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梅



賈科梅蒂說:“有天,我在街上看到了我自己,活像那條狗,我就是狗!”。這句話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賈科梅蒂直在努力認識世界的同時,他是在認知自我。
一、我們是不是“戴著別人的眼鏡觀看世界”?
賈科梅蒂首先戴著法國雕塑家布德爾觀察世界的方式闖入雕塑界。從1922年到1925年,賈科梅蒂不斷的換上了各種主觀眼鏡:從布德爾到立體主義再到超現實主義。他開始著迷于形的完美,然后努力破壞結構,再重組,強調對形的重新認識與詮釋?!盾|干》(圖1)《男子》和《人物》(圖2)《頭像》(圖3)就是他對于造型的研究,也可以看出他掌握的觀看方式的變化。他開始塑造具體可識別的人物特征,然后開始抽離形象,建立形式構架,讓形式代替內容,并成為種傳達語言。
這些“有色眼鏡”讓藝術家試驗了不同的觀察方法,開闊了眼界,豐富了實踐經驗,得到了不同的作品形態。也讓年輕的藝術家,融進了當時的實驗藝術大軍。但慢慢地隨著年齡的增長,30歲時,他開始進行了人生的思考。隨波逐流的試驗是否表達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而自己想的事情是否有普遍性?
二、冷靜的觀察,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思考生命人生。我與他人是什么關系?他物與我會有什么邏輯與結果?生命與物質與空間是什么關聯?
1928年《凝視的頭像》(圖6)在賈科梅蒂的作品中具有定的轉折性意義。從《匙型女人》開始,他很關注造型的簡潔性,但隨之出現的問題是人物的靈動就消失了。慢慢地,賈科梅蒂開始關注人物的精神狀態,它是個頭像,但沒有耳朵、鼻子和嘴,只有只大眼睛的位置,和側面頭的分界線。“凝視”的眼睛似乎是個內在的生命在觀看外界,可能這也是賈科梅蒂開始以個旁觀者的身份思考問題的開始,他開始關注內心世界,關注與生存有關的哲學問題。
手指、手(圖8)這個形象度在賈科梅蒂的作品中出現,使他的雕塑具有種具體的模糊性,確定的不確定性。手既可以是本我,又可以是他者,既有種現場感,又因為手臂的單獨出現顯現出種非現實的幻境。這可能就是超現實主義所說的“游離的形”。轉換空間的不確定象征意義。在自我與他者、夢境與現實、回憶與想象之間徘徊。賈科梅蒂的只神秘之手,不知從那里來,也不知要到哪里去,神秘而令人恐懼,如果《早晨四點的宮廷》(圖7)講述了愛的脆弱,同時也營造了愛的恐懼?!稊嗪砼恕罚▓D12)就更加令人不寒而栗,超現實的想象,把性欲與暴力表現出來。
賈科梅蒂35歲之前似乎在以旁觀者的身份體驗著生命的種種狀態,思考生命與他者的關系。他的作品可以被其他藝術家再次隨心擺放,可以被攝影家重新組合,以響應超現實主義者的邏輯。對于作品的態度既有旁觀者的冷靜,又有局外人的無私。
三、最終藝術家的創作還是要回歸本心,認知自我。
從1935年以后,經過了而立之年的賈科梅蒂對生命的體驗和生存境遇的思考以及與哲學家的深度接觸,對他的創作產生了極大地影響。不惑之年以后,藝術家確立了經典的自成派的人物雕像風格。而這個轉變的過程卻是艱辛而漫長的,是藝術家不斷思考,實踐,反復推敲的過程。從歷史的時間脈絡來分析,套用胡塞爾的現象學,藝術家經歷著這樣的過程從1922年,布德爾的具象雕塑的觀察方法中,藝術家學到了如何直接描述現象。1925年以后,藝術家嘗試將現象表象擱置起來,剝離表象,顯露被遮蔽的本質結構。在先入為主的理論概念下,對事物進行描述。1935年到1947年以后所展示的作品更進步確立了藝術家的“自我認知”高度,藝術家厭倦了這種本體與客體的分離,企圖回到最原先的現象。這個現象既有主體的思考,又有現象的客觀存在,更是藝術家人生“此在”的境遇的展示。“不把物當做客觀物之物來理解”,用懷疑的態度,游離的錨位反思了存在的虛無。
賈科梅蒂的人物細細長長、瘦瘦弱弱,孤身行走在大街上,廣場中(圖9),或者在雨中,或者即將墜落(圖10)。這些人遠離人群,孤獨、倔強而頑強。它們直在行走的動態中,但走向哪里,終點在哪里無人知曉。也許正像賈科梅蒂自己說的,他的雕塑刀一動,它們就消失在塵埃中。
這些人物滿身瘡痍,難以辨別的身影仿佛象征著經歷了戰爭的人們,他們像幽靈樣游走著,他們在這里存在過,生活過,又好像現在都市中忙碌的人們,他們為了生存,悲劇式的與命運抗爭著……而彼此卻并不交流合作,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疾走,互不相干。
在孤獨中他看到了命運的無助、人性的冷漠與存在的虛無。在自我認知的過程中他做了《狗》
(圖11)的雕塑。他塑造了只無家可歸的瘦弱無力的流浪狗。這只狗雖然餓到極點但仍然向前走著,這是命運對他的摧殘,但是它在以自己瘦弱的身軀做著頑強地掙扎,具有古希臘悲劇式的悲情力量。賈科梅蒂說“有天,我在街上看到了我自己,活像那條狗,我就是狗!”
隨著我閱歷的增加,賈科梅蒂越來越令我震驚,我發現他的雕塑既有理性的整理,又有感性的偶然,散發的是知性的光輝。我大膽的理解為:藝術家認識了自己,就找到了藝術,就屬于世界!反過來說:藝術家認識了世界,借助了藝術,了恬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