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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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 刊 專 論·
把握人口“后黃金時代”機遇期提速經濟轉型升級
田雪原
實踐和預測表明,1990—2030年我國人口從屬比處在“黃金時代”。2010年我國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到0.75峰值、從屬比下降到0.34最低值,標志著人口年齡結構變動“前黃金時代”的終結和“后黃金時代”的開啟。“后黃金時代”提供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還有20年左右的不斷衰減期,其對社會經濟發展產生的影響主要有:人口盈利、人口紅利衰減導致經濟步入新常態,必不可免地由高速轉入中高速增長;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和絕對數量的持續衰減,就業壓力的逐步減輕,為經濟轉方式、調結構提供了難得的機遇,經濟轉型升級得以擺上議事日程優先位置,并加快發展的步伐。
后黃金時代 人口紅利 經濟發展方式 轉型升級
當前,在對經濟步入新常態并有繼續下行空間的諸多闡釋中,人口紅利“消失”常常作為一條最主要的論據。然而,我國人口年齡結構步入“后黃金時代”以后,人口紅利并未消失,而是處在不斷衰減之中,這給經濟發展帶來新的挑戰和機遇。挑戰是繼續保持原來的高速增長已無可能,必須回歸到中高速增長新常態;機遇是“后黃金時代”提供的不斷衰減的人口紅利可延續到2030年前后,應不失時機地抓住尚余的15年時間,堅定不移地推進經濟轉方式、調結構改革,提速轉型升級。
1982年黨的十二大報告《全面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面》提出力爭2000年全國工農業總產值比1980年翻兩番奮斗目標,這是改革開放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以后最具號召力和影響力的第一個戰略目標,全國各條戰線無不為之開動腦筋、獻計獻策。當時筆者研究人口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考察二戰后日本等發達國家、亞洲某些發展較快國家經濟“起飛”的歷史,發現這些國家的人口在經歷短暫的生育高潮之后,均過渡到出生率和增長率持續下降階段,形成年齡結構0~14歲少年人口占比持續下降、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占比持續上升、65歲以上老年人口占比持續上升趨勢,即處在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少年和老年人口之和占比(社會撫養比或從屬比)下降凸顯的階段。如果說,發達國家作為總體人口密度不高,人口問題屬人口和勞動力短缺性質,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少年與老年人口之和占比下降階段的出現,起到促進社會經濟發展的作用在情理之中;那么,日本和亞洲幾個人口密度較高、經濟發展較快國家也出現類似情況,理論上應當做出何種解釋?是否是一種帶有普遍規律的現象?研究后得出一個基本結論:這是人口年齡結構變動中出現的一段“黃金時代”,如果勞動就業問題解決得好、實現比較充分的就業,便可以轉換成有利于社會經濟發展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中國人口出生率持續下降以后,這樣的“黃金時代”就會呼之欲出、不可避免地向我們走來。
然而當時中國的情況,這樣的研究卻有些不那么合拍。眾所周知,1980年《中共中央關于控制我國人口增長問題致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的公開信》發布,號召黨團員夫婦帶頭只生育一個孩子。1982年黨的十二大將控制人口增長實行計劃生育作為一項基本國策確定下來,關于人口問題的宣傳和社會輿論,一時間形成一邊倒的傾向,即中國人口和勞動年齡人口數量過多、素質不夠高,解決人口與消費、勞動年齡人口就業壓力很大,需要大力控制人口數量和提高質量。這樣的宣傳和輿論沒有錯,問題出在對人口特別是勞動年齡人口的辯證分析不夠,及對社會經濟發展正能量的研究挖掘不夠。不言而喻,這對于世界第一人口大國說來,其影響力是相當巨大的;對于實現2000年翻兩番來說,其影響力更是直接的和不可替代的。筆者將研究成果寫成論文《利用人口年齡構成變動促進現代化建設》,*田雪原:《利用人口年齡構成變動促進現代化建設》,《人民日報》1983年6月5日。提出并闡發:少年老年人口之和占比(即從屬比或撫養比)越高,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就越低,社會負擔越重,于社會經濟發展越是不利;相反,勞動年齡人口占比越高,社會負擔越輕,對社會經濟發展越是有利,可稱之為人口年齡結構變動的“黃金時代”。預測表明,我國大力控制人口增長、實行計劃生育基本國策,將很快迎來這樣的“黃金時代”,并可延續三、四十年。該文指出這對“實現2000年工農業總產值翻兩番和現代化建設關系極大”:到20世紀末的將近20年時間,由于從屬比或社會撫養比大幅度下降,可減少數千億元的撫養費用支出,用來投資建設可對翻兩番起到重要的作用;針對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對經濟建設和翻兩番的影響指出:新中國成立30多年來,人口和勞動年齡人口增長比較迅速,使就業成為人口問題中的一個突出問題。從這個角度說,今后勞動年齡人口最好不再增加。然而由人口年齡構成輕的特點所決定,未來20多年繼續增長的趨勢是不可改變的,就業壓力將繼續增大。這就要學習日本、新加坡等國經濟“起飛”的做法和經驗,實現盡可能比較充分合理的就業,將本國廉價的勞動力資源挖掘出來、利用起來,成為支撐經濟高速成長的重要基礎。我國要實現翻兩番和加快現代化進程,應當充分利用出生率下降、勞動年齡人口上升、從屬年齡比下降的人口年齡結構變動的“黃金時代”,加快推進發展的步伐。30多年來經濟高速增長的實踐證明,人口年齡結構變動“黃金時代”提供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和“人口視窗”的開啟,是一股巨大的動力,大約1/3新增國內生產總值(GDP)是由新增勞動創造和貢獻的。
人口年齡結構變動“黃金時代”應有一定的劃分標準。參照國內外人口年齡結構變動與經濟發展軌跡,筆者提出,以從屬比0.5為界:
(0-14)+65+/(15-64)≤0.5,即為“黃金時代”所處區間;
(0-14)+65+/(15-64)≥0.5,則為未進入或者已經走出“黃金時代”區間。
如此,從進入到走出“黃金時代”,又可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前期為進入至從屬比下降到最低值、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到最高值,為“人口盈利”“人口紅利”不斷增長時期,“人口視窗”經歷由開啟到最大化過程;后期為從屬比越過最低值轉而上升到0.5為止,為“人口盈利”“人口紅利”衰減、“人口視窗”經歷由最大到完全關閉過程。這是一條倒U型拋物線變動過程。我國1991年0~14歲少年人口占比下降到27.7%,15~64歲上升到66.3%,65歲以上人口上升到6.0%,從屬比下降到0.5,標志著人口年齡結構正式步入“黃金時代”,“人口視窗”開啟。2010年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到74.5%峰值,從屬比下降到0.34最低值,標志著“黃金時代”前期的終結和“后黃金時代”的開始。何時結束?國內外大同小異的預測表明,2030年從屬比可重新回升到接近0.5,“黃金時代”提供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接近為零,“人口視窗”關閉,人口“后黃金時代”即告結束。因此,以2010年勞動年齡人口越過劉易斯拐點、從屬比下降到最低值為分界線,將人口“黃金時代”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后期亦稱“后黃金時代”。“后黃金時代”人口盈利、人口紅利并未“消失”,只是由過去不斷上升轉變到逐步衰減而已。宣稱人口盈利、人口紅利“消失”“結束”論者,是將2010年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峰值或拐點當作終點,無視其后20年呈衰減態勢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的客觀存在,因而是不符合實際的(參見圖1)。*田雪原等著:《21世紀中國人口發展戰略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450~452頁。

圖1 1990—2030年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變動預測
圖1 TFR(總和生育率)給出的假設是:2000—2005年為1.75,2005—2010年為1.80,2010—2020年為1.83,2020—2050年為1.80,與人口發展戰略“三步走”進入第二步、重點逐步由以人口數量控制為主轉移到以素質提升和結構調整為主、人口數量控制和生育政策應當適當放寬相契合。當前處于2010—2020年微升階段,恰同全面放開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政策相協調一致。亦即目前生育政策調整帶來的出生率小幅回升,不僅不會影響到上述“后黃金時代”的基本走勢,而且已經蘊含其中,很可能走出與其相當接近的軌跡。
與人口“后黃金時代”提供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衰減同時,中國經濟出現連續下行走勢,步入新常態。2011年GDP增長率跌破10.0%,下行至9.5%;2012年跌破8.0%,下行至7.8%;2015年跌破7.0%,下行至6.9%;2016年上半年,進一步下行到6.7%。*依據《中國統計年鑒2015》第66頁數據計算;參見:《國家統計局2016年半年報》,新華網,2016年7月15日。目前繼續下行的壓力依然存在,一些行業和地區露出中高速向中速下行冰山一角。怎樣認識和科學應對經濟新常態?需要弄清經濟為什么下行、下行反映出什么樣的客觀要求,找準下行的直接動因和深層次的原因。
(一)經濟下行的直接動因
提到經濟增速下行,人們第一印象便想到拉動經濟增長的消費、投資、出口“三駕馬車”出了問題,是車子失靈或動力不足的結果。改革開放以來“三大需求”對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的貢獻率和拉動變動,參見表1:

表1 1978—2014年三大需求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和拉動 單位: %
表1表明,貨物和服務凈出口貢獻率和拉動處在低水平震蕩狀態,明顯受到國際社會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沖擊,是眾多國家紛紛祭起貿易保護主義旗幟所致。當然也有我國出口商品的質量、結構、品種、價格等因素的影響,震蕩下滑在意料之中。好在從總體上觀察,出口對拉動經濟增長的作用已很有限,權重在不斷降低。固定資產投資獨大局面,出現拉動作用減弱態勢。進入21世紀特別是近年來,邊際投資效益日益下降,則使投資的拉動作用大為減色,甚至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統計數據顯示,2000年固定資產全社會投資與GDP之比為0.65: 1.00,2012年上升至0.78: 1.00,2013年上升到0.86: 1.00,2014年略下降到0.81: 1.00,2015年又回升到0.83: 1.00。似此等邊際固定資產投資效益大幅度的下降,著實難以繼續擔當拉動經濟增長的重任(參見表2)。世紀之交消費經歷由升轉降,步入21世紀以來呈現明顯疲軟走勢。2000與2014年比較,貢獻率由78.9%下降到51.6%,降低27.3個百分點,年平均下降1.95個百分點;由拉動GDP增長6.6個百分點下降到3.8個百分點,下降幅度達到42.4%,下降速度之快、降幅之大為以往所僅見。最近兩年有所回升,貢獻率和拉動作用均超過固定資產投資;但是遠未達到應有的高度,提振經濟增長的作用也很有限。由于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率超過51.0%,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首要因素;因而要對疲軟形成的原因做深入分析,以找準改革的方向和重點。

表2 2000—2014年投資與GDP之比 單位:億元
造成消費疲軟直接的原因之一,是收入增長滯后制約著消費的增長。統計數據顯示,國民總收入與國內生產總值同步增長,1979—2014年年平均增長速度均為9.7%。然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增長速度卻要低下一截,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由343元增長到29381元,按不變比價計算年平均增長7.4%,低于國民收入2.3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由134元增長到9892元,按不變比價計算年平均增長7.6%,低于國民收入2.1個百分點。按照消費是收入函數的理論,人均收入落后于國民收入和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導致消費底氣不足。
造成消費疲軟直接的原因之二,是影響消費的相關體制不給力。可以通過對消費市場現象的剝離分析,窺其一斑。
其一,“買不起”背后的體制原因。為什么買不起?直接的回答是收入和支付能力有限。前已論及,改革開放以來城鄉居民收入滯后于國民收入和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不過這是就三者相比較而言,單就消費增長說來,城鄉居民人均年收入增長7.4%~7.6%已屬不低,與國際社會比較應在較高之例。2014年我國GDP總量達到636463億元,人均GDP 46531元。按當年人民幣對美元比價中間價6.1152: 1.0000計算,折合人均7609美元。如按照世界銀行給出的劃分標準:低收入人均GDP在3000美元以下;中等收入在3000~11000美元之間。其中3000~5000美元為中低收入,5000~11000美元為中高收入;高收入在11000美元以上。2008年我國人均GDP達到3314美元,跨進中低收入門檻;2012年達到6093美元,跨進中高收入門檻;如今又繼續前行將近4年,水平有了新的提升。雖然2014年世界人均GDP達到10804美元,但是發展中國家絕大多數是“被平均”的,許多尚在3000美元以下。中國城鄉居民收入也有類似的情況。以基尼系數衡量,一般基尼系數在0.2以下為收入絕對平均,0.2~0.3為比較平均,0.3~0.4為相對合理,0.4~0.5為差距較大,0.5~0.6為差距很大,0.6以上為差距懸殊。2013年我國為0.473,處在差距較大中上位置。筆者搜集到國家統計局公布和其他相關部門陸續公布的數據,摘取改革開放以來若干年份的居民收入基尼系數,可以從中看出變動的軌跡:1981年0.288,1985年0.2656,1990年0.343,1995年0.445,2000年0.412,2005年0.485,2008年0.491(官方公布年份最高值);2010年0.481,2011年0.477,2012年0.474,2013年0.473,2014年0.469。*資料來源:相關年份《中國統計年鑒》;王志平:《基尼系數公布:值得歡迎》,《文匯報》2013年1月21日;《中國歷年基尼系數統計(1981—2014)》最新版;百度文庫 專業資料2015年。從30多年基尼系數變動趨勢看,有兩點基本的共識:一是總體上基尼系數處于較高水平。自1994年基尼系數上升到0.436進入較高水平以來,除1999年下降到0.397特殊情況外,其余年份一直處在0.4~0.5較高水平之間,2003—2013年更處在0.473~0.491較高水平較高區間。2014年稍下降到0.469,仍在這一區間中上水平。二是近年來呈略有下降震蕩趨勢。1994年基尼系數突破0.4進入差距較大以后繼續攀升,2008年升至0.491最高值;此后轉入略有下降小幅震蕩趨勢,目前仍處在差距較大中高區間。2008年0.491是否真的成為峰值?一些相關研究給出更高一些的數值,質疑官方公布的基尼系數偏低。基尼系數較高、收入差距較大,潛臺詞是高低收入者均“被平均”了,這就是體制問題了。例如,人人都深切地感受到房價貴。2013年北京二環路以內的房價,均價已經上漲到5萬元/m2左右,一套60 m2單元住房需要300萬元,80 m2需要400萬元,100 m2需要500萬元。以當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433.7元、3口人之家年收入為34301.1元計算,即使將全部收入累積起來用作買房,購買一套60 m2住房需要87年。如何實現住房夢?如要購買80 m2、100 m2的住房,恐怕長命百歲也難夢圓!只有高收入特別是高收入中的更高收入者,可以輕而易舉地圓住房夢、別墅夢、豪宅夢。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出臺經濟適用房新政,網開一面向低收入家庭出售、出租廉價經濟適用房。筆者以為,經濟適用房新政并不那么值得稱贊,因為它不符合市場經濟游戲規則,給諸多徇私舞弊行為提供可能;然而由于客觀存在的居民收入差距如此之大,為了解決低收入群體居者有其屋不得已而為之,為解決“買不起”開出的一劑藥方,也有可用之處。又如,教育、醫療資源稀缺,行業壟斷也比較嚴重,加上不法份子從中進行欺詐、倒騙,致使低收入群體只好止步于名校、三甲醫院門前,不能平等消費。而財大氣粗者只要隨行就市,就可以隨意消費,并且把價格抬得很高。這是市場經濟的一種怪胎,根源在于存在一定程度的資源壟斷,在于教育、醫療的體制機制問題。
其二,“不敢買”背后的體制原因。所謂”不敢買”,是指消費者需要并且具有一定的支付能力,但是由于存在后顧之憂而不敢消費。究其原因,主要還在體制上。國際社會對中國消費文化有過一種輿論,認為“儲蓄偏好”妨礙了消費。的確,中國居民儲蓄意識較強,儲蓄增長十分迅速。統計數據顯示,1978年城鄉居民儲蓄存款余額占國民總收入5.8%,2000年提高到65.3%,2014年提高到76.5%。*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15》,第4~5頁。然而“儲蓄偏好”只是一種表象,關鍵是居民消費存在后顧之憂,尤其是養老、醫療保險上的后顧之憂。改革開放之前,城鄉養老與醫療保險截然不同,是有無的問題。改革開放之后,打破了城鄉之間、城市內部事業與企業之間“雙二元”結構,逐步建立起全國統一的體制機制。但是實際的差距依然很大,短期內難以達到保基本、全覆蓋、有彈性、可持續目標。養老體制改革,城市機關事業單位與企業統一、農村新型養老保險全覆蓋基本實現了,但差別依然存在,新農保水平過低,不能真正起到保障作用。近年來醫療保險改革取得一定進展,看病難和看病貴得到某些緩解;但是醫療體制機制仍然沒有多大改變,資源分配不合理仍然沒有多大改變,個人和家庭難以從健康擔憂中解脫出來,不得不增加作為“保命錢”的儲蓄而減少消費。
其三,“買不到”背后的體制原因。這里的“買不到”,是指具有一定普遍性的居民消費,卻很難從市場上購買到。眾所周知,在市場競爭和平均利潤率作用下,一般的普遍性消費很少出現短缺買不到的現象;如若出現,多數情況下是體制機制出了問題。當下我國消費“買不到”現象也是如此。如看病難、看病貴首先難、貴在掛號尤其是掛專家號上。在北京協和醫院,一張專家號被票販子炒到一百元甚至幾百元,致使打擊票販子如同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其結果,“無利不起早”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打敗“殺一儆百”,致使這樣的打非難以取得斬草除根效果。為什么專家一號難求到如此程度?筆者以為,根源在醫療體制機制。目前知名醫療專家大多集中在協和醫院等三甲醫院,這在人民收入提高和健康需求升值情況下,看病就去名醫院找名大夫成為常態,遂使醫患矛盾尖銳起來。根源在哪里?在醫療體制機制。醫療改革進行數十年,但是醫療資源特別是優質資源壟斷問題卻沒有根本解決。三甲醫院擁有高大上的醫療設備、人才、技術,一般的醫院很難獲取。因為優質醫療資源是壟斷或半壟斷式分配的,“國老大”“京老大”優先是理所當然的。
(二)經濟下行的深層次原因
上述消費疲軟的體制機制原因已經觸及到經濟下行的深層次問題。從經濟下行宏觀層面觀察,主要是有以下原因。
其一,經濟發展方式滯后,發展不可持續性增強。1982年,黨的十二大提出工農業總產值2000年比1980年翻兩番時,前面有一句話,“在不斷提高經濟效益條件下”;1885年黨的十四屆五中全會,提出“實現經濟增長方式從粗放型到集約型轉變”;其后在黨和國家重要會議文獻中,多次重申和闡述轉方式、調結構、促改革,并將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改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應當承認,原來的經濟增長方式、發展方式曾經起到過積極的作用,依賴這套方式獲得30年經濟的持續高速增長;然而轉、調始終未能真正提到議事日程上來。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達到中等收入水平、技術進步達到新的高度、結構失衡也達到新的深度,舊有的發展方式的缺陷積聚起來,并日益明顯的暴露出來,最終危及到經濟的健康發展,走到再也持續不下去的地步。主要是以下三個方面的缺陷使發展變得不可持續。一是片面追求高速度,掩蓋了經濟發展為了滿足人的全面發展需要宗旨。容易陷入為生產而生產、為發展而發展、以GDP論英雄等盲目追求產值產量的發展觀。造成重復建設、重復生產、產能過剩和泡沫堆積日趨嚴重等缺陷,發展變得不可持續。二是盲目擴大產能,以過度投資刺激消費需求不可持續。在消費疲軟狀態下,以海量人、財、物投入,強行通過擴大生產力、創造新的需求推動經濟增長。然后再以更大的投資去消耗過剩的產能,形成脫離居民消費的“體外循環”新模式。長期以來水泥、鋼鐵等產能嚴重過剩。1978與2014年比較,水泥由6524萬噸增加到249207萬噸,增長37.2倍,年平均增長10.6%;鋼材由2208萬噸,增加到112513萬噸,增長50.0倍,年平均增長11.5%。*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15》,第6、7、461頁。如此過剩的產能怎樣消耗?依靠固定資產投資,主要投向“鐵公雞(基)”——以高鐵為主的鐵路、以高速公路為主的公路、以城市基礎設施為主的基本建設投資。結果有樓無人的“鬼城”大量涌現,高鐵和高速公路運營大面積虧損,發展難以持續。三是外延粗放型經濟片面追求規模擴張,質量和安全問題凸顯。片面追求投資規模,片面追求產值產量,使“豆腐渣”工程不斷涌現,安全事故隱患屢被暴光,發展質量不高凸顯。城市建設攤大餅式向外擴張、向空中伸展,水、電、煤氣等基礎設施長期不配套,張顯粗放式發展給效率、效益、資源、環境等帶來的危害,違背技術進步和可持續發展原則。
其二,經濟結構失衡,效益不高突出。以GDP論英雄和以投資為主旋律的經濟發展,最容易引發部門、地方、企業爭項目、爭投資、爭出口等的爭奪戰。只要有項目、有資金,或者能夠引進外資、增加出口,什么樣的工程都可以即刻上馬、開工建設、迅速投產。長此以往,造成重投入、輕產出,重數量、輕質量,重引進、輕消化吸收,影響到經濟結構和發展質量。以制造業為主的第二產業獨大,三次產業結構失衡;第二產業中,滿足基本建設基礎設施需要的重化工業獨大,其他產業相對不足和落后。在當前市場經濟發育不完善、行業壟斷、地方保護主義尚存條件下,經濟結構失衡、比例關系不協調,最終也要影響到經濟發展的速度。
其三,人口紅利衰減,勞動成本推高。面對人口年齡結構步入“后黃金時代”,勞動力近乎無限供給的時代已經結束,勞動成本推高和工資率上漲階段由此開始。由于我國人口和勞動力規模異常龐大,在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長年代,人口壓迫生產力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工資率受到壓抑,背后又有兩三億農民工做產業后備軍,致使勞動力市場長期由買方主宰。勞動年齡人口在2010年占比達到劉易斯拐點、2013年絕對數量達到峰值以后,轉而呈下降和減少趨勢,這為勞動力市場由買方主導向賣方主導創造了條件。近年來“用工荒”有蔓延的趨勢,起到助推勞動力成本上漲的作用。從根本上說,這是解決中國人口問題的關鍵所在,為提高勞動生產率、增強人力資本積聚開辟道路。而對于特定時空經濟增速而言,則不能不是一種負面作用力,使主要依靠廉價勞動力投入驅動的經濟發展受阻。
其四,資源短缺瓶頸收緊,生態環境逼近上限。粗放型外延式發展方式,高投入、高消耗、低效益、低產出“二高二低”是突出的特點。其實,新中國成立以來粗放外延式發展方式便一直存在,“一五”時期好一些,其后由于“大躍進”“趕超”一類心態難平,而運用投資拉動經濟增長又是輕車熟路,致使這一發展方式和“二高二低”相互影響、交叉前行。單位產值能源和原材料消耗不僅遠高于發達國家,而且長期高于世界總體水平,終因消耗過度而使資源約束瓶頸越收越緊,許多不得不依賴大量進口。以石油為例,1990年生產13830.6萬噸,進口755.6萬噸,進口量:生產量=1.0: 18.3;2000年生產16300.0萬噸,進口9748.5萬噸,進口量:生產量=1.0: 1.7;2014年生產21142.92萬噸,進口30837.0萬噸,進口量:生產量=1.0: 0.7。即自產石油僅相當于進口數量的68.6%,對外依賴程度過高顯現。*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15》,第6、7、372頁。其他如鐵、銅等金屬和非金屬礦產資源進口數量之巨大、增速之迅速十分搶眼,木材等植物產品進口增長也很快,就連最豐富的煤炭也轉變為凈進口,資源稀缺性加劇超出人們預期。環境問題的嚴峻性也使國人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筆者的判斷是:治理取得一定進展,但是惡化的趨勢尚未全面剎住。空氣、水、土、噪聲等傳統污染治理還沒有取得根本性好轉,以PM2.5、臭氧為代表的新污染來勢猛、量級高、持續時間長,治理任重而道遠。值得注意的新特點,一是傳統污染形成由城市、工礦區向城鄉廣闊區域推進,由工業化污染向生活污染擴展的態勢。這種態勢與工業化、城市化、農業現代化結合起來,構成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的污染范式,治理需要新的思路和策略。二是以PM2.5、臭氧為代表包括電子輻射、光污染等在內的現代污染,人們的認識還很不夠,對其危害和治理需要做出深層次的探索和努力。京津冀是PM2.5重災區,人們羨慕“APEC藍”,然而那是京、津、冀加上晉、魯、豫三省部分地區用煙囪不冒煙、工地不揚塵、汽車單雙號行駛等換來的,不可持續。目前PM2.5頻發蔓延已成氣候,北起松花江南至珠江,東起東海之濱西到塔里木盆地,都程度不同地遭受過侵害,對經濟和人口健康造成的影響還沒有完全釋放出來。已有的傳統污染積累有待消化治理,新的現代污染又不期而至,其對經濟和整個社會發展的制約,正如2014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的那樣,已經達到或接近上限。
其五,國際經濟不景氣,外貿出口受阻。近年來外貿出口持續下挫,對經濟增長拉動變為負數。2015年一季度進出口總額同比增長6.0%,出口增長4.9%,形勢有所好轉。但是由于國際經濟危機尚未結束,還存在著諸多變數;我國外貿體制機制改革、整肅自己內部的惡性競爭、調整出口結構等需要時日,一定期間內很難再現往日強勢拉動經濟增長的輝煌。
人口“后黃金時代”遭遇經濟新常態,發生經濟中高速增長轉變在情理之中。對于留戀過去經濟高速增長論者來說,這種轉變無疑是一副消蝕劑;對于新常態經濟正常增長論者而言,則是多年夢寐以求轉型升級的一種機遇。
(一)兩種新常態
眾所周知,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世界經濟經歷長達20年左右的超穩定增長期,形成某種常態化發展,這是后來提出“新常態”的背景參照。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驟起,10年后美國金融危機爆發,其后歐債危機跌宕蔓延,形成除中、印等新興經濟體外全球性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危機持續時間之長、影響之深刻超出人們的預料,時至今日仍然復蘇乏力。針對這種新情況,2004年(美)羅杰·麥克納米《新常態——大風險時代的無限可能》一書問世,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輝煌時期而步入一個無法預知的新常態時代,新常態(New Normal)判斷或概念由此而生。2010年,(美)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穆罕默德·埃里安在“工業化國家新常態啟航”演說中,對新常態做出多視角詮釋,使新常態為更多人所接受,成為廣泛傳播的一個新概念。近年來的情況表明,全球經濟仍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新常態還在延續。對此,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給出新的預測數據(參見表3),世界銀行、英國共識公司等提供的數據大同小異,表明發達經濟體并未走出衰退式新常態。

表3 2012—2015年世界經濟增長率 單位: %
我國因體制不同、融入經濟全球化程度較低而受影響較小等因素所決定,沒有跟隨落入此等新常態。但也不能不受到某種影響,投資、消費、出口受限等就是證明。經濟增速連續下行,GDP增長率由2010年10.4%下降到目前6.7%,年平均下降0.62個百分點。對此,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河南省時,首次提出經濟新常態概念,并在其后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做出進一步的闡釋。學習習總書記講話精神并結合兩年多來的實踐,筆者以為,我國經濟新常態與以發達經濟體為代表的經濟新常態比較,有相似也有不同之處。相似是表象,不同是本質。否定相似之處和將兩種新常態混為一談均不可取,因為都不符合實際。
相似表象:前已敘及,都出現不同程度的經濟下行,增速放緩、消費乏力、效益下降、結構失衡、產能過剩、貿易摩擦不斷等。而且在信息化、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彼此之間的滲透和影響也在加深。否定相似表象并不可取,既不利于認識經濟新常態帶有一定的全球性質,也不利于吸取國際社會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于國門之外。
本質不同:其一,以發達經濟體為代表的新常態,是長期不能從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陰影下解脫出來,反映經濟長期蕭條的一種理論概括。我國新常態,反映的是化解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矛盾積累的一種客觀要求,是前進中速度適當放緩的新常態,與金融危機、經濟危機風馬牛不相及。其二,以發達經濟體為代表的新常態,經濟增長率常常跌落到接近零增長,有時甚至跌落到零以下。目前我國6.5%~7.0%的增長率屬于中高速增長,即使按照階梯式下行外推,也不會跌落到中速增長以下。其三,發達經濟體為了應對危機式新常態,動用量化寬松等一切可用的經濟杠桿,從而為未來的經濟發展埋下隱患。我國除2008年在國際金融危機背景下啟動4萬億元投資阻止經濟下滑外,基本上沒有采取超強投資刺激手段,在保增長和穩增長中堅持轉方式、調結構、促改革的方針,以消化高速增長中積累的矛盾。其四,發達經濟體許多國家不顧WTO游戲規則,采取五花八門的貿易保護主義限制進口。我國則踐行WTO規則和做出的承諾,積極倡導貿易自由、反對保護主義、以實際行動維護國際商貿秩序和推進經濟全球化。由此可見,以發達經濟體為代表的新常態是消極防御型,是長期處于危機、衰退狀態的新常態;我國則是最近四五年方才出現,是下行幅度有限、以退為進、在轉型升級中謀求創新發展的新常態。二者的區別可以形象地描述為:前者是順著滑梯呈慣性式下滑,終因下滑速度快、持續時間過長而造成失速,落入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我國是階梯式下行,順應規律、自覺調整、深化改革、穩中求進,至今經濟仍保持在中高速運行的新常態。
(二)新常態應有的經濟增速
弄清我國與發達經濟體經濟新常態的異同,特別是經濟發展速度及其產生根源上的異同很重要,關系當前和未來經濟發展全局。我國新常態經濟增速放緩是客觀經濟規律作用的結果,但是放緩也要有一定的限度、遵循一定的節奏,需要尋求適合我國實際、有利于社會經濟健康發展的速度。從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探討這樣的發展速度,已有國內外比較豐富的實踐經驗可供研判和借鑒。在國際方面,發達經濟體再也無法回到20世紀80、90年代超穩定增長時期,而跌落到接近零增長超低增長狀態,少數國家甚至跌落到負增長,陷入失速經濟危機之中。我們不可步其后塵,同時也不能像拉美和亞洲一些國家那樣,長期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而不能自拔。我們承認、容忍新常態經濟減速、下行是合乎規律的發展;但要清醒地意識到,經濟可減速而不可失速,既不能落入如發達經濟體經濟危機式失速狀態,也不能落入像某些發展中國家那樣長期掙扎于中等收入陷阱之中。
在國內方面,自2011年經濟連續下行以來,一是這樣的下行并沒有對整體經濟運行造成大的傷害,GDP增長率下行、增長量卻有增無減。如GDP增長率2014比2013年下降0.3個百分點,增長量卻增加1.7萬億元;該年新增就業1322萬人,就業率穩中有升;轉方式、調結構取得新進展,經濟發展可持續性增強;經濟發展質量有所提高,研發能力顯著提升等。*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14》,第4、5、12頁。現在的問題是,6.7%的經濟增長率仍然存在下行的壓力,還有沒有繼續下行的空間,更長遠一些時間的新常態增長率在哪里?對此,需要做出深入一步的研判并要由實踐做出檢驗。
容忍經濟減速而不容忍失速,是對待新常態經濟增速的一條基本準則。為此,就要確定不失速的發展速度在哪里、是由什么因素決定的。目前發達經濟體2%左右的經濟增長率可以說是集體失速,要不得。失速的直接后果,有的國家、有的地方如同飛機發生失速一樣,最后難逃墜毀的命運。美國底待律市政府資不抵債,只能宣布政府破產;希臘深陷債務危機,多年籠罩在經濟危機陰影之下。目前階段中國需要什么樣的經濟增長速度?首先要確認我國經濟增長速度由什么因素來決定。速度的確定牽涉到經濟發展目標、經濟基礎和經濟結構、就業、投資、消費、出口等諸多因素,以往主要由投資、消費、出口“三駕馬車”動力大小決定。新常態下要通過轉方式、調結構、惠民生、促改革,實現由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轉變的廣度和深度對發展速度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但是全面地看待這種轉變,前期舊的要素驅動可能還比較強、創新驅動可能比較弱;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改革的不斷深入,要素驅動將由強轉弱,創新驅動將由弱變強,后期創新驅動將成為經濟發展主要的驅動力。因此,我們既需要對創新驅動力能夠達到的程度做出實事求是的估量,也需要從實際出發,特別是針對轉方式、調結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實現充分合理就業等改革,對未來經濟發展速度做出合理的研判。主要是滿足以下三個方面的訴求:
一為轉方式、調結構應有的經濟增長速度。汽車司機都知道,行車轉彎時要減速、換檔、輕踩或不踩油門,車速太快時還要采取點剎車等措施,以合理控制車速,安全順利通過彎道。經濟發展也相類似。實現由高投入、高消耗、低產出、低效益粗放外延式發展向低投入、低消耗、高產出、高效益集約內涵式發展轉變,繼續保持過去高速、超高速增長是無法做到的。之所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提出二、三十年以來收效甚微,重要原因之一在于經濟增速降不下來,轉方式受到保增長、保就業壓制而不得施展。2011年以來經濟增速逐步降了下來,從而為轉方式提供了有利的條件;然而下行壓力的繼續存在表明,目前6.7%的經濟增速下行還不夠,轉方式給出比較明確的信號,中高速——中速增長可能是比較適當的。
調結構情形也大同小異。當前,即使經濟增速有所下降,但是為了保住已經下移的增長速度,產能過剩仍然難以消退,高耗低效的落后產業仍然難以淘汰出局,因而相應的產業結構難以改變。在三次產業結構中,雖然近幾年第三產業上升速度有所加快,并且占比已經居于首位;但是第二產業強勁態勢仍在,產業結構不合理并非短期內所能改變。至于第一、第二、第三產業內部的結構問題更多一些,重化工業、一般制造業、低端服務業占比過高的狀況,轉變需要較長時間。這說明,固然經濟增長失速需要防備,不能重蹈發達經濟體覆轍;但是調結構要求的經濟增長速度還沒有達到,由中高速向中速增長過渡可能是必要的和必需的。
二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應有的經濟增長速度。以2014年GDP 636138.7億元、人口135782萬、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比價6.12: 1.00作基期,則2020、2025年低、中、高三種經濟增長預測情況,如表4所示:
表4 2020、2025年人口經濟增長預測

方 案GDP(RMB萬億)人均(元)GDP(U$萬億)人均(U$)2020年低方案(4.0%)80.55574813.159109.1中方案(5.5%)87.76073014.339923.9高方案(7.0%)95.56609915.6010806.52025年低方案(4.0%)97.916706216.0010957.8中方案(5.5%)114.617850218.7312826.8高方案(7.0%)133.879169121.8714982.3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15》。
目前,對于中等收入與高收入的界定尚存異議,以人均GDP 8000美元、10000美元、11000美元為界劃定不等。考慮到數年后社會經濟發展和收入提高等情況,以世界銀行提出的人均GDP 11000美元可能更合適一些。如此,以GDP年均增長4.0%的低方案預測,2025年人均GDP可達10958美元,臨近走出中等收入、跨進高收入門檻;GDP年均增長5.5%的中方案,2023年人均GDP可達11556美元,進入高收入行列;GDP年均增長7.0%的高方案,2021年人均GDP可達到11516美元,比低方案提前4年、比中方案提前2年進入高收入階段。可見,未來10年尤其是前6年經濟發展速度至關重要。即使是低方案的穩定增長,“十四五”結束也可基本上走出中等收入陷阱;中方案“十四五”中期走出,高方案“十三五”結束則可基本上實現對中等收入陷阱的成功跨越。只要未來經濟能夠保持穩定的增長,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盡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不過低方案與高方案比較耗時相差較大,低比高耗時增加1倍。爭取7.0%的高位預測,確保不低于5.5%的中位預測,應是可能和比較現實的。
三為比較充分就業應有的經濟增長速度。改革開放以來經濟增速與就業率之間的關系表明,GDP增長1個百分點可帶動130多萬人就業,城鎮登記失業率可下降0.5個百分點左右。2014年城鎮登記失業率為4.09%,政府工作報告提出2015年控制在4.5%以內,故GDP增速可有1.0個百分點下調空間,維持在6.4%以上即可保持失業率不超過4.5%。如果將失業率5.0%作為經濟運行的底線,則GDP增長率存在2個百分點的下調余地,維持在5.4%以上當無憂慮,與中方案預測相吻合。跌破此警戒線,失業率升至5.0%以上、GDP增長率下跌到5.4%以下,則會加大經濟運行風險并對社會穩定構成威脅,是不可取的。
(三)提速經濟轉型升級
上述情況表明,未來10多年經濟中高速——中速增長,是經濟運行可以接受的合理區間。它能夠滿足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失業率保持在可控水平的要求,并且能為轉方式、調結構提供較為寬松和良好的經濟生態環境。應當把握這一歷史性機遇,加速推進新常態經濟轉型升級改革。要總結2008年4萬億投資的經驗教訓,這一劑猛藥投下去,經濟增速倒是保住了,然而失去了進行技術革新、提高勞動生產率、轉型升級的良機,給其后的發展帶來不少負面影響。相反,處在次貸危機本土的美國,大力提升發展的科技含量,不僅發展速度沒有大幅度落下來,而且為后來的發展增添了新的動力和潛力。“風物長宜放遠量”,我們一定要抓住這一次人口“后黃金時代”提供的處在衰減狀態的人口盈利、人口紅利,勞動年齡人口越過峰值、就業壓力逐步減輕的窗口期,下決心將轉方式、調結構、促改革進行下去,圓夢經濟轉型升級。為此,提出“以速度換效益”行動口號:寧肯犧牲一點兒速度,也要換取效益卓有成效地提升,讓經濟轉型升級落地。辦法是依靠改革,大力推進和深化改革,尤其是以下三方面的改革。
一是推進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改革。2013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的作用。……著力解決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問題。”*參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改革開放以來歷屆三中全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78頁。經濟提質增效、轉型升級改革之所以進展遲緩,前已論及,重要的一條是吊在了發展速度上。發展速度直接關系到各級政府的政績,因而政府干預過多、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發揮不夠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超常規投資刺激經濟增長時有發生,城大市小、有城無市的城市化攤大餅式蔓延,行業壟斷和地方保護主義侵害正常的經濟運轉屢見不鮮等,張顯政府身兼導演和演員雙重角色特征。出路在于改革,政府從不當的干預中退出,建立起還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體制機制。
二是推進為經濟中高速——中速增長松綁的改革。近代以來,中國人民飽受侵略、壓迫和剝削,期望國家盡快富強起來的愿望異常強烈,因而從上到下對經濟增長速度情有獨鐘,產生很強的速度偏好。新中國成立后,20世紀50年代曾經出現“大躍進”“超英”“趕美”一類口號和建設熱潮;70年代粉碎林彪、“四人幫”反革命集團后,又出現建設十來個大慶、十來個商品糧基地等大干快上“洋躍進”,速度偏好伴隨著變化了的環境再現出來;改革開放以來速度沖動也時有發生,只是沖動變小且糾正較為及時一些而已。如今經濟進入新常態,這樣的沖動是否就銷聲匿跡了呢?恐怕鐘情高速度、不愿意接受速度下行的言行還不時有所表現。高速度之所以成為人們的一種偏好,除了認識情結方面的原因以外,還有著現實的原因。主要的,一是政府主導的原因。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與強勢政府相結合,政府將主要精力用于經濟建設,形成政府主導型經濟發展范式。即使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基本到位,政府主導還是時隱時現地表現出來;二是社會評價方面的原因。評價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的才能和政績,常常把經濟搞上去與否視為最重要的一條,也是決定升遷權重最大的條件。因此,提速經濟轉型升級、為經濟中高速——中速增長松綁,去除速度偏好、揚棄以GDP論英雄發展觀十分重要。必須在轉變理論、認識和社會輿論同時,改革對干部的評價機制和考核機制。建立起集德、勤、政、績于一體全面的評價和考核體系,政績的考核更注重發展的質量和效益,淡化GDP增長的權重。
三是推進增強人力資本積聚的改革。隨著邊際投資效益下降、勞動年齡人口越過峰值,以“海量投資+海量勞動力”投入為特征的外延式經濟增長方式走到盡頭,取而代之的當是“技術進步+人力資本”創新驅動新時代的來臨。人力資本是人所具有的知識、技能、經驗和健康具有的價值。對勞動力而言,關鍵是提高勞動者的素質和調整好結構。提高勞動者素質,包括提高勞動者健康體能素質,要大力發展醫療、衛生、體育等事業;提高科教智能素質,加快教育、科技體制改革是關鍵,重點在打破應試式科教體制,倡導以勞動力數量換勞動力素質、提高人力資本積聚;提高法治、道德、價值觀等素養文明素質,需要加強現代文明建設,貫徹落實全面以法治國、從嚴治黨戰略部署。調整勞動力人才結構,也是創新驅動和經濟適度增長的保證。為避免勞動年齡人口過度高齡化而削弱經濟發展活力,適時調整人口生育政策、適當調整人口出生率、使勞動年齡人口年齡結構等保持在合理狀態,是保持經濟合理健康發展的固本強基之策。勞動力城鄉結構變動與城市化密切相關,合理掌控勞動力農轉非和城鄉分布結構變動的速度和節奏,則是推進勞動力以數量換結構、新常態經濟減速而不失速的重要環節,其功能和作用不可替代。
1.《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2.田雪原:《后人口轉變迎來新改革機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
3.劉偉、蘇劍:《“新常態”下中國的宏觀調控政策選擇》,《經濟科學》2014年第4期。
4.許憲春:《2014年中國經濟形勢分析與2015年展望》,《全球化》2015年第3期。
5.林毅夫:《7%的增長速度是合理的也是必要的》,《光明日報》2015年3月25日。
6.范鴻達:《中國:行將崛起還是面臨崩潰?》,《國外社會科學》2015年第2期。
責任編輯:沈家文
田雪原,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研究員、博導,國家有突出貢獻專家。