釅及其他

王明勤

釅及其他

王明勤

釅，出沒人世間，味正質純，被人視為味道濃厚的上乘之酒，奉若至寶，夸其好好好。然而，我以為，好——，確實好——，好得要人命。

有一天，天高氣爽，陽光燦燦，景色宜人，我在豐盛的宴席上，酣暢淋漓地喝，喝得酩酊大醉，像個半死不活的，癱在老板的椅子上，暈乎乎，昏沉沉，懵懂懂，如同在做夢，仿佛有個“嚴”在我的夢中對我，又確乎對大家要開口，可面對宴席上紅光滿面的眾客又似乎瑟縮著，其實天不冷，更何況宴席間熱氣正濃，但她面頰像似凍得紅慘慘的，仍然瑟縮著，終于開口說話了——俺叫“嚴”，就隨便叫俺嚴姐吧。在遠古遠古以前，俺經媒婆的穿針引線，認識了一個叫著“酉”的青年。俺經常出神地望著他——酉，那 “酉”的形象——雅致的美——在俺的眼睛里終于長了出來，動人而高貴，就恰似畫上繪出的最美的白馬王子，一經露面，就閃爍著誘惑人心的光芒。終于有一天，俺帶著濃厚的酒漿，投入了他的懷抱，結為夫妻，恩恩愛愛，親親我我，融融樂樂，彼此永遠再也無法分開。見此，世人把我們夫妻倆——“酉”與“嚴”合二為一美稱為“釅”。因為我們夫妻倆——“酉”與“嚴”合二為一后的“釅”有著特別濃厚的滋味，而且特別能滋潤愉悅人的心靈。打那以后，我們融為一體的“釅”就與宴席結下了不解之緣。哪里有宴席，哪里就有“釅”。即使沒有宴席，也有“釅”的伴隨。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草民流寇，追求我們的“釅”，祖祖輩輩，沒完沒了：平頭百姓，有時還朝不保夕，想沾口“釅”，而去節衣縮食，勒緊腰帶，也只能換來嘗嘗滋味而已；富豪人家，揮金如土，泡在“釅”里，靡靡作樂，還尤顯不足；三教九流，使足手段，千方百計飽享濃釅……（嚴姐口氣好似凄婉略帶激動地）各色人等，味濃了，財發了，官升了，體胖了，人沒了……

我恍惚見那“嚴”化著一縷青煙灰光而去。我睜開大夢初醒的雙眼，一看，啊？！眼前果真嚴姐沒了，人沒了，好像什么都沒了，只有釅醲猶在。這時，活過命來的我，一絲悲涼從心底慢慢滲出，提心吊膽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路上，隱隱作痛，忽而一樁廣告牌上顯赫而清晰斗大似的寫著——中國貧困人口達1.28億；世界貧困人口達12.9億；……這組赫然而醒目的數據，在陽光照耀下，冷冷地似針一樣刺扎著我的心，分明隱約地感覺到，我的心只是沉重著，我還能祈求什么呢？還能希望什么呢？——我的余生也許要做的是，在充滿濃釅的生活中，管住我自己的口，阻止釅的形成。大概我僅能此而已。

占道擺攤

一天，風平浪靜，繁華地段賣刀的中年人和兌鈔的年青人攤挨著攤占道賣的賣，兌的兌，生意好不火紅。突然，有個瘋者從繁華地段那頭向這頭唱來：“颮風到，趕快跑，避風頭，才是道。”相信的，撤攤走人，疑惑的，原地觀望。賣刀的中年人趕緊收拾刀具，準備裝箱，手被一把按住：“老哥，您陪陪我，好嗎？颮風還未來，就是來了，也只能一掃而過。”說話的年青人放開手一指自己的紙鈔攤，“我都不怕，您還怕什么！”又指著賣刀攤，中年人知其意，停止收拾，依然賣的賣，兌的兌，好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忽然，一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大有滅頂之災似的，慌亂的人們逃的逃，躲的躲。年青人的一小沓沒系緊的紙鈔刮得飛舞起來，中年人的刀具卻安然無恙。風一過，中年人趕忙過來安慰年青人，叫年青人不要傷心難過。年青人卻笑指著中年人的攤位和自己的攤位說：“我們的黃金地盤不能丟，丟了，就賺不到什么大錢了。風來受點損失在所難免，風去乏力懶問世間是非。膽大才能贏錢嘛！”中年人會意地也笑了。別的小商小販們卻為占地盤、爭攤位吵個沒完沒了。一會兒，一切又都像風前一樣，仍然占道經營，也像未發生任何事一樣，商販們照樣營生，來往的人們照樣擁擠難行。又見那瘋者從這頭往那頭唱去：“閱人間多少事，好也一陣風，壞也一陣風。”

責問

富主的室內一窩一窩大鼠安居樂業，生兒育女，嚼衣啃鈔，毀器偷糧。見此，富主極為生氣，沖進房內，厲聲責問胖貓。“你吃我的喝我的，怎么玩忽職守，不去捉拿大鼠。還讓它們在我家如此折騰，猖獗肆行，偷吃山珍海味，搬去黍米精谷，啃碎衣飾錦囊，毀壞奇珍異寶。”胖貓微睜雙眼，打著哈欠，伸長懶腰，好半天才站了起來，說：“干嘛發這樣大的火，生這樣大的氣。您把我肥養成這樣胖的軀體，整天吃好喝好，過著舒坦的日子，失去天性，只會招搖過市，豈能逮住大鼠。”“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富主斥令道，“你趕快出門給我捉拿大鼠去！”很不情愿的胖貓憤憤地反問道：“家里經常開后門，任大鼠們隨意出入，即使我不胖，天性尚存，身手敏捷，也難以滅光這些刁鉆油滑的大鼠們。您時常在家里大擺筵席，大鼠們能不眼饞心癢削尖腦袋鉆營取之嗎？室內華麗的裝飾，精美的擺設，雅致的雕鏤……哪一樣不妨礙我捉拿大鼠呢！何況我曾因不小心碰壞過您心愛之物，險些被您整死，這又豈敢忘得！”一窩一窩大鼠聞言，發出嘰嘰嘰嘰的樂聲。

打賭

突然有一天，國道兩旁的護邊磚同剛栽不久的綠化苗打起賭來，看誰料事如神，誰就是贏家。

護邊磚堅信地說：“很可能過些天有人將我掘起運走，在我的原印上換上新的。”綠化苗也堅定地說：“這不可能，聽人說你也剛嵌埋好不久，怎能好端端地將你掘起運走。”護邊磚略有所思說：“這恐怕你不知道，據說縣里換了新主人，順時應勢，我只好等待命運的安排。”綠化苗略帶疑惑地說：“縣上換了新主人，這跟你何干？”護邊磚難為情地說：“我畢竟舊了，影響了市容市貌，只好重新改造。”綠化苗認真地說：“你說錯了，你不僅光滑好看，而且結實耐碰，為護我立下了汗馬功勞。更何況國道也不拓寬，怎么會重新改造你呢？”護邊磚也認真地說：“你說的這些，只是我們這些平常人的愚見，而對于那些非凡人——新主人來說，就是不頂事，不當回事。只能聽從重新改造之所需。”綠化苗似乎同情地說：“即便重新改造，也要等你壞了不能護我的時候再掘走也不遲，更何況眼下國道還沒有拓寬呢！”護邊磚略加思索地說：“照你這樣說，要等到驢年馬月。何況我仍堅固得很。”綠化苗果敢地說：“正因為你堅固，就更不能隨心所欲將你掘走。”護邊磚略帶譏諷而詭秘地說：“你太沒有遠見，太固執己見。可我想，呆在原地，相貌平常，哪來增值盈利。所以要除舊換新。”綠化苗深情地說：“你多么堅固耐碰，掘去成廢物豈不太可惜了呀。”護邊磚詭詐而壓低嗓音地說：“你哪里知道，堅固的我不會成為廢物的。搬到別處，重新包裝一下就會帶來更大的增值盈利。據此，我推斷，不久你的命運也會跟我一樣。因為主人的心思秘密是一樣的。”綠化苗本著臉告誡說：“這根本不可能，我剛剛被人侍弄活，跟你不一樣，折騰來折騰去怎能成行道樹，為人納涼遮雨。”護邊磚十分自信而一點不猶豫地說：“哪咱們就等著瞧吧，看誰是贏家。”

沒過幾天，綠化苗看著身邊的護邊磚被一批人用鋼釬一塊塊撬起運走。又套茬換上新的卻不耐碰的泥渣磚。自言自語真應了護邊磚的所料。難道自己的命運也像他所料的那樣遭折騰，真的是非生命勝過有生命，心想，要想贏了護邊磚，除非自己不增值盈利。這可辦不到，只要“順時應勢的重新改造”口實在，就往往見得極其合理而且堂皇。

主席臺的功用

8月20日下午3時整，S縣教育局會議室里的幾位副局長、正副股長、各校領導、教師代表正焦急而又耐心等待A局長將要作關于《禁止男教師帶女生和女教師帶男生到自己宿舍談話》的重要報告。

會議主持人撥通了A局長的手機。“A局長，大家正等著您作重要講話呢。”“請稍等等，我正在有事。”A局長說他“有事”，到底是啥事？出席會議的人都蒙在鼓里，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清楚。事實上，此時A局長正和他的情人——曾是他的學生，兩人光溜溜、赤條條睡在軟綿綿的夢思床上正尋歡作樂呢！為了這一樂，A局長瞞騙妻子說外出有事，連中午飯也沒空回家吃。其實，他一下班就開著紅色桑塔納轎車徑奔妍春樓。A局長在主持人電話的再三催促下，才懶洋洋地下床穿衣，對著情人的鏡子將自己的容貌、衣著作了一番精心別致的修飾。過了好一會兒，A局長來到主席臺上，向與會者說了聲：“對不起，我有事耽擱了大家，請原諒！”算是抱歉。說完，衣冠楚楚的A局長就一屁股兒坐在主席臺上早已就坐的幾位副局長的正中，抽著煙，煙霧繚繞，喝著茶，茶香味濃。片刻，只見坐在主席臺正中的他聳聳肩頭，清清嗓門，正襟端坐，道貌岸然，似乎主席臺使他全然忘了自己未上主席臺前所做的一切，竟然一本正經地向大家作起題為《禁止男教師帶女生和女教師帶男生到自己宿舍談話》的重要報告。那安然的神態，嚴肅的表情，似乎向與會者顯示只有我A局長才最有資格在主席臺上作這樣的報告。A局長首先講了報告的第一部分內容，即禁止男教師帶女生和女教師帶男生到自己宿舍談話的目的和意義；接著講了報告的第二部分內容，即禁止男教師帶女生和女教師帶男生到自己宿舍談話的措施和方法；最后講了報告的第三部分內容，即對違反規定的教師的處罰條例，特別強調指出凡是師生亂搞兩性關系的，一經查出，立即解聘，移交司法部門，追究刑事責任。報告訓導內容雖冗長，但環環相扣，措辭嚴密，句句在理，堪稱規范人行為之經典。再加上A局長特有的音色特質，使他的報告既楚楚動情，又咄咄逼人，讓人豎起大拇指稱道：“說不行，還是人家主席臺上的A局長才是正人君子！”

說實在的，人家A局長離開主席臺敢能那樣干，上了主席臺又敢能這樣說，這其中，主席臺的功力不可小覷！

愛的呼喚

她，與丈夫離婚了，帶著判給她的剛滿5周歲的女兒，嫁到了一個剛離婚不久的男人家，他有一個剛滿9周歲的兒子。這樣四口組成了一個新家。

兩個大人就像電視上播放的愛情片一樣，夫妻倆經常在家里手拉著手，臂挽著臂唱了起來，樹上鳥兒成雙對……你耕田來，我織布，夫妻恩愛苦也甜……那種開心勁兒，簡直忘乎所以。此時，只有在此時，他們夫妻倆才真正找回先前失去的愛。這樣的愛一晃過去了兩年。兩年后的某一天，家里只有她、她的女兒、她后夫的兒子在家談天說地，看上去，氣氛熱鬧融洽。不料，她在不經意間將自己的女兒摟在懷里，情不自禁拍著女兒，哼唱了起來：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剛唱到這兒，在一旁玩耍的她后夫的兒子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房間，蒙頭大哭起來。任他新媽怎樣哄勸，這個兒子仍是一個勁的哭……哭得他這個新媽心都碎了，不知怎樣辦才好。

往后的日子里，這個孩子目光呆滯，神情恍惚，經常向爸爸哭著要媽媽……

（作者單位：江蘇灌云縣伊山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