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瑟瑟
傳統的現代性
——論趙洪琦的藝術精神
○周瑟瑟
趙洪琦是中國工筆畫中仙俠式的大家,他藝術性格的容忍、寂靜與燦爛,使他的畫風既古典又現代,創造了一個傳統精深而又滿目繁華的藝術仙境,他引領藝術走向心靈的巔峰,如明代畫家仇英山石師王維,林木師李成,設色師趙伯駒,趙洪琦亦從傳統中來,整體技法嚴密,繪畫語言紀律分明,他已經通過傳統的未來性建構起了中國工筆畫的現代性美學。
自然是藝術的源頭。趙洪琦師化自然,細觀其畫,再辨其人,趙洪琦外形酷似歸隱深山的某個道士,干凈的面容與世無爭,闊鼻濃目沉默如迷,從他的沉默或者說敏于畫而訥于言,可以看出他對這個時代熱鬧的藝術現場有本能的警戒,不主動迎合市場的藝術家無疑值得信賴,耐得住寂寞是千古不滅的藝術修行之道,趙洪琦雖然獲得來自俗世的認可,但那一切并非他的精神追求。他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什么?惟有觀畫方能知心,他一孔武之軀,卻以細膩柔軟之極的藝術來呈現內心對美的渴望。
自然為藝術立法,自然是藝術之宗教。趙洪琦筆下的自然萬象,無不傳達出他的藝術精神,他對自然的尊重與靠近,把自然轉化為藝術的靈魂。寫生只是一種方法,進入自然與道化自然才是一種最高境界,趙洪琦這些年潛心于把他所理解的自然與傳統工筆畫這一古老的藝術融為一體。趙洪琦的繪畫所呈現的自然萬象,彌漫開來的是當代中國的人文氣息與做為藝術家所抱有的為藝術立法的態度。趙洪琦并不像新世紀以來游走江湖的一些畫家,他傾心于自然又能回到內心,冷漠看自然與藝術之外的世界,趙洪琦并沒有暴得江湖上曖昧的名聲,他沉思的性情決定了他不喜熱鬧,連藝術江湖都不曾涉入,這樣下去對于一個處于創作黃金期的中年藝術家,莫過于命運給予他最大的恩賜,為未來留下能經得起時間檢驗的作品,洪琦自信于他的繪畫藝術語言與嚴謹專注的藝術態度。
向自然學習,一山一水都是藝術永恒的經典,一花一草便是藝術最真實的情感,洪琦在自然面前虔誠如一個行腳僧,托著傳統藝術的衣缽,行走在沒有被工業文明污染的自然山水間,我觀其眉目,發現趙洪琦的目光是干凈的,如深山幽谷里的野生雨水,這個時代諸多畫畫的人眉目不清、眼神渾濁,甚是常態,而
我湖湘山水間有洪琦這樣虔誠的藝術家,也是時代之大幸。

觀趙洪琦畫,我看到了中國傳統美術在當代這個異常復雜的語境下,正在少數內心堅持藝術律令的人身上逐漸建立起來的一種抵抗的精神。趙洪琦繪畫的倫理道德體現在對自然與藝術圓融統一的信仰,從他的創作歷程可以看出他每一步的嚴謹,難道是中國工筆畫不能亂搞嗎?新世紀以來亂搞已經成了從當代藝術到中國水墨的創作方法,亂搞代表了創新,亂搞代表了小聰明與大聰明,亂搞之人贏得了俗世,但喪失了藝術的良心,踐踏了藝術的倫理道德,當然也破壞了深厚的傳統精神,所建立的只能是虛幻的世界。
其實,我們的傳統藝術已經建立起了一整套嚴謹的法度,比如師法自然,比如師心、師古人,都是樸素的道理,但并非每個人都會對之敬畏。觀趙洪琦畫,我們可以看到他繪畫的功力,每一筆中都有洪琦扎實與嚴肅的藝術態度,每一筆都有來路,都有傳統的出處,亦有趙洪琦從師古人到師自然,再到師心,他以時間為代價走的是一條艱難而寂寞的藝術修為的路徑。
美是趙洪琦藝術創作最高的倫理道德,美亦是生命的最高倫理道德。趙洪琦繪畫所遵循的是來自于美的感動,在物欲高于精神的世界,在亂搞高于規則與律令的世界,歷史上我們有過很多次崩潰的時候,古人留下的藝術依然穿過時間的煙火喚醒我們的內心。在價值多元、觀念紛呈的藝術界,趙洪琦的藝術純正,是獨立于心的藝術,是抵抗媚俗藝術的藝術,是排斥油滑與機巧的藝術,是在喧囂之外沉思的藝術。
在垃圾高高堆起的藝術時代,四周一片昏暗的時候,趙洪琦的藝術卻煥發出動人的生命光彩,這就是美的力量,一個遵循藝術章法與倫理道德的人,他的內心被自然律令引領向上,他最終將主體心性與客體自然相統一,形成一種以美為宗教的繪畫藝術。
趙洪琦的繪畫是由色彩、筆墨與情感組成的一個中國文化的燦爛結構。這個“燦爛結構”背后有一張燦爛的中國人的面容,這個面容被孔子一樣的美髯包圍,宋人唐庚(子西)語:“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在一個四周鬧哄哄的藝術時代,趙洪琦燦爛的面容顯得尤為不適合,在眾聲喧嘩的當代藝術與傳統藝術的融合、碰撞與沖突中,趙洪琦燦爛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我驚訝這張面容的干凈與清新,仿佛沒有被環境所污染。
我從《曉月清香伴君醉》里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寧靜與從容,他的藝術魅力在于通過內在的燦爛結構呈現世道人心與生活品質,花鳥相依是歷代畫家建立的藝術結構,做為當代優秀的工筆花鳥畫家趙洪琦先生顯然不滿足于傳承,他的傳承已經打上了個人的情感烙印,生動活潑的氛圍下有一顆燦爛的心,寧靜中浮起植物生長的清香與鳥雀挪動身體的響聲。另一幅創作于2005年的《甜蜜世界》,更是直接把果肉炸裂的瞬間展現出來,果刺的真實、果肉的特寫與葉片的肥嫩,讓人驚嘆自然世界的內部結構的甜蜜,從而聞到藝術人文的氣息,由此可以發現有聲有色是趙洪琦“燦爛結構”的美學設計的必然結果。
《幽林深深聽潺溪》是趙洪琦先生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作品,他對溪石、葉片與花蕊的處理,讓我想起船山所言:形色即是天性。藝術的形色受命于天,畫之形色與一個藝術家的天性是“受命”的關系,趙洪琦有“幽林”之心,其天性找到了“潺溪”之形色,藝術便有了天性。
程朱之學在理與氣、心性與形色中做出辯識,而做為當代藝術家的趙洪琦卻通過繪畫語言對此做出調和與融匯。他的藝術與程朱有匯合之處,即以形色為氣、以性為理。
趙洪琦筆下的《清香醉人》《漢宮香濃》《古桐·深秋·生命》《故園春夢煙雨中》等作品,無不傳達了“形色天性”的藝術理想。清新淡雅是一種人生態度,而形色天性則是一種藝術形式與藝術境界。
趙洪琦的創作細節微妙,格局宏大,整體上走向明朗與燦爛,他實踐著“傳統的現代性”,將傳統引向現代性的未來。
從趙洪琦身上我看到了道學的氣質,他的藝術是自然性情、感性認識與理性筆墨、嚴謹圖式的統一。
正如明清之際的道學在理性與非理性,以及知、意、情之間調和,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階段,最終達成理、氣、心三派圓融統一,是一次至關重要的哲學主體性轉向。
趙洪琦的繪畫藝術里包含了道化自然的老莊哲學思想,他的仙風道骨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建立在一筆一畫長達半生的藝術修為之上。
沉默的燦爛傾向于內心闊大的藝術道場,趙洪琦有別于他者,藝術可以成為個人的宗教,自然與花鳥、色彩與筆墨交織而成一個藝術家的當代心靈史,他坦然有趣,與繪畫之間仿如愛的宗教。“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趙洪琦的圓融闊大的藝術精神在雜碎、多元的現實中,給人帶來美的啟蒙。
本欄目責任編輯 孫 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