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
在“燕趙七子”詩歌研討會上的發言
大解
河北優秀的青年詩人,不只收入“燕趙七子”詩選中這幾位,我還可以拉出一些名單。但是這七位詩人,絕對具有代表性,也是河北青年詩人中具有探索性的實力詩人。
東籬早期的詩,比較單純和專注,情感濃度大,他總是用樸素的語言準確地處理當下事件和個人的生命經驗,卻又使詩在純粹的表述中透出強烈的感染力,尤其是他寫母親和父親的詩,用筆不多,感人至深。近些年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東籬的詩逐漸變得沉郁而寬厚,人未中年,詩已滄桑。唐山是個有地質傷害的地方,用東籬的話說,是一個“重傷的城市”,埋藏過巨大的廢墟和死亡的傷痛。在那里,悲天憫人,忍耐和感恩,已經成為一個詩人的內在潛質。但是,他沒有沉浸的歷史的悲痛中,而是把寬泛駁雜的生活納入自身的命運中,通過一個人的精神之旅,尋找眾生超越之路,試圖在殘酷的現實中得到救贖。東籬的擔當,來于自身,卻大于自我,這些因素成就了他詩歌低沉而遼闊的氣質。
晴朗李寒的詩歌創作始于20世紀90年代,他在創作之余,翻譯介紹了大量俄羅斯現當代詩人的作品,在詩壇有著很大的影響力。這次收入“燕趙七子”詩選中的詩,較他以前的詩歌追求溫馨、干凈、純粹,有著較大的變化。他在同樣的儒雅和純凈中,體現出生活磨礪的痕跡。他的詩,情感下沉,而精神卻向世界敞開,甚至有著高邁的向度,不管他向哪個方向出走,最終都返回到自身的命運,有著扎實的落腳點。可以看出,他近期的詩中,多了一些冷峻的思考,面對復雜的人間世相,他始終保持了一個詩人的良知以及對于真理和謊言追問的勇氣,這一點非常難得。

荷淚(章治萍攝)
北野的詩,在河北是個異數。他沒有傳統,他自己就是傳統。我曾在一篇短評中這樣討論他的詩:他的詩有著復雜糾結的辯駁和互否,在意象的相互撞擊和摩擦中環環相扣,強力推進,把讀者推到無法置換的境地。他的語言洪流,幾乎是泥沙俱下,思想、情感、哲學等,都混雜其中,有著野蠻的沖撞力。他幾乎是變戲法一般,把神話和傳說融進現實中,讓你透過語言的迷宮而看到精神幻象。他的詩,看似粗糲,大刀闊斧,卻紋理縝密而講究,滿紙書卷氣。他游刃有余地把看似對立的東西統一在一個藝術場域里,展示出高于生活的多面性,使語言直接變為詩。我非常佩服他的創造力。
見君的詩,我接觸得稍晚一些。近些年,他靠實力闖入人們的視野,成為“燕趙七子”之一。見君的詩,語言明麗,線條清晰,但不單純。他的明澈源于他的穿透力。在他的詩中,生死都在現場,沒有明顯的界限,時間的不確定性和空間的開放性適度地融合在一起,加深了整體幻覺和迷離的飄忽感。見君的詩,是把現實轉換成童話,他總是能夠在細小的事物中發現神跡,并借此走向遠方。一個迷醉的人,會在寓言中找到出口,把自身納入神譜。他依賴自身完成了反復的精神出走和回歸,仿佛肉體是一個城堡。見君的詩接近于潔癖,干凈、洗練,減掉了所有蕪雜的東西,把空白擴展為空間,凡是透明處皆顯張力。
李潔夫的詩變數很大。此前我讀過他的一些詩,給我印象較深的是他對現實生活的描述和理解,他的幽默和智慧。正是那些富有活力和帶有雜質的東西,給詩注入了新鮮的血液。還有一個時期,他的詩幾乎剔去了所有的雜質,變得透明,幾乎像美麗的寓言,干凈、純粹、神秘。他一直在現實與夢想之間保持著雙籍,這使他的詩在物質與精神兩個領域都不缺席,永遠沒有“不在家”的感覺。這次收入“燕趙七子”詩選中的詩,正好中和了他此前的兩種探索,多了一些成熟的中年味道,同時也變得飽滿和沉靜。
宋峻梁的詩,在“燕趙七子”中是最干凈簡練的。他的樸素自然接近于原生態,沒有一點修飾。在他筆下,仿佛語言都是多余的,是事物自己在呈現,裸現出神韻和光輝。他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無論是旁觀還是親身經歷,都顯得輕松自在,仿佛一個世外高人,既超脫又不離開人間煙火。更可貴的是,他沒有停留在語言和形式探索層面,而是在這種近乎清水無魚的明澈表述中,情境互生,淡而味足,像平遠曠達的山水畫,體現出較為遼闊的精神氣象,且具有人文的寬度和深度。因此,他的詩,往往小中見大,四兩撥千斤,具有奇妙的感染力。
石英杰的詩,有一股英雄氣,字里行間透出浩蕩雄風。所謂風骨,也許就是如此。無論是深入歷史,還是面對當下山河,他的詩都如重器,沉宏遼遠,踏地回聲。情感的寬度和硬度與詞語的開闊凌厲渾然一體,成就了他勁健的詩風。近期我讀到他寫草原的一組詩,讓我為之一振,詩中有一種蕩氣回腸之感。在他筆下,即使是柔情似水的東西,也總會透出時間磨損的滄桑感,顯出內在的氣韻。他的許多詩中,低沉感和飛翔感同時存在。一旦個人的精神空間與深遠的背景相重疊,其厚度和深度會自然顯現。我欣賞他語言的舒展,他內在的金屬性,以及他的神秘和帥氣。我喜歡他的詩。
以上是我對“燕趙七子”的簡評,我將繼續關注他們的創作。愿他們不斷探索,豐富自己,突破自己,寫出更多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