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男”徐兵河

戴戴

他是徐兵河，我國最著名的乳腺癌專家之一。

如今，乳腺癌“曝光率”極高，不僅是女性發病率最高的“第一殺手”，又與尊嚴、愛情、性、婚姻交織在一起。

徐兵河教授最耀眼的成就有兩個。一是對于晚期難治性乳腺癌，提出了適合中國國情的有效方案，顯著延長了患者的生存期，并參與國際晚期乳腺癌專家共識的制定。

另一個，則是腫瘤新藥的臨床研究。他是我國最早開展腫瘤耐藥性研究的學者之一，主持了40多項國內外最主要的治療乳腺癌新藥的臨床研究，并在多項國際多中心臨床研究中擔任總負責人。

這位光芒四射的大專家，在簡陋的內科樓走廊里遇到，卻讓你感覺像一位鄰家兄長，樸實而親切。而接下來幾日的采訪中，門診、查房、專訪，一起吃食堂聊天，筆者更是“遇見”了他的細致、溫暖、柔軟、嚴格，和他對醫生這份職業的感悟。

他的暖，在于總是給人希望

暖男，是指像煦日陽光那樣，能給人溫暖感覺的男子。

女人常常是敏感而脆弱的，于是上帝讓這樣的男子成為醫生，進入她們生命中最絕望的日子里，去幫助和安慰，并帶來希望。

周四上午，徐兵河的特需門診，來了一位替家人問診的年輕女子。患者術后復發，肝、肺及全身骨轉移，而且對大部分化療藥物都不敏感。她小心翼翼地問還能活多久，徐兵河說：“一年”。

“一年？！”她情緒失控地低聲喊了出來，瞬間淚流滿面。徐兵河說：“別害怕，這只是平均時間，每個人都不一樣。經過治療，也有很多跟了我們很長時間的。”

一番安慰之后，徐兵河把她交給了對面的助手開藥，然后全神貫注地投入下一名患者中。就在他起身查體時，再次注意到她，發現她安靜地等在助手身邊，在默默地流淚。徐兵河忍不住再次安慰：“一年是不治療的情況下，現在醫學發達，很多也能存活很久。”

的確，很多別人“沒辦法”的患者，在徐兵河這里總能找到辦法，所以，很多醫生會告訴患者：“你去找徐教授，他沒辦法的話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慢慢的，徐兵河診室里，晚期患者越來越多。

幾年前，有一名來自東北的患者。當地醫生預計她的生存期只有三四個月，家人甚至準備買墓地了。后來，她千方百計掛到了徐兵河的號，一下子就興奮了，暫緩買墓地。果然，這位患者，至今還在徐兵河這里定期復診。

這樣的患者，徐兵河推不掉，也不忍推掉。他說：“她們來找你，你如果推掉她，她就連最后一線希望都沒有了。”

二十多年來，在無數女人生命中扮演這種角色的徐兵河，心越來越軟。

但作為醫生，光心軟還不夠，醫療技術是硬功夫。個體化治療正是徐兵河的長項，他曾在美國學習2年半，1993年回國之后，申請了第一個國家“十五”攻關課題，研究個體化治療。

他說：“我們不是神仙，只是比別人多一點經驗。”對每個人的情況仔細分析之后，他常常可以從細微處找到突破口，使生命得以延續，5年、10年，甚至20年。

一位B超大夫乳腺癌晚期，肝、肺轉移，大量腹水，黃疸非常嚴重。不治療，生存期不到1個月；而若治療，又根本無法用藥，因為肝臟無法解毒，用藥反而會中毒而死。

徐兵河對病情仔細分析后發現，她黃疸嚴重的原因，不是彌漫性腫瘤把細小膽道堵塞，而是一個大腫瘤把總膽管擠扁了。于是，他請介入科醫生做支架把膽管撐開，將膽汁引流出來，黃疸很快就消退了。肝臟恢復功能了，也就可以用藥了。隨著她的身體逐漸好轉，徐兵河從單一用藥到強化治療。她的腫瘤慢慢縮小，最后竟然完全消失。后來這位大夫回到了工作中，高質量地存活了四五年。

這樣的“奇跡”在徐兵河這里時有發生，但每一個“奇跡”的創造過程都不一樣，這正是個體化治療的魅力和難度。這對腫瘤醫生是一種考驗，需要極豐富的經驗，更需要膽大細心，有時還要打破常規，才能為幾乎窮盡所有藥物的晚期腫瘤患者，找到可以突破治療的窗口。

他的暖，在于耐心和細心

一名合格的暖男，需要具備三種特征，一是任勞任怨，二是能翻譯出女人內心深層次的想法，三是能給人安全感、有主見，關鍵時候能夠把握方向。

每一個醫生都希望在癌癥患者早期就進行治療，因為治療效果好。不少癌癥患者會發生復發和轉移，而一旦出現復發和轉移，治療的效果就很差，治療的難度也會增加。治療晚期癌癥，對于醫生來說很累，心理壓力很大。

一上午門診，徐兵河在一口水都不喝的情況下，也看不完20個病人。他會很耐心地在每一位患者身上花時間，這不僅是病情的需要——不仔細看資料很難發現那些細微的治療機會，也是對患者極大的安慰。

在患者眼里，如果醫生聽到自己說的每一句話，看了每一份資料，回答每一個問題，就會對醫生產生信任感。徐兵河就是如此，門診里，患者遞過來的每一張片子、檢查單，他都會看；患者記在本子上滿滿一頁的所有問題，他都會耐心地回答。他說：“醫生要有耐心，這特別重要。”

他的耐心和細心，無時無刻不在體現。

記錄病例，對醫生來說是一種最有效的學習技巧，老一輩名醫幾乎一生都保持著這個習慣。徐兵河門診、查房，都會帶著一個厚本子，仔細記錄每一位患者，記了十多年。這是醫生的一個寶庫，學生寫論文、記者采訪，聊到哪個病例，他隨手就能從本子里翻出來。

這種學習技巧，慢慢就內化成為一種能力，而且是優秀醫生必須具備的能力。“為什么有些醫生越當越好，就是善于學習善于總結經驗。”

細節決定成敗。作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徐兵河的過人之處，就是總能從細節中找到突破口，將“沒希望”變成“有希望”；作為老師、學科帶頭人，他也極關注細節。

如果學生沒有時間概念，老師交待的工作、課題，到點沒完成；該定期復診觀察的患者，到期沒通知，他會很生氣。

如果學生眼里沒活兒，換白大衣時，老師在衣堆里一件件費勁地翻，學生卻在一邊無所事事地站著，他會生氣：“這看起來是一件小事，但是一種尊師意識，我可以原諒你，但未來別人就未必會原諒你了。”

開學術會議，盒飯來了，年輕醫生坐著不動，還要老大夫給他們分飯、端飯。一次兩次徐兵河不說什么，到第三次，徐兵河生氣了：“你們在家里什么樣我不管，但不能帶到工作中來。”

他對學生生氣，是因為“專業如何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但為人處事一看就看出來了。有前途的醫生，除了刻苦勤奮外，情商都很高。”

而更讓他生氣的是，查房時，教授們圍坐在桌前討論得熱火朝天，分析病情制定方案，有些年輕醫生卻心不在焉，不參與討論，也不記錄，聽完就完了。徐兵河生氣，但更著急：“醫生能力的高低，往往就在每一個病例的細節處理上，這就是經驗。如果你聽完記住了，就學到了。”

他的暖，是將坎坷化為力量

徐兵河的暖，是一種自然散發出來的平和。

徐兵河在研究生學習期間，師從我國著名臨床腫瘤學家孫燕院士。在孫燕院士身邊的幾年學習經驗，是他成長的關鍵，讓他終身受益。

1991年，徐兵河赴美國邁阿密醫學院學習，他英語不好，偏偏還遇到了一位印度裔老板，彼此都聽不懂對方講的英語。當時中國學生的實驗水平不是很強，甚至實驗室里許多設備連見都沒見過。老板一著急，每次都在身邊盯著他做實驗。可是，他越緊張就越不會做。

徐兵河只好趁老板下班后，自己拼命學習做實驗。半年之后，他就得心應手了，并給老板在基礎研究分數最高的雜志《Cancer Research》上發了第一篇文章。最終，老板和他稱兄道弟，并極力挽留他。而他回了國，帶著作為學科帶頭人最重要的能力——開擴的國際化視野，走上了個體化治療的方向。

“別人不愿意做的時候，可能就是你的機會。”1993年底從國外回來后，他選擇了大家都不愿意做的乳腺癌。年輕的徐兵河，沒人帶，沒職務，完全靠自己學習、踏踏實實做研究，很快就在乳腺癌專業里嶄露頭角。

最初的冷門專業，只要堅持，就可以焐熱。2000年之后，他的號成為醫院最搶手的專家號，乳腺癌也成為最熱門的腫瘤專業。

2013年，他成為第一個代表亞洲參加國際晚期乳腺癌共識指南制定的專家，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榮譽，也是國際同行對中國乳腺癌治療的認可。

盡管目前乳腺癌是治愈率最高、生存期最長的癌癥之一，大部分經過正規治療可以不受乳腺癌干擾渡過一生。但來到徐兵河面前的，就是剩下的那一部分患者——復發轉移的患者，以及在其他地方治療效果不好的患者。

她們不僅恐懼死亡，還伴隨失去女性尊嚴、婚姻觸礁的心理壓力，徐兵河不僅要治療她們的身體，還要“治療”她們的婚姻。

他說：“當你的病人坐在你的面前，接受著你的診治，那不僅僅是個軀體，她的家庭、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的情緒等等，都需要得到你的照顧。”

真正的暖，是將坎坷化為內在能量，驅動自已，再化作同理心，溫暖別人。徐兵河把照顧晚期癌癥患者當作是一種“巨大的特權”，因此要動用工具箱中配置的一切法寶去幫助她們。

他告訴大家：“即使是早期乳腺癌也不要大意，要接受合理的正規治療。一旦出現復發和轉移，也不要輕言放棄，要第一時間到正規的醫院，找腫瘤專科醫生，特別是腫瘤內科醫生就診”。

有能力幫助別人更是一次很強烈的體驗。徐兵河珍惜這種體驗和“特權”，這是天生的暖男。

徐兵河，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內科主任。在腫瘤內科治療方面經驗豐富，特別是在肺癌、胃腸道癌、骨及軟組織肉瘤等治療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尤其擅長乳腺癌的綜合治療和個體化治療、抗腫瘤新藥的臨床研究。作為主要研究人員或負責人之一，完成了30余種抗腫瘤新藥I、Ⅱ、Ⅲ期臨床研究。

徐兵河，1982年畢業于湖北醫科大學，1999年獲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博士學位。2013年當選乳腺癌國際專家共識組成員。發表論文近300篇，承擔10余項國家及省部級研究課題，獲優秀著作（乳腺癌）一等獎及多項省部級科技進步獎。在《Cancer Research》國際權威性學術雜志上發表論文12篇，國內雜志上發表論文及綜述達50篇，參與編寫《腫瘤內科學》、《臨床腫瘤學》、《華夏內科學》等12本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