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我不懂

蔣方舟

【熱用立意】愛情的定義/孤獨與寂寞/品味愛情

【素材現背】“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永相許！”對已進入圍城的男女來說，圍城內的愛情實實在在，擲地有聲；對圍城外的人來說，愛情則變成了一幅無價的風景畫，風景內外，人也依依，情也依依……

裙下無匍匐的小兵，庫房沒有存貨，自己心里頭連個可念想的人也沒有——到目前為止，我在愛情上仍然沒有任何斬獲，創造了連“剩”21年的紀錄。

我身邊的人都談了戀愛。晚上，宿舍的姑娘們打電話，一片鶯聲燕語，撒嬌撒成環繞立體聲。我有時放下手邊的事猥瑣地偷聽，想知道當她們談論愛情時，都說些什么。

我聽了才覺得戀愛瑣碎無趣，舍友們無外乎是說自己一天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吃了多少，有沒有發胖的危險，要是胖了你是不是依然還愛我……我對愛情剛燃燒起的憧憬，往往被此打敗。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戀愛的人是傲嬌的。后者為了顯示他們掌握了某種神秘而了不得的資源，隨時隨地都可以立刻入戲做生死離別狀，暖風熏得情侶醉，只把校園當失樂園了。

大概是因為我沒愛過，也難以體會這種親密的身體接觸。所以我便理直氣壯地保持著七歲女童的可笑“潔癖”——像小孩兒看電影般蒙眼等待接吻鏡頭播完。

我快步走過情侶身邊，發誓自己以后不要變得像他們那樣。愛，這就是所謂愛了？我反復咀嚼著這個字眼，覺得他們都虛頭巴腦地愛錯了。

當然，并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性：愛情的好不足為外人道，它暴露在外的形狀是激情、矯情和濫情，可在當事人心中的版本卻是再嚴肅不過的史詩。

大概是我太苛刻了，疾惡如仇，覺得人們都該戒貪戒癡，覺得只有不以耍流氓為目的的戀愛，才能稱為愛。

“孤獨是愛情的敵人，寂寞是愛情的朋友。”前一句好解，后一句其實也只是個故弄玄虛的文字游戲。戀愛的大部分原因，還是為了抗拒寂寞吧。

別人都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家老小，生天倫之樂。有了愛情，似乎一切都可順理成章。而單身的人，卻始終停留在形單影只的“一”。“一”了許多年，便直接生了四大皆空。

所以我叫囂著要戀愛的時候，大多是受了刺激。看到七夕、圣誕別人都有約，我便摔盤砸碗地發火，覺得自己奇冤無比。木心說：“人害怕寂寞，害怕到無恥的程度。換言之，人的某些無恥的行徑是由于害怕寂寞而做出來的。”

我一直在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世界上沒有寂寞這件事，或者，當寂寞變成有藥可醫的病，一日三次、一周一療程、一療程就能痊愈——寂寞消失，內心充盈，寂寞的人看到別人秀恩愛也不會罵臟話——如果那一天到來了，還會不會有人去談戀愛呢？

我在村上龍的書里見過一首極繾綣的爵士歌詞，雖然沒有聽過原唱，已酥麻得不能自已：“……你不懂/愛情是什么/直到你老到會為藍調落淚/直到你會因為失落/度過死亡忽隱忽現的夜/直到你不賭上性命就無法接吻/直到你品味含淚苦澀的唇……”

我對愛情說了許多，時而做涉世未深狀，時而又滄桑擺師太臉，分裂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我最向往的，便是有人能堵住我的嘮嘮叨叨，輕蔑地說：“你不懂，愛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