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酣漓水韻 氣暢桂山奇
——戴延興《水墨·五色氣韻》漓江煙雨水墨畫賞析

text_黃繼樹

墨酣漓水韻 氣暢桂山奇
——戴延興《水墨·五色氣韻》漓江煙雨水墨畫賞析

text_黃繼樹

桂林山水的精華，在桂林城至陽朔縣城這百里漓江黃金水道上。而百里漓江的精華，又在漓江煙雨之中。

古代詩人抒寫桂林山水的詩詞，數(shù)以千計，更有杜甫、韓愈、柳宗元、白居易、杜牧、李商隱、黃庭堅、范成大等名家之作。唐宋時丹青高手山水大師輩出，但今人何曾見過這些名畫家描繪桂林山水的大作呢？難道是桂林山水在當(dāng)時知名度不高，使這些名畫家不屑一顧？當(dāng)然不是，桂林雖偏處嶺南，但唐宋時，隨著文人墨客的詩文傳唱，桂林山水早已名滿中原，像杜甫、韓愈、白居易這樣的大詩人，雖然終其一生未到過桂林，但他們寫桂林山水的詩歌卻影響深遠(yuǎn)，流傳千古。難道是桂林地域遙遠(yuǎn)，交通不便，難以涉足？也不是。自從秦時開鑿靈渠，湘漓溝通，從中原到桂林水路便捷，更無蜀道之憂。更令人十分困惑的是，宋代著名書畫家米芾曾于熙寧七年（1074）到桂林任臨桂縣尉，他在桂林任職期間與桂林西山慶林寺的紹合和尚交好，兩人常常流連于山水之間，米芾是著名的山水畫家，他與兒子米友仁獨創(chuàng)了一種以雨點形的濃淡墨交替渲染的畫法，來表現(xiàn)江南煙雨中的景色，被稱為“米點”，又稱為“米氏云山”。但米芾除了在桂林伏波山還珠洞留下一幅書法和他的一幅自畫像作品外，后人何曾見過米大師畫的漓江煙雨作品？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古代的畫家缺席桂林山水這個絕美的題材領(lǐng)域？直到最近看了戴延興先生創(chuàng)作的《水墨·五色氣韻》漓江煙雨水墨畫系列作品，才恍然大悟。畫桂林山水難，畫漓江煙雨更難！這是不是古代畫家們知難而退的一個原因呢？我們從古代詩人描寫桂林山水的詩歌中，或許可以找到一些間接的答案。

宋代著名的詩人、書法大家黃庭堅到桂林時，創(chuàng)作了一首《到桂州》的詩：“桂嶺環(huán)城如雁蕩，平地蒼玉忽嶒峨。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李成，宋初著名畫家，是當(dāng)時北方山水畫派的代表人物；郭熙，宋代著名畫家，熙寧年間（1068—1077）為御書院藝學(xué)（皇家書畫院專職畫家），師承李成，工山水寒林，善作巨幅壁畫。黃庭堅被貶廣西宜州，到桂時，見桂林山水奇絕，可惜宋代最有名的兩位山水畫家李成、郭熙都已經(jīng)去世了，感嘆再也沒人能“奈何”得了桂林山水啦！

黃庭堅在詩中似乎還有未言明的一層意思：即使李成還在，郭熙未死，也對桂林山水無可奈何啊！明代詩人魯鐸到桂林，他深感桂林“夾岸青山映碧灘，灘清山好畫應(yīng)難”。魯鐸還有一首寫陽朔白沙灘的詩，題為《白沙灘壁嶂奇絕，殆不可畫次九龍韻》。“九龍”，不知何人，推想可能也是一位詩人、畫家。“丹崖翠嶂映清流，天趣無窮到客舟。他日畫圖逢馬夏，也應(yīng)無足注雙眸。”魯鐸在詩中嘆道，面對陽朔白沙灘這般山水風(fēng)光形成的天趣，便是此后見到南宋最擅長畫山水的馬遠(yuǎn)和夏珪這兩位大畫家的作品，也不愿再看了。

清代詩人顧嗣立有一首寫漓江《畫山》的詩：“畫里看山山更閑，畫山好手說荊關(guān)。淋漓如畫真山在，又倩何人畫畫山。”面對淋漓酣暢潑墨如畫的“畫山”，詩人首先想起了畫山的好手荊浩和關(guān)仝。荊浩，五代河內(nèi)（今河南泌陽市）人，字浩然，隱于太行山之洪谷，因號洪谷子，善畫，其山水之作可稱唐、宋之冠；關(guān)仝，五代長安（今西安）人，畫山水，初學(xué)荊浩，后有“青于藍(lán)”之譽(yù)。詩人覺得“荊關(guān)”這樣的大師畫的僅僅是山水畫，但是這如畫的真山擺在這里，又是誰能畫得下來的呢？

清代詩人阮元有一首《觀漓江奇峰圖卷》詩，其中兩句：“荊關(guān)董巨多名筆，如此奇峰彼未曾。”“荊關(guān)”已前述，“董巨”則為董源與巨然，皆為五代時著名山水畫家。荊浩、關(guān)仝、董源、巨然四人，被譽(yù)為“前之荊關(guān)，后之董巨”，為五代時四大山水畫家。詩人阮元曾任兩廣總督，生平深通廣曉，精研經(jīng)籍，著述等身，可謂見多識廣，但連他都未曾見過“荊關(guān)董巨”四大山水名家畫過桂林山水。

清代詩人、書畫家張維屏，有寫象鼻山的詩句：“山形似象鼻，畫手誰虎頭？”“虎頭”即晉代著名畫家顧愷之，他的小名叫虎頭，嘗有“才絕、畫絕、癡絕”之稱，多作人物肖像及神仙、佛像、禽獸、山水等。這句詩的意思是誰來充當(dāng)顧愷之，畫出象鼻山的神韻來呢？

清代詩人張聯(lián)桂作《望陽朔沿江諸山放歌》詩，有“西川王宰如再出，未知五日摹能工”之句。王宰，唐代蜀中（古稱西川）人，多畫蜀山，玲瓏嵚空，巉巖巧峭。杜甫稱其丹青絕倫。五日，謂王宰五日畫一石，杜甫《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云：“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跡。”詩人張聯(lián)桂懷疑，即使像王宰這樣五日畫一石，十日畫一水功力深厚的大畫家，如果再生復(fù)出，也不知道能否把桂林山水描摹得下來？

從古代詩人抒寫桂林山水的詩歌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話桂林山水之難，甚至古代詩人認(rèn)為桂林山水“應(yīng)是天公醉時筆，重重粉墨尚縱橫”（［宋］鄒浩）。清代詩人李守仁也認(rèn)為漓江山水是出自“天公”的“淋漓大筆”，它把“萬古丹青一洗空”，縱有才高八斗的丹青高手，也望而生畏，不敢再輕動畫筆。

桂林山水的詩詞作品，在桂林的歷史長河中流淌了一千多年，直到近代才衰落，代之而起的是桂林山水畫。張大千、徐悲鴻、李可染、白雪石等名家都創(chuàng)作了大量優(yōu)秀的桂林山水畫。特別是到了20世紀(jì)中后期，隨著桂林本土畫家群體崛起，桂林山水畫家之多，表現(xiàn)桂林山水的畫作之多，更是一時之盛，但卻鮮有獨到創(chuàng)新給人以藝術(shù)震撼的力作。反正桂林山水你畫得越像就越不像，你畫得越美就越不美，因為現(xiàn)實中桂林山水就作為一個曠世絕倫的美景參照對象擺在那里，看你“奈此百嶂千峰何”。看來，畫桂林山水要想取得新的突破，非得另辟蹊徑不可了。這就是要從一般的桂林山水美學(xué)上升到桂林山水文化學(xué)的審美高度。

當(dāng)我們站在桂林山水文化學(xué)的審美高度來審視戴延興先生的《水墨·五色氣韻》漓江煙雨水墨畫作品時，頓時感到面目為之一新。畫家用中國傳統(tǒng)的水墨藝術(shù)手法，表現(xiàn)漓江煙雨，給人一種超塵脫俗之感。他筆下的山，悟得了桂山的神韻。桂林的山，挺——“四野皆平地，千峰直上天”（［宋］陳藻）；奇——“桂林天小青山大，山山都立青天外”（［清］袁枚）；巧——“拔地復(fù)刺天，千山若羽簉”（［明］俞安期），意即桂林的山排列整齊，若飛鳥的羽翅。看到戴延興筆下的山，就使人想起古代詩人這些描繪桂林山峰的神美詩句。他所畫的山，早已脫出桂山的形似而進(jìn)入了一種神似。山無多余筆墨，沒有畫一棵樹，一枝葉，一峭石，但你可以從那浸潤的水墨中，似乎又看到巉巖危崖，奇樹雜花，煙嵐霧繞。

戴延興筆下的山與水，結(jié)合得更為奇妙。他筆下的漓江，不著一墨，但你似乎又可以看到江水如鏡，青峰倒影，雨帶孤帆。看他畫的山水，使人不禁吟出“高眠翻愛漓江路，枕底濤聲枕上山”（［明］俞安期）的詩句，使你看到“青山簇簇水中生”、“船在青山頂上行”（［清］袁枚）和“無數(shù)青山浮水出”（［清］彭而述）的種種美景。這就是詩情畫意的寫照，使人們從他的畫中體會到一種悠遠(yuǎn)而明晰的文化意蘊(yùn)。

戴延興的創(chuàng)新表現(xiàn)在他對桂林山水的構(gòu)成上，他從大量的桂林山水的外形特征上提取共性，這種共性的提取是建立在他多年的大量素描創(chuàng)作積累的基礎(chǔ)上，這些素描創(chuàng)作為他在構(gòu)圖上脫穎而出，從而創(chuàng)造了一種具有形態(tài)飄逸而形象上具有離立風(fēng)骨的桂林山水畫風(fēng)格。這一點顯得尤為可貴，如只重飄逸，則缺定力，給人過分虛無飄渺之感；如只重風(fēng)骨，則作品顯得拙硬，有失漓江煙雨之柔美。戴延興創(chuàng)造的一幅幅漓江煙雨圖，與他人不同之處正在此。他的畫面上著墨非常簡潔，有時簡潔到惜墨如金的程度，但卻常常讓人一睹而驚奇，有一種“推蓬忽覺青山近，人與白云同一船”（［清］張維屏）的身臨其境之感。但是，他的畫面上，卻似乎只有玉筍般的一簇奇峰和扁舟一葉。煙在何處？霧在何處？雨在何處？水在何處？人在何處？一切都在虛無縹緲間。這就是飄逸，一種若有若無的美，給人以無限想象空間的美。

戴延興作品的風(fēng)骨，體現(xiàn)在他筆下的山。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