“亡而存之,廢而舉之,愚而智之,弱而強之,條理萬端,皆歸本于學校。”[8]康有為作為維新派領袖更是直接上書當朝皇帝光緒直陳其教育救國的主張。“欲任天下之事,開中國之新世界,莫亟于教育。”[9]當時贊同教育救國主張的還有張元濟、張謇、蔡元培、章太炎等維新志士。“百日維新”之時,興辦近代學校更是其主要內容,此后教育救國逐漸轉化為一種社會辦學行為。
《辛丑條約》簽訂之后,清政府迫于形勢不得不實行“新政”以應變。教育改革成為其主要內容之一。一時間,報業興盛,皆言教育,更有甚者把鼓吹教育救國,反對科舉制度作為一個重宣傳內容。由于新政對留學教育的鼓勵,大批青年學子心懷留學救國之志東渡扶桑。這批留學生在國外,不僅鼓吹教育救國,還接受了西方政治思想,一些人政治觀點亦發生變化,有些人走向革命道路,如蔡元培、馬敘倫等。
近代教育救國的基本出發點是:教育是保國保種的手段;教育是謀求國家富強之道;教育是與西方列強競爭之本。[10]1898年湖南維新志士曹典球在《湘報》撰文提出:“兵戰不如商戰,商戰不如學戰說”。[11]辛亥時期“學戰說”流行一時。認為要在與列強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只有興辦學校教育,進行“學戰”。宋教仁先生在民國之初提出的“強國之要,學戰為先,希望甚大,誓同世界爭雄”正是這一思想的反映,也是宋教仁教育思想來源之一。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各地愛國志士興辦各類學校,各種教育主張紛呈,舉其要者:一是人才教育。包括“政學人才”和“藝學人才”。康梁尤其重視政學人才,一時社會習政法竟成時尚。直到清廷預備立憲“國民教育”主張流行,才打破“人才教育”占主導的地位。二是實業教育。清末所謂的“實業教育”主要指農、工、商教育。“實業教育”一度被視為“最急之務”的“自救之術”,與當時的“實業救國論”密不可分。嚴復認為實業教育是一種有別于普通教育,“繼普通教育而后施”的“專門教育”。三是國民教育。國民教育是培養資產階級國民素養的一種普通教育。戊戌維新時,嚴復即強調對國民啟蒙教育的重要性,把“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視為圖強的要政[12]。康有為更是提出要學習德國,創“國民學”[13]。預備立憲時期,為了培養立憲國民資格,對國民教育強調有加,“當此預備立憲時代,其最要之政,無過于謀教育之普及”[14]。四是女子教育。戊戌維新時,梁啟超等人撰文強調興辦女子教育的重要性,認為“女學最盛者,其國最強,不戰而屈人之兵者”、“女學衰,母教失,無業眾,智民少。”[15]他還同經元善等人在上海創辦了第一所中國女學堂。五是師范教育。師范教育是一種培養師資的專門教育。梁啟超在《論師范》中對興辦師范,培養師資予以極大關注。“師范學校立,而群學之基悉定”。[16]六是留學教育。中國的留學教育始于甲午戰爭之前,為了培養變法維新的救國人才,維新派極力倡導派遣留學。《辛丑條約》的簽訂加劇了民族危機,迫于形勢,慈禧太后推行新政,停科舉,設學堂,獎游學成了新政的主要內容,促使留學風潮高漲。
由是觀之,經歷了維新運動及清末新政,到民國成立前,教育救國思想深入人心,國民教育及近代教育體系逐漸確立。躬逢其時,親歷當時中國教育巨變的宋教仁先生提倡教育立國、普及國民教育等系列教育思想及主張并非創舉,因此而稱之為教育家理論家似有不妥。從宋教仁的教育實踐活動來看,由于他并沒有專注于教育,教育只是其革命實踐活動的一方面,在教育實踐中他真正傾注心血的是他和黃興在民國成立后創辦江漢大學,然而這也僅僅是他革命活動中把教育作為培養革命與建設人才的一項實踐活動,也不能因此稱之為教育實踐家,但他重學興教的精神是值得稱道的。作為一位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特別是作為一位職業革命家,在從事革命活動及國家建設過程中始終把教育看作是教育革命與建設人才的一項重要工作是具有遠見卓識的。從教育救國到教育立國確實是一個偉大進步,它不止是一種觀念的進步,更是一種認識的轉變,把教育從救國的一種手段或途徑上升為立國的一種戰略,無論從歷史還是現實的角度來分析,無疑具有長遠的指導意義。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從幾代中央領導集體提出的“科教興國”發展戰略,公民道德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中,我們仍可以看到宋教仁在上個世紀初所提出的這些強國理想和立國方略中的先見之明和智慧之光。[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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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旭麓.宋教仁集(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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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康有為.請開學校折.康有為政論集(上)[M].北京:中華書局,N1998:306.
[14]論咨議局少數議員之責任[N].時報,1909,10:13.
[15]梁啟超.變法通議·論女學.飲冰室合集(一)[M].北京:中華書局,1989:43~44.
[16]梁啟超.變法通議·論師范.飲冰室合集(一)[M].北京:中華書局,1989:34.
[17]韓秀珍.宋教仁的教育立國與社會改良思想簡論[J].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08(11):43~47.
(作者單位:湖南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本文系2016年湖南省常德市社會科學研究課題《宋教仁“教育立國”思想及其實踐研究》階段性成果。
雙立珍(1965-),男,湖南漢壽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近現代史及高校思政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